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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什长说完了他听来的关于安凌墨在建筑丽龙八城所做的事迹后,又说:“我呀,没见过像安大人那样的官吏。除了那次说话,也就在工地上远远瞧见过安大人几次,每一次瞧着,就觉得安大人又瘦了,我都以为他要撑不下去了,还好,听说八城建好以后,他就回京了,还升了官。” 安然回忆起安凌墨从丽龙八城回来的时候,瘦削,苍老,疲惫,憔悴,北巡四年,仿佛苍老了十岁。几乎养了一年,才渐渐把安凌墨昔日的风采养回来几分。 郭什长作为一个小小配军什长,对安凌墨当年在丽龙八龙的所做所为所知不多,差不多还都是听来的,几下就说完了,感叹道“好人有好报哇。” 听见一个老配军,感慨地称赞自己的父亲,安然心头分不清是什么感觉,五味杂呈。 郭什长见安然许久没有说话,忽然失笑了:“我给你说这些干什么?” 他见安然凝望着远处的夜空,他便也瞧了一眼。他一生穷困,被生活所迫,苦苦挣扎求生,完全不懂得风花雪月的浪漫,瞧不出漫天星辉的美丽,只说:“明天是个晴天,早些睡吧,好干活。” 安然看着郭什长走下高台的背影,轻轻道:“你说的那个安大人,是我父亲。”安然在郭什长转头想说什么时,又道:“可我宁愿他不是我父亲。” 安凌墨对得起天下人,可是,他对不起方太太,对不起他的母亲!唯其这样,才更让安然觉得不平,难以释怀。 安然越来越清楚,安凌墨不是不能对方太太好,只是他不愿意对方太太好。 如今方太太已经离开了人世,她对安凌墨付出了一生的情和爱,可是,她从没有从安凌墨那里得到过回应。 安然站起身,走到高台前,一跃而下。 安然的话显然令郭什长惊讶,他还想问,安然已经快步走回营房了。后来,郭什长有几次想问安然,安然只当没听见,郭什长便没有再追问了。 其实,安然被分配到郭什长这个十人队里时,郭什长就被祁所吏暗中叮嘱过,因此,郭什长才会在有意无意中照顾安然。 在边关煎熬了十几年,早已经把人磨得心硬如铁,他见多了新配军的死亡,若没有祁所吏的交待,他不会对安然这个看上去像小白脸一般的年轻人特意关照。 原来,安然竟是安凌墨的儿子!虽然安然只说了一句,还似乎不大愿意承认安凌墨是他父亲,但是郭什长相信。 初一那一天之后,番突人几乎每过几天,就会来攻打一次。战事渐渐经历得多了,安然也就不怎么害怕了。 安然心情虽然很低落,然而,他也还是想活下去,保命要紧,站上城堞扔滚木礌石,泼滚水这样的事,风险太高,并且也太凶残了,安然是绝对不干的,就算对方是敌人,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安然,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个手。 安然基本就在后面搬运一下物资。开始的时候,安然还比较老实,后面就渐渐会偷懒了,会找地方躲起来,躲一会儿,干一会儿,让人觉得他一直在干活。 而且,据安然观察,貌似配军们也都有偷懒,因为城头上奋战的战兵和中军们时常会破口大骂:“XX物资没有了,快送上来!X你们娘,贼配军,就会X鸡八躲懒,老子X你们X……”每次听见这种破口大骂,安然又是不安,又是反感。 习惯了每隔几天就打一场的节奏之后,安然虽然心情低落,但他也渐渐观察到:其实,晋江城的守军,并不光是守城,还经常外出驰援。因为晋江城最高的地方是一个望烽台,只要望见远处有狼烟燃起,晋江城的守军就去赶去驰援。 每次番突人攻城,几乎都是因为晋江军驰援后,被番突人追袭而来。一方面,晋江军要入城,另一方面,番突人又尾追而来,双方不得不在城门和城头展开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 安然便在战火纷飞的日子里,度过了他来晋江城的第一个严冬。不能洗漱,吃得又差,还天天干活,生活单调地重复着,看不到尽头,这样的日子,本来足以让人发疯,好在还有阿辰这个外援。 在带了一段时间的rou馒头之后,阿辰便试着给他们带烧鸡,烤rou,烧rou之类的rou食,于是,下一次,阿辰会给他们这个只有八人的十人队带什么吃食,成了他们心头隐密的期盼。 因这一点期盼,这个冬天,似乎并不像往年那么难熬,阿辰俨然成了他们十人队的编外人员。 转眼到了二月底,在洛城,二月底早已经草长莺飞了。晋江城的二月底,才有了一点点回暖的迹象。 “子慕,昨天我看见了杜少将军!”阿辰把准备好的卤rou分给大家,然后拉着安然到一边低语。 第151章 又见故人 安然正在大嚼着rou块, 闻言顿了一下,把rou块咽下去,又默然了一会儿, 才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 他看见你了, 可是你不承认你是你, 问我怎么回事。” 阿辰这话说出来,显然也是想问安然为什么不肯跟杜宁启相认, 用脚想也能够知道,只要跟杜宁启相认,安然就可以离开配所,在杜宁启的庇护下,就算不能锦衣华服, 至少也会生活得很好。 安然沉默了许久,才道:“阿辰, 你觉得我还是从前的我么?” 阿辰大惑不解地问:“怎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