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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话,就转身朝院落里去,草木成妖极为罕见,千年化妖更是世间难求,梅树浸染佛光百年,得上天眷顾提前修出灵体,眼下虽遭浊气腐蚀,却尚存抵抗之意,实为不易,令人动容。 一昧叹了口气,覆上泛着黑气的地方,浅浅的金光从他掌心泻出,一点点将黑气洗去,约摸过了一刻钟他才收回手,腕间的佛珠本是澄明透亮,此时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面具男出手太过狠毒,即使他用佛光净化,还是不能使梅树恢复如初,一昧看着枯萎的枝干,轻轻叹了口气。 佛堂内,知意将怀中人放在蒲团上,他伸手抹去那人唇边的血污,动作轻得仿佛在碰一个瓷娃娃。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人靠得这般近,近到鼻翼间满是冷幽的梅香。 一树花开风雪天。 他猜到这人是妖,却没想到会是院子里那株寒梅,面具男最后说的话还留在他脑海中,本体受创,浊气噬魂,会很严重吗? 佛堂静谧无声,一昧探上梅知意手腕,片刻后松开,指尖在他眉心轻点,随着金光褪去,昏迷之人渐渐苏醒。 梅知意睁着眼愣了一会儿,方才认出这是哪里,他面上闪过惊慌,直接就要起身,却被两只手同时按住。 知意炸毛一般,恶声恶气道:“别乱动,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 “阿弥陀佛。”一昧抚平他僧袍上的褶皱,淡淡道,“施主莫要惊慌,佛祖会谅解的。” 早先挨了面具男一击,本体又遭浊气侵蚀,梅知意五内受创,早已心神俱疲,他张了张嘴,又吐出一口血,点点绯色在雪白僧袍上染出一片红梅,清雅之人多了丝若有似无的妖冶之色。 知意慌忙惊叫:“师父,他怎么又吐血了?你快救救他吧。” 一昧撩起梅知意右边衣袖,灵体与本体直接存在联系,梅树本体受创枯萎,也体现在灵体上,这人整条右臂泛着青黑,皮rou萎缩,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 “浊气无法完全洗去,你灵体受创严重,这条手臂已回天乏术,再拖下去情况不容乐观,若要保命,只能断骨剃rou。” “怎么会……他,他不是妖吗,断掉的骨头还能长出来吧,一定会长出来的吧。”知意思绪万千,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只握着怀中人的右手,默默红了眼眶。 一昧看向梅知意,语气严肃,郑重道:“灵体与本体贯通,施主本体无法复原,同样,灵体若断骨也无法重生,时间紧迫,还望施主尽快做出决定,浊气噬魂,否则性命堪忧。” 梅知意思忖片刻,冲一昧点点头:“劳烦大师替我断去右臂。” 他眼底满是坚毅,丝毫不见怯懦,说完这话便低下头,费力握了握右手,握住了小和尚温热的指尖。 他生于冰天雪地,长于数九隆冬,见过飞雪寒风,贪慕过烈日暖阳。 他囿于佛堂深院,草木化形无心无情,此刻握着那点温热,竟觉得肺腑之中生出一颗鲜活的心,跳得强烈又温柔。 让他忍不住,想安慰一下这个红着眼的少年,他说:“知意,别怕。” 断骨剃rou需要将整条右臂斩下,然后剜掉肩膀处被侵蚀的腐烂部分,一昧开始还有所担忧,后来才明白是自己多虑了,面前这人即使痛得白了脸,也没移动过分毫。 小和尚揽着怀中人的手紧了紧,泪珠从脸上滚落,砸在梅知意额上,混着他的汗水一块流入鬓发。 梅知意费力地睁开眼,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别哭,我不疼。” 明明就痛到不行,还安慰自己。 知意想,这人真是个大骗子。 第40章 佛陀知我意4 断骨剃rou使梅知意元气大伤, 一昧在寺内安排了卧房,嘱托知意好好照顾他,然后就去佛堂闭关了。 此番虽逼退了面具男, 但他也没讨到好, 勉力帮梅树净化浊气, 一昧刚关上佛堂的门, 就支撑不住坐到了地上, 他腕间佛珠, 已有枯败之色。 佛祖坐明堂。 他缓慢地挪到了蒲团上, 虔诚跪拜:“弟子有三不是:数十年前, 弟子见佛堂内梅树化形,小妖受我佛点化,身具佛性, 有心向佛却恪守本分,只敢于佛堂方寸院落徘徊,未至佛祖面前叨扰, 今事发突然, 擅入佛堂内,皆是弟子授意,此乃弟子一不是。” “弟子寻遍四海, 方遇到知意, 他一身佛骨, 赤子之心, 佛前十几载, 却无自保之力,实乃弟子过分放纵,未尽教导之责, 如今情势危急,波澜暗起,恐日后无法庇佑知意,弟子内心有愧,此乃弟子二不是。” “今有人来犯,弟子未及时察觉,其扰乱佛门清净之地,肆意妄为,出言不逊,还险些毁损佛像,弟子未看护好佛堂,有辱佛门颜面,今勉力支持,恐他日祸事再起无力抵抗,实心有戚戚然,弟子愧对佛祖,此乃弟子三不是。” 他抚着腕间佛珠,面容枯败,仿佛突然老了十几岁,言罢也没有起身,又叩了三次头,声音低缓而坚定:“弟子有三不是,渡人渡妖无以渡己,愿终身侍奉佛前,以赎己罪,我佛慈悲,保佑知意平平安安,不沾情俗无喜无悲,成佛成圣,普济众生。” 空灯明堂,一身功德的无量佛垂垂老矣,只怀着他的慈悲心,虔诚拜佑,祈求弟子安康无悲,成佛成圣。 又一载,风雪如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