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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丧仪,清朝皇后的丧仪自孝诚仁皇后以后规格都不高,因为孝诚仁皇后崩逝之时正值三藩之乱,康熙担心外省官员服丧会引发不必要的混乱,便免去了外省一切丧仪,自此直到孝敬宪皇后的丧仪都是循此例而行。然而到了孝贤皇后,丧仪没有依照旧例,而是援引了大明会典,即天下臣民一律为国母崩逝而服丧,这还是大清入关头一遭,乾隆更是破天荒的服缟十二日、服素两月。 再说皇后崩逝于青雀舫,乾隆居然要把整条船运回京城。青雀舫体积很大,卡在城门运不进城,哪怕拆毁了两扇大门也没用,乾隆大手一挥,把城楼也给朕拆掉!幸亏最后礼部尚书海望想出了办法,他使人架起木轨,又在木轨上铺了菜叶做润滑,动用了上千人夫,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是把青雀舫运进了城。 不仅是青雀舫,皇后生前居住的长春宫也被乾隆下令封存,不许再住人,凡是皇后用过的东西,包括奁具首饰、衣物器皿等全部保持原样。皇后的衣冠朝珠也被供奉在此,每年腊月二十五和忌辰,乾隆都要亲临凭吊。 皇后梓宫暂安景山观德殿以及静安庄期间,乾隆三天两头跑去奠酒,后来皇后梓宫奉安裕陵,哪怕路途遥远,乾隆平均每个月也要去两三次,有什么事都要去跟皇后说一说 。 至于作诗哀念就不用说了,乾隆一生四万多首诗,大部分水平极差,写得还不错的只有悼念孝贤皇后的那一两百首——不错在哪儿呢?四个字,真挚动人。 乾隆接受的是传统的儒家礼教,他可能会宠很多侍妾嫔妃,但注定只会尊重爱护自己的妻子,后宫这么多人,乾隆真正觉得站在自己身边、视为一体的只有皇后。他与皇后少年结缡,夫妻二十二载,互相扶持着走到现在,皇后对乾隆的意义不可言喻。 接连遭受丧子丧妻的打击,乾隆性子变得暴燥易怒,遇事由小化大,动辄大发雷霆。翰林院译皇后册文出错,问罪;拟皇后祭文用词配不上皇后之尊,罚俸;光禄寺准备皇后祭品不够洁净鲜明,降职;工部办理皇后册宝制造粗陋,处分;礼部册谥皇后未议王公行礼之处,追责……林林总总,几十位官员或降或贬,从王公大臣到六部官员战战兢兢,人人自危。 波澜很快由京城波及到外省。无论满汉、文武、品级大小,没有具疏请吊的外省官员,全部吊销军功或降职两级;因为违制剃发,大片官员被申斥、革职甚至赐死——当初雍正皇帝大丧违制之人不在少数,乾隆可都没有这样追究过! 这次官场上的大规模风波像是一个转折点,再加上不久之后乾隆对金川用兵受挫,乾隆更是变本加厉,刚愎自用、专权擅势,掌政风格由初政的宽厚仁和变得严苛刚正,对大臣的态度也不再是登基之初的以礼相待,这一切的转变,皇后之死不可不谓导/火/索。 自然,前朝之事,后宫并不知晓。对后宫的女人们来说,皇后崩逝带来的更直接的后果是中宫位悬,而皇上正值壮年,总是要立继皇后的。虽然无人明说,但平静之下,总有蠢蠢欲动的暗流。 长春宫,宫女搀扶着纯贵妃从灵堂出来,低声问道:“娘娘,咱们回宫吗?” 纯贵妃转了转眼睛,“先不回,咱们去给太后请安。” 宫女应是,转头吩咐了下去,片刻后,仪仗往寿康宫而去。 纯贵妃坐在步辇上眯了眯眼,遮住其中的野心。皇后命薄,倒给她留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后宫里位分最高的只有她和娴贵妃,娴贵 妃没有子嗣不说,早些时候还招了皇上厌弃,不知多久没有伴驾了。反观自己,虽说永璋惹了皇上不满,但永璋身子不好,她从来也只是希望永璋平平安安富贵一世,并没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她可是还有永瑢呢!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可当初晋位贵妃时,她就排在娴贵妃之前,后来亲蚕礼皇后不便时,也是她代皇后而行,那么这皇后之位,她是可以争一争的吧? 跟在纯贵妃后头走出灵堂的舒嫔看见纯贵妃没有往西回景仁宫,而是往东去了,不由轻嗤一声,眼中露出不屑。 纯贵妃就是个一按机簧浑身都动的主儿,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写满了不安分。其他事情纯贵妃许是能争来,可是中宫之位? 大清自开国一百多年以来,就没有册立过汉女为后! 早先满蒙联姻,太宗的五位大福晋和世祖的前两位皇后全部都姓博尔济吉特。后来的皇后倒是不再来自蒙古,可点点她们的姓氏——赫舍里氏、钮祜禄氏、佟佳氏、乌拉那拉氏、富察氏,无一不是满洲大姓!其中混着一个佟佳氏听着是满化的汉姓,但佟佳氏祖上是明初投奔明朝的女真人,归根究底,依旧是实打实的满洲血统。纯贵妃一个汉女出身的包衣,若是想母凭子贵,死后以嗣皇帝生母被追赠为皇后还有那么一丁点点的可能,可若是想在如今的情况下被正经册立为皇后,那是做春秋大梦! 大清的皇后,只会是满人! 舒嫔不由转头看向不远处正要回宫的娴贵妃,若不是从下届大选里挑人,继后的人选应该就是她了吧? 想到这,舒嫔不由抿唇,只觉得那个人影也变得刺眼起来。 她哪里比得上娘娘一星半点儿? 皇上与娘娘那般要好,怎么容得下第三个人插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