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花嫁(中)
沐昕与李氏敬过茶后,又与任佩兰敬了茶,任佩兰喝过茶后,只是一言不发的递过去一个红包,然后一双冷电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他;亏得沐昕现在眼睛看不见,不过就算他能看见,他到底也是见过活人死人无数的,应该也能撑住。 待沐昕敬茶行稽礼后,盖着盖头的盛装新娘才被女官领着,缓步进入了正堂。 沐昕耳朵微微动了动,但依旧是没有丝毫动作,只躬身与走到身边的任云舒向李氏和任佩兰叩首拜别,任佩兰此时也红了眼眶,哽咽道“好好!汝等尔后要互敬互爱,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 最后拜别时,李氏终忍不住,死死拉着任云舒的手,眼中泪光闪烁,任云舒在盖头之下,只能见到方寸之地,并看不到母亲的表情,低头间,只见一只瘦削的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白嫩的手掌,指节处隐隐发白,她忽然鼻头一酸,一颗大大的泪珠重重打在母女交握的手上。 李氏宛如被烫到了一般,连忙松开,好容易才低低道“以后,要好好的……” 任云舒胸口涨的酸涩难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点头,险些把盖头都摇了下来。任云舒努力低着头,好让眼眶里的泪珠以直线型坠落到地上,免得把妆容弄花了,被不知什么人牵引着,朝外头慢慢走去,到了大门口,因着他并没有亲生哥哥,便由族中的堂兄背负登轿;放下轿帘,车轿晃动,任云舒知道是起程了,才忙不迭的从袖里抽出条细棉帕子,拈起一角小心的吸干眼角的泪水。 八人抬扛的大轿,宽敞的轿内珠翠装点,描金绘彩,也不见怎么晃动,行进甚为平稳,任云舒耳边响着震耳的鼓乐和喜炮,街道之上满是人群的笑论声。 大红的花轿后面,跟着长长一串抬嫁妆的人,这些人穿着艳丽的红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地笑容。十里红妆。 这一场婚礼,足以让整个京城的女人都羡慕,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十里红妆。字画古玩,珠宝首饰,绸缎摆件,用金银制成的稻谷与小麦,金花生,宝石树,传言中已经遗失的古董,哪一样都能让人啧啧赞叹。 京城外城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内城中扎堆着皇亲国戚和权臣勋贵,英国公府和黔国公府都是勋贵,所以两家并不很远,任云舒大约在轿子里晃悠了两顿饭的功夫,就落了轿。 一只手搭着芷卉的腕子,一只手牵着再次被塞进手中的大红绸子,稀里糊涂的朝前走着,一脚踏进黔国公府,任云舒立刻觉着耳边喧嚣的鞭炮贺喜声,地上铺着长长的喜毯,一直通往正屋喜堂,任云舒脚踩着喜毯缓缓前行,直到看见雕绘浮彩的门槛,才知道是到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任云舒犹如一个木偶,随着礼官的唱和提示不断起立下拜,转身,再拜,再转身,再再拜,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好像木偶娃娃一样被牵走了;谁知那洞房里居然比外头还吵闹,任云舒被按坐在喜床上,听着屋里一众女眷的笑闹声。 相比任云舒的窘迫,沐昕倒很熟门熟路从喜嬷嬷手里接过一杆红绸缠的乌木镶银角的秤,小心翼翼的揭开红艳似火的大红盖头,一点都看不出是一个眼睛看不到的人。 任云舒只觉着一阵光亮,头顶笼罩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抬眼正对上了沐昕的脸,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那微微向上扬起的唇角却是一览无余,任云舒非常及时的脸上一红,然后低下头去,娇羞的恰到好处;沐昕虽是没看到,但听到了凤冠发出的叮当脆响,唇角的弧度瞬间更大了,满脸都是笑意。 “哟!真是好标致的新娘子!”一个身穿石榴红锦绣妆花褙子的妇人笑道,满屋里的女眷立即都跟着嘻嘻哈哈起来,纷纷打趣起来。任云舒微微抬眼一瞧,满屋子的珠翠锦绣的妇人,一个个穿锦着缎,衣鬓香影之间,她憋红了脸,心中忍不住腹诽着,自己都涂成这副尊荣了,您竟还能看得出来标致不标致,当真是眼力卓绝。 接着,便有几个婆子上来,将花生红枣之类的东西洒了任云舒和沐昕一头一脑,任云舒不敢动弹,只能老实挨着。 然后一个妇人又端着一盘子东西上来,夹着一块疑似点心状的东西,递到任云舒嘴边,任云舒知道这个风俗,硬着头皮咬了一小口面点,果然里面是夹生的,那妇人笑嘻嘻道“生不生呀?” 任云舒很有些羞恼,却依旧是低头小声道“生。” 屋里女眷又是一阵大笑,那妇人转头笑道“各位太太奶奶可都听见了,新媳妇可说要生的,将来定能枝叶繁茂,多子多福!” 任云舒脸颊烧红,只是低着头害羞状,心想着挺过去就好了。 最后是合卺酒,一个红漆木描金海棠小圆茶盘里,放着一对鸢尾纹白瓷小酒杯,用一条红绳系起来,任云舒微微侧过身,红着脸同沐昕喝了交杯酒,身体凑近时,眼睑微抬,只见对面的男人干净的下颌清隽英挺,她心头一跳。心里头生出一股子别样的情绪,这个男人,从今往后就是他的夫君了…… 礼成之后,沐昕本来是要出去敬酒的,但他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蹲下身子,替任云舒脱了鞋,然后把人打横抱到床上,给她身后垫了一个软绵绵的枕头,把大红喜被盖到她身上,柔声道“夜里冷,你先坐一会儿,我出去敬两杯酒再过来。” “……”屋里众人看着沐昕把新娘子腹部以下盖得严严实实,都傻眼了,这是什么规矩?新娘子怎么能比新郎先脱鞋上床?连任云舒自己都是愣愣的,只睁大着眼看着沐昕,仿佛傻掉了一般。 成亲礼中,有很多不成文的风俗,比如新娘不能踩新郎的鞋子,踩了说明这个女人是个悍妇。另外在新郎也不能让新娘先躺在床上,不然新娘会压新郎一辈子,新郎一辈子在新娘面前只能做小伏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