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苏棠凝眉,思索片刻终还是跟了过去。 阿郁已经坐在床榻上,薄唇紧抿着,如置气。 可……苏棠余光扫到他的耳根,那儿微红着,她登时了然:“可是与柳姑娘相谈有所不快?” 郁殊身子一僵,耳根的红飞快消散,凝眉盯着她:“什么?” 苏棠却只笑了笑:“你这般年岁的少年,有些旖旎的心思也实属平常,再者道,那柳姑娘着实生的娇俏可人……” 郁殊打断了她:“我的事,与你无干。” 苏棠倏地住了口,脸色微白。 她看着眼前固执抿唇的少年侧影,睫毛颤了颤。 郁殊……也曾对她这样说过。 那时,她刚被接到王府后院,而郁殊从未露面,一个月后,他方才踏足而入。 正值冬日,他穿着绯色袍服,身披雪白大氅,安静站在一株腊梅下,片片梅瓣飞落,他只双眸温柔望着她,如望着旁人。 她问他:“你在看谁?” 他的脸色变了,沉声道:“与你无干。” 她怔怔立于原处。 他却再次温柔低笑,双眸艳色流转,轻抚着她的眉眼:“真好看。” 若初见不过是浅薄的为那只对她伸出救赎的手而心湖微动,那他的这句“真好看”,便如投入无波无澜的湖面一颗石子,溅起层层涟漪。 而今,她终于知道那句“与她无干”的事是什么了——他看她,与她无干。 苏棠回神,看着眼前少年熟悉的眉眼,再未发一言,转身走了出去。 …… 她出去了。 郁殊听着院中的动静,她推着板车走了出去。 她应当是生气了。 可是从她口中撺掇他与旁人,让他难以忍受。 他本该只爱她的眉眼,却总不觉被她的其他所吸引,还有……方才她触碰他时心中的诡异,均让他烦躁不已。 定只是心鬼作祟。 初到此处,她为他上药时,曾触遍他全身上下的伤口,他不仍旧不动如山?岂会因她的接近而心烦意乱? 郁殊的心,逐渐平静。 她大抵也气不了太久,毕竟……她对他近乎无条件的包容。 可这一次,郁殊却想错了。 苏棠傍晚归来,再未同他言语,便是晚食,都是将他的送进里屋,自己在外屋用的。 用完晚食,熄灭了烛火,便沉默睡下。 郁殊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死寂的动静,心中越发烦躁。 直至子时,方才沉沉睡下。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斜躺在女子的膝上,眯眸慵懒望着女子的娇颜。 而后他伸手,一点点触了上去,却绕过她的眉眼,拇指轻轻抚弄着她殷红的唇,指尖阵阵酥麻传至心尖。 女子亦俯首望着他,眼眸晶亮如星。 他的指尖徐徐落下,落在她的下颌,而后在锁骨停留。 美人骨里如盛了一汪美酒,还未曾饮下便已醉人。 指尖温柔沿着曲线滑落,肩侧的外裳半开,露出光洁的肩头。 他如弹奏一曲上好的古筝,琴弦绷的极紧,每弹奏一下,耳畔便响起风情婉转的低喘。 片刻后,那琴声由悠扬变得喑哑,若青葱山林蒙了一层雾气,雾凝结成露珠,点点滴滴落在古筝之上,打湿了琴弦。 女子的指尖亦落在了他的脸庞,轻柔的抚摸着。 如上药时一般。 可上药时的不动如山,却在此刻全数消散,呼吸全由着她的手指掌控,氤氲着此间的暧昧。 耳畔一声娇媚的低笑。 他蓦地翻身而起,将她压在身下。 唇,却被一根玉指抵住。 女子朱唇轻启,笑问道:“你在看谁?” 他应:“看你。” 女子却继续道:“我是谁?” “……”他沉默了。 她仍在问:“我是谁?” 问了好多遍。 他却再未应,手继续抚弄琴弦,听着琴声喑哑,呼吸纠缠。 不知多久,有细雨坠下。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苏棠。” …… 郁殊倏地睁开双眸,少年未曾张开的眉眼,带着几分湿漉漉的纯净,呼吸仍急促着,身上蒙了一层薄汗。 甚至…… 他身子一僵。 “你这般年岁的少年,有些旖旎的心思也实属平常。” 昨日,那个女子的话响在耳畔。 郁殊看着头顶简陋的房梁,目光由灼热逐渐冰冷下来。 梦里,他唤的名字是“苏棠”。 可是,不应该! 耳畔一阵细微动静传来。 郁殊侧眸,只看见梦里的女子出现在床榻旁,正要拿走灼伤膏。 她却并未如以往一般,穿着简陋的黯色衣衫,反而穿着一袭海棠红的云纹襦裙,满头青丝以一根雕刻细致的木簪绾起,朱唇微翘,眉目如画。 丝毫不像是去街口的模样。 他侧了侧身子,发出些许声音。 苏棠的身影却半点没有停顿,转身朝外走去。 郁殊蹙眉,听见外屋的动静,生生忍着痛跌跌撞撞走了出去,只堪堪走到院门口。 “去哪儿?”他看着那背影,声音嘶哑的厉害。 这一次,苏棠背影停了下,而后侧眸:“与你无干。” 话落,继续前行,直至消失在转角处。 郁殊仍立在院门口,一手扣着门框,脸色苍白。 他从不知,这四字说出口,竟如此令人不堪。 不知多久,身侧一阵开门关门声。 阿婆从家门走出,待看见郁殊满眼的诧异,却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你便是棠丫头的表弟吧?” 郁殊望她一眼,只言不发。 “元生的这般好看,”阿婆却也不在意,“你阿姐待你甚好,你往后可要对她好些。” 郁殊依旧紧抿薄唇,未曾理会。 “往后不知要迷了多少家姑娘,”阿婆笑呵呵道,“不过,还要等上段日子,待我先张罗完你阿姐。”说完便朝前方走去。 “你说,我阿姐?”身后,少年突然作声。 阿婆慈祥一笑,点点头:“对啊。” “她去了何处?” 阿婆道:“相亲。” 第15章 秦成今日起了个大早。 如今局势紧张,大人越发忙碌。 更何况前段时日不知何故,大人心思低迷,本一贯俊雅,如今却严苛肃厉许多。 做手下的,虽不比大人,但也要跟着忙。 前几日他便通宵达旦帮着稽核版籍,昨个儿终于得闲半日。 细细思索,大人的心思低迷,便是从那日在酒楼看街口馄饨摊的苏姑娘开始的。 秦成便想着今晨早食便去吃碗馄饨,顺便问问苏姑娘可知大人心结所在。 只是没想到,今日那街口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