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郁殊嫌厌地皱眉,茶白色的衣裳沾了不少血。他毫无迟疑的将腰间丝绦解开,脱下外裳信手扔在路边。 却前行了几步,又顿住。 最终又折返回去,将外裳拿在手里,他依稀记得,这衣裳是她买的,过年那会儿,特意买大了些。 回了苏棠的院落,翻/墙而入,将外裳扔到水盆中,他细细冲洗着手中白骨。 待忙完这一切,打了一木桶冰水,从头顶倒下,满身冰凉沁到了骨子里,他却无所觉。 直到身上再无半丝血腥味,郁殊转身想走进屋中,却又想到什么,又打来一桶水,映着月色,看着水面倒影的人影。 他伸手,轻蹭了蹭这张脸,貌丑眼拙吗? 抿了抿唇,郁殊走进屋中。 苏棠已经睡了,睡的极沉,双眸闭着,安静躺在床榻上,呼吸细弱且均匀。 郁殊看了眼她额角的伤,今夜她还阻止了他的碰触,这次……他伸手,抚了抚她的伤口。 朦胧中,苏棠只感觉额头一阵冰凉,微微皱眉,她勉强睁眸,只隐约看见床边一袭黑影,那黑影身上正冒着寒气,额头上的手都如从阴间伸出的一般。 苏棠倏地清醒过来,映着微光终于看清那黑影的样貌:“你还未离开?” 郁殊眉微蹙,却又歪头笑了笑,双眸亮如星,摊开手掌伸到她眼前:“送你一件礼物。” 第19章 礼物? 苏棠垂眸,望向阿郁的掌心。 屋内没有光亮,只能隐约望见他手上放着一小块惨白的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苏棠的嗓音仍带着初醒来的沙哑。 郁殊抓过她的手,将东西放在她手里:“伤害过你的东西。” 苏棠指尖一顿,阿郁的手极冰,像是刚从冰窟中取出一般,他放在自己手中的小玩意儿,也十分冻人,带着一丝诡异的阴凉。 她在昏暗中摩挲了一下,下刻手剧烈抖了抖,猛地将那东西扔在一旁。 那是……一截骨头。 郁殊望着她的反应,本亮若星辰的眸逐渐暗沉,他捡起她扔的那截小骨,不解道:“你不喜欢?”却未等她应声,他复又道,“的确脏了些,不过我方才洗了好久。” 苏棠脸色微白,好一会儿道:“这是什么骨头?” 郁殊想了想,反问:“你觉得呢?” “……兽骨?” 郁殊笑了一声:“对,是兽骨。”说着,不等她收,便压在了枕头旁的被褥下,呢喃一声,“我累了……” 起身便朝里屋走去。 苏棠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你该离开……” 郁殊置若罔闻,只站在里屋门口,侧首强调:“阿姐,我累了。” 话落,他伸手将里屋门合上,双手紧攥着。 他厌恶她一遍遍的让他离开,甚至难以克制心头的怒火,好一会儿,心思缓缓平静下来。 里屋火炉早已熄灭,满室冰冷,床榻上的被褥都无半丝温度。 方才冲了冷水澡,全身仍湿着,郁殊便随意斜倚在榻。 下瞬,全身的骨头却倏地痛起来,痛的如要断开一般。 郁殊凝眉,脸色在黑夜中极为苍白。 骨头的痛未曾停止,反而越发猛烈,就像骨缝被一点点的撑开,骨头在缓缓的抽离成长一般。 郁殊忍着痛,将手伸到眼前,映着床外的月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竟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就像是要将他前段时日停滞不前的成长,一次全都长回来似的。 这痛,持续了足有一炷香,逐渐缓和下来。 他的手,虽未恢复如常,却已如他十八九岁时大小了。 郁殊紧咬的牙关逐渐松开,全身痛出了一层冷汗,好一会儿,他缓缓从床上起身,身形也高了些。 可……为何? 郁殊目光缓缓落在门口,走上前去,打开门。 许是白日疲了,苏棠最终再次睡了过去。 过去三十余日,丝毫未成长半分,却在与她重逢这夜,竟成长飞快。 会否……他如今变成这般模样,真与她有关? 是她? 郁殊伸手抵着胸口,心口一阵紧缩的酸涩,当初秦若依骗他入宫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他此一生,受到的抛弃和背叛太多,本该早已习惯,可是独独不能接受她的——这个叫苏棠的女人。 郁殊脚步极轻走到她床边,俯视着她的睡颜。 若真的与她有关,他…… 郁殊长睫微颤,心底竟连一丝杀意都找不到。 他决不允许。 …… 苏棠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亮了。 屋内一派死寂,里屋大门开着,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昨夜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场梦。 她突然想到什么,掀开被褥,果真搁置着一小截被削得极为光滑的兽骨。 苏棠拧眉,起身走进里屋,那个小包袱仍在床头放着,没有被拿走。 她越发看不懂他了,就如她也从未看透过郁殊。 再未多想,苏棠洗弄一番,为额角上了药,推着板车便出了门。 只未曾想到,院门方才落锁,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转头,正看见李阿生迎面走来,他也望见了她,脚步顿了顿。 “李大哥。”苏棠笑了笑,如常打着招呼。 李阿生颔首,下瞬却微蹙眉心,看了眼她的额角。 苏棠被他看得有些许不自在,侧首避了避:“只是不小心撞了下,已经上了药了。” 李阿生沉默良久,方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我先走了。”苏棠眯眼笑着颔首,推着板车朝市集走去。 身后,李阿生仍望着她的背影。 她最初推板车的时候,动作还很笨拙,而今却已然娴熟。 看她方才的神色,便知关于额角的伤,她撒了谎。 他不知她受伤,她也不会告诉他受伤的真正缘由,这样的距离,本该很好了。 可心底却又一声低低反问,这样……很好吗? …… 苏棠如常忙碌起来。 算下来,这段时日她竟也攒了不少银钱,若一直这般下去,她明年便能自个儿盘下个铺子了。 只是,她听闻原本在四通街作威作福的陈江,不知何故竟然连夜搬离了此处,至于搬去了哪里,谁也没告诉,也无人知晓,他那帮闹事的跟班,也都很少出门。 陆子洵曾来过一次,却未曾上前,只远远看一眼,她便只当看不见。 如是日复一日,积雪融化,冬日过去,便是春了。 这日日头正盛。 午时最忙的时辰已经过去,苏棠正安静靠在桌前,看着远处已隐隐约约抽出新芽的柳枝。 用不了多久,那柳枝便会泛出绿意,正是编头环的好时候。 以前,别家孩子都有娘亲编个柳叶花环,属她没有。 爹听闻后,气的直吹胡子,当夜便派人将四周的柳树全买了下来,折了好些柳枝,手糙的他学了很久,最后竟还学会了在柳枝里嵌几朵海棠花,煞是好看。 苏棠忍不住笑了笑。 “吁——”却在此时,马蹄哒哒声传来。 苏棠回神,只看见一辆玄色马车停在她的摊位前。 轿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紧接着,陆子洵走了下来,许是刚下朝便来此处,他身上的靛蓝官袍还穿着,乌纱帽却已摘了去,墨发以一根青玉簪子绾起在头顶,眉目温雅。 他正朝她走了过来,轻易吸引了周围数人的目光。 苏棠紧皱眉心,这倒是他这段时日初次走到近前来。 “苏棠。”陆子洵站定在她跟前。 苏棠抿了抿唇,福了福身子:“叩见陆大人。” 陆子洵看着她疏离的礼数僵了下,好一会儿才笑了笑:“不用多礼,今日我前来,是有事相求。” 苏棠一怔,后退半步:“大人说笑了,我如今帮不了大人什么。” “可此事唯有你能帮,”陆子洵认真道,“兵部尚书柳大人明日在临郊马场设了私宴,我想邀你随我一同前往。” 苏棠容色微紧:“陆大人,我不过一介草民,去大人们的官宴恐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