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
“说!这个野种是谁的?” 伴着一声厉喝,狠辣的一鞭凌空甩下,“嗖啪”抽在女人柔弱的身体上,打裂了藏青色的旗袍,绽起一溜血花。 女人已经奄奄一息,身上遍体鳞伤,连高高凸起的小腹也没能幸免,两腿间的血,流了一地。 八月大的孩子,看来是保不住了。 小祠堂里,姨太太们站了一溜,却无一人肯施以援手,只冷眼旁观着,时不时劝上一句,“我说四妹,你就招了吧,瞧把老爷气成什么样了?” “就是。你不是一向敢作敢当吗,如今都捉jian在床了,居然还敢抵赖,我劝你啊,早说早好。” “唉,难怪人家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啊,那下九流的地方能出什么干净人儿,依我看,荣音都不一定是老爷的种。” 挨打的女人原本只是沉默,听到女儿的名字才有了反应,红着眼断喝一声,“你胡说!” 三姨太甩了甩手帕,“我胡说什么了?咱们荣家的女儿个个温柔贤淑,哪个像你家荣音,天天皮的上房揭瓦,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混混的种?” 拎着鞭子的荣家家主荣邦安,听到这话双眸更添阴郁,举起手来又是一鞭狠狠抽下,“招不招?” 女人疼得一抽,嘴角却溢出苦笑,欲加之罪,让她招什么? “姆妈!” 脆生生的喊打破了一室冷寂,八岁的荣音刚刚放学回来,就被刘妈截住,说她阿娘四姨太要被老爷打死了,让她赶紧过来救人。 家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爷最疼的孩子就是荣四小姐,荣音。 荣音像极了四姨太,一双桃花眼自带风韵,只是如今充满了惊恐与惶惑,扑倒在女人面前,“姆妈,这、这是怎么了?” 她跪在地上,仰望着威严的父亲,“爹爹,为什么要打姆妈,她犯了什么错?” “这跟你无关,滚开。” 曾经慈爱的父亲现如今已经变成了凶恶的刽子手,不顾荣音的求情,一鞭一鞭地打在女人身上,荣音拼命护着,“不要!不要打我妈!” 于是,她也不能幸免,一会儿功夫身上便挨了数鞭,疼得直哆嗦。 眼看阿娘的血越流越多,气息也越来越弱,荣音暗道不妙,猛地一伸手截下了父亲的鞭子,哭求道:“不能再打了,姆妈和肚子里的小弟弟会没命的。” “哼,我今天就是要他们死在这里!” 荣邦安要将鞭子抽回,却被荣音死死攥在手里,他一怒之下甩了她一巴掌,从旁边抽屉里掏出一只枪,对准了荣音。 “再不滚开,你也死!” 他盛怒之下直接摁开了保险,荣音吓得一时呆住,倏然一道身影挡在她身前,只听“砰”的一声,一朵巨大的血花溅了她满脸。 …… “不要!” 荣音猛地翻身而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抚额头,全是冷汗。 她又做噩梦了。 海轮的汽笛声嘟嘟响起,很快就要到天津卫了。 荣音平定了一下心绪,将床头一本英文版的医学著作合上,放进皮箱里,目光落在一份报刊上,大字标题写着,【一代名伶孟晓娥逝世十周年】。 旁边,还附有她阿娘的照片,一身行头,满目风韵。 阿娘临死之前,只留给她七个字,“活着,好好活下去。” 荣音深呼吸一口气,转了转手腕上阿娘留给她的玉镯,眼眸掠过一丝坚定的凉意。 十年了,她长大了,有些账也该慢慢讨回来了。 扣上皮箱,正准备去里间喊人,门未敲,便听见里面嗯嗯啊啊的声音,床板咿咿呀呀的,不停在动。 又开始了…… 他们从英国出发,坐海轮到天津卫的一路上,里头的两个人除了吃饭撒尿,几乎就没出过房间,腻得跟夫妻两口子似的。 明明都是有婚约的人,大姐荣淑的未婚夫,还是被人称作“少帅”的段家二郎。 比那个自诩风流的方少爷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只不过,大姐的事情她是不敢过问的,她之所以能出国留学,不过是大姐身边缺一个识字的贴身丫鬟,而早已从小姐沦为仆人的她成了不二人选。 正准备将行李再检查一遍,弯腰的功夫,船厢的门猛地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个男人,西装革履,却寒气逼人。 没等荣音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她跟前,将她抵在墙上,且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出声。” 荣音瞪大眼睛,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这人是谁? 他靠她很近,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她身上,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荣音几乎能数清楚他的睫毛,眉目英挺,棱角分明,一双眼眸凌厉又清寒。 这张面孔,好像在哪里见过…… 思索之间,外面响起一阵sao动,似乎有人在查房,与此同时,男人沉冷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这,可有能藏身的地方?” 荣音嘴巴被他捂着,说不出话,只抬手指了指里间。 男人行动极快,不由分说便踹开了里间的门,吓得床上正在颠鸾倒凤的一男一女大惊失色,本能想叫,被男人手里的一把枪吓了回去,“不许出声!” 不待荣音指示,男人目光一扫,便看准了床底的位置,带着荣音躲进去,枪口从床板缝隙朝上,抵住床上。 荣音嘴巴依旧被堵着,逼仄的空间,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蜗,引起一阵酥痒。 脑子里“叮”的一声,她忽然记起了这张脸! 段二郎,少帅,段寒霆。 大姐的未婚夫! 她曾经在朋友工作的报刊上看到过这张脸,当时印的标题是【京津四公子】,段寒霆是排在首位的,只是报纸还没正式刊登,就被勒令停刊了。 一阵激烈的脚步声打断了荣音的思绪,查房的军队推门便看到香艳的一幕,调笑了几声便离开了。 男人将荣音从床底带出,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荣音了然,立马做了个封唇的动作,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出声。 心里却满是疑惑,堂堂段少帅,怎么沦落到了逃命的地步? 男人收了枪,淡淡道一声,“打扰了。” 抬步要走,手腕却一把被人握住,他冷冷转身,对上荣音一双清亮的眸,她轻道:“等一下。” 打开急救箱,荣音取出医用绷带,给男人缠裹住手背上的伤口,那里赫然印着一道血痕,翻出了皮rou,应该是在打斗过程中被人用刀划破的。 “七天之内不要碰水,不然容易发炎。”医者仁心,她出于职业性的习惯提醒道。 男人静静看她一眼,落在她微弯的一双桃花眼上,半响,“多谢。” 他快速离开。 外头传来哨声,海轮很快便要抵达港口,床上一对男女终于舍得爬起来,荣淑一边穿衣服一边骂骂咧咧:“晦气死了,刚才那男的究竟是谁?” 荣音带上门,唇角却挑起一抹清幽的笑。 谁? 你的未婚夫。 不过,恐怕很快就要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