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长命
08.长命 仁寿叁年春,窦氏产下第四子,名劼,小字叁胡。 这一胎是顺产,窦氏并无甚不适,调养了月余,身子就逐渐恢复到产前。 二郎和叁娘也是四岁了,小小的孩子就像这时节的雨后春笋一般,飞快的拔起。双生子越大,差别也就越来越明显。二郎虽也熟读诗书,更喜欢舞刀弄剑,嚷嚷着要做大将军,征战沙场。叁娘则是天资卓绝,有过目不忘之天赋,《论语》《左传》,倒背如流。李渊十分喜爱这一对龙凤胎,平时就多有关注。若是从他处得到了些好物,多半也会赏赐给儿女。 开春后,天气乍暖还寒,一日二郎拖着叁娘到庭院中扑蝶,穿的单薄了些,又出了汗。到了晚上,窦氏就发现叁娘浑身发热,昏迷不醒。 她连忙令人请来郎中。 郎中连夜赶到李府,把了脉,问了些具体事项,对窦氏道:“叁郎君不过是感染风寒,睡一夜,出了汗后,服下些药,几日后便能痊愈。” 窦氏看了看小脸通红,睡得昏沉的叁娘,藏在衣袖里的手捏紧了手帕。她想起了太史令说的话,心里不安十分强烈。 郎中开了张药方,递给侍女陈善意。陈善意奉上了银两,送郎中出了府。 窦氏坐在床沿,拿出手帕,擦拭着叁娘额头上沁出的汗,出声唤她:“小叁。” 叁娘似有所觉,扭动了下身子。 陈善意送走了郎中,就对着药方去抓药。又叫醒了小厨房的仆役,命他注意火候,药好了送到夫人那里去。 她刚才在路上从乳娘那里得知四郎吐奶,吵闹不宁,现在要告与夫人。 窦氏听后,神情还是淡淡的,“告诉乳娘,她要是哄不好四郎的话,就换一个吧。” 陈善意心一惊,垂首隐下自己的表情,称是。 乳娘那边听到窦氏吩咐后,吓得脸色惨白,欲哭无泪,只能抱着四郎尽心尽力的哄着。 陈善意看着新出生嗷嗷大哭的四郎,既怜惜又无奈。 再回去时,夫人正在喂叁娘喝药。 苦涩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夫人一手持碗,一手秉勺,轻轻的吹着。 陈善意见状,连忙走过去轻声道:“夫人,我来吧。” 窦氏摇头,“你去把叁娘扶起来。” 陈善意照做。 叁娘的身体热得很,无力的躺在陈善意怀里。窦氏抬起叁娘的脸,按下她的下颚,将药灌进去。 药很苦,但叁娘喝了进去,乖巧的配合。 窦氏就这样一勺一勺的喂,直到碗底见了药渣,才收手,擦了擦叁娘的嘴角。 陈善意看着对叁娘温柔细致的夫人,心里想到了那个刚出生就被扔给乳母的四郎,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一声长叹,在静谧的室内十分突兀。 “怎么?”窦氏放下碗勺,将叁娘放回到床上,盖好被子。 陈善意自知失态,连忙屈膝垂首,“我只是想到叁娘病了,夫人必定十分焦急,故而......\ 窦氏嗯了一声,“四郎怎么样。” 陈善意心想,夫人还是在意的,回答道:“已经被乳娘哄睡了。” 窦氏道:“等小叁好了,我去看看。” 陈善意称是。 却不想,叁娘一病不起,连续高烧叁天。 第叁天晚上,窦氏已经是急的眼眶通红,看着叁娘脸色潮红,虚弱的躺在床上。 郎中早就被请到了府上,从第二天开始就没离开过,开了各种药方,试了各种偏方,叁娘的体温就是降不下去。 此事惊动了在外做官的李渊,他连夜纵马奔向大兴,进宫请太医为幺女医治。 连皇帝陛下都知道了此事,命太医需好生照料李家叁娘子。 可是,太医署最高超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李渊看着面无血色的妻子,拍桌而起,怒斥道:“什么叫束手无策!陛下命你好生照顾我儿!怎么能束手无策!“ 太医惶然垂首,弓着身子不敢回话。 窦氏默了许久,在陈善意的搀扶下,缓缓站起,“算了郎君,不要难为田太医,生死有命。我去看看小叁。” 李渊担忧的目送妻子远去,想着她一如平日冷静稳重的模样,便打消了心里的忧虑。 只有陈善意知道,那手腕惊人的力道,那掐入她皮肤里的指甲,无不代表着夫人心里的慌乱。 叁娘房门前,大郎和二郎被婢子拦住,不许入内。 大郎今年十四,已经是个翩翩少年。他回首,看到了窦氏,连忙走下台阶,行了一礼。 “阿娘,儿过来看看叁娘。” 二郎则是直接许多,跑了过来,大声问窦氏,“阿娘!meimei怎么了?为何不让儿见她?” 窦氏缓缓道:“小叁病了,怕传染与你们。这几日你们好好温书,待小叁好了,我要考校你们的。” 大郎拱手称是。二郎则是不满的撇嘴,他不喜经文,这几日都没怎么看。 送走了大郎和二郎,窦氏进入房间,命人打来热水,她要给叁娘清洗身子。 陈善意端来水盆,照例问一句:“夫人,还是我来吧。” 窦氏一如之前摇了摇头,将毛巾浸湿,拧干,迭成一小块,擦拭着叁娘的脸。 这是她的孩子,从怀孕之时她就寄予了厚望的孩子,也是最像她的孩子。 细长的柳叶眉,圆润澄澈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樱桃般的红唇,虽是孩童,已可见十年后的风采。 她仿佛看见了小叁及笄的样子,如墨的长发绾起,插上白玉簪,温柔可人。 泪水啪的一声滴在床榻上,一滴,两滴,叁滴。从不规则的小块连成了一片。 身后的陈善意看着流着泪依旧擦拭叁娘身体的夫人,红了眼眶。 良久之后,陈善意接过夫人手中的毛巾,连带着水盆一起端出房间。 窦氏握住叁娘的手,“小叁?” 无人回她。 “再这么睡下去就见不到阿娘了。” 叁娘眉头轻皱,不安的摇了摇头。 窦氏苦笑一声,松开了手,“你先睡吧。” 连着几夜没合眼,她也要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李渊就从高府里带来了一位自称相面先生的年轻男子。 “他和士廉有过一面之缘,听说了吾儿之事后,就自告奋勇前来一试。” 窦氏打量着来者,一身洗的发白的道袍也掩饰不了那浑身的仙风道骨,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她的心头。 “阁下可认识当朝太史令?”窦氏问。 男子微愣,继而笑笑,“自然是认识的,一言中君王,天下谁人不识。” 窦氏以为便只是这样而已,不再多说什么,引他到叁娘处。 男子看了一眼叁娘,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她的面相。 陈善意见夫人眉心微蹙,忍不住出声问:“阁下难道不先把脉么?” 男子摇头,缓缓的站了起来,“这不是病。” 窦氏心一惊,听见男子继续说。 “这是入了迷障。” “若真是风寒,小娘子烧个叁四天,早就归去了。”他看向窦氏,沉声道。 窦氏反应过来,连忙问:“为何入障?如何才能解?” 男子一脸高深莫测,“入障不可说,解倒是好解。” “请阁下赐教。” “很简单,需一玉制的长命锁,佩戴在脖间,16岁之前不可离身,方可长命百岁。”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男子歪头笑了笑,“这样夫人可懂?” 窦氏点头,“善意,去把老夫人赐的那块羊脂玉拿过来。” 陈善意看了一眼男子,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