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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裴无洙放下手里的茶,轻轻磕在案几上,神情冷厉道,“是临安长公主飞扬跋扈,肆意欺凌本王之母妃……本王心有郁结,不报此仇,不给简家人点颜色看看,岂不是显得本王太无能,更是枉为人子!” “简宁陵一最不该私下舞弊在先,二也不该有个胆敢触怒本王的婶母,”裴无洙漠然道,“本王已收齐证据,逮住了杨石戴本人……只待年后衙门开印,便将此案原原本本地上书父皇,彻底废了这位简家的长房嫡孙!” 四人齐齐噤声,为裴无洙身上寒厉所摄,半晌无言。 “殿下纯孝,能有隐怨而不乱作私仇,是事国以忠义,事母以顺孝,”梁悯之俯身,恭敬叩首,慨然道,“殿下大德,微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做第一个给陛下呈上这桩公案的马前卒!” “抢我的话说,”柳书俞拍着桌子冷笑道,“梁悯之梁悯之,你可太贼了吧……第一个谁不能做,我也做得!”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是要杀鸡儆猴,拿简宁陵这桩公案去警告临安长公主,不,是警告所有胆敢试图轻视贵妃娘娘的人……那这第一个人,梁悯之你可真不合适做,”柳书俞笑道,“你是梁相独子,你来,旁人说不得还要以为是简家哪位得罪了梁阁老呢!还是我来吧!” “争这先后做什么,大家就不能一起来么?”梅子聆非常郁闷,他是这里面唯一一个既不在行知堂、也没有考入翰林院,还无从直达天听的那个,气恼道,“你们是欺负就我不能直接找陛下告状是不是,那我还可以找我爹呢,我爹最疼我了……” “子聆,”梅子博笑着打断自己弟弟,“你没有听明白你书俞哥方才的意思么?这件事,如果殿下想私下告状,找陛下找太子殿下,都比找你我的强……之所以大费周章地先来找我们,重点在于威慑。” “还是书俞兄请吧,”梅子博笑着道,“这桩公案之后,您就是朝野闻名、铁板钉钉的殿下的人了……我可不敢跟您争这个,怕累得您再少讨了一副画,回头再骂上了我。” “不过,”梅子博含蓄笑道,“我娶妻秦氏,妻子娘家行十六,她的长姊,其丈夫,如今正任刑部右侍郎……愿为殿下引荐。” 第98章 不公 高下立现。 元夕过后, 官府开印,百姓复工。 只先前懒洋洋的气氛好像还并没随着逝去的佳节一并溜走,朝臣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未尽的懒散情绪, 只预备按部就班地去上朝点卯……然而两件事的接连出现, 直接燃尽了所有人残留的懈怠情绪。 一是直到年后上朝,大多数臣子才将将得知——帝御小北园,遇险惊马, 负伤静养, 着太子暂代、总理朝堂一切事务, 非加急者不必报呈御前。 也就是说,年后大臣们上了朝,才发现皇帝没了, 出来主持的人是将将要加冠成人的东宫太子。 这下大家都好奇了起来,一时之间, 关于真宗皇帝在小北园究竟是怎么受的伤、伤得又有多重的流言五花八门,甚嚣尘上……群臣私下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什么奇怪奇葩的说法都冒了出来。 裴无洙只偶尔听了一耳朵,心里都不由感慨莫名,一时只余一个想法,:古人之想象力……真是无穷无尽,古怪离奇。 不过第一桩尚好平定,毕竟,东宫太子此番并不是第一次奉旨监国。 虽然真宗皇帝人不至, 但有东宫太子在场, 还是能轻易从容地将朝中一切常规事务处理得妥妥当当、井井有条。 几天之后,体验到了太子监国那有过之而不及的压力后,众臣便已经对真宗皇帝遇险负伤、迁于小北园静养的态度反应趋之于平静了。 而就在这之后没多久, 第二个足以使得不少人听了之后立马“热血上头”的事情,马上就曝了出来。 ——行知堂柳书俞上疏,参五年前进士及第的湖广籍士子、现外放任岳州府平江县县令的简宁陵徇私舞弊、德行不端,并附上了其曾经在科举考场上串通考务、指使他人代为答卷的所有人证、物证。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科举制绵延至今,早已成了天底下所有读书人心中一块不容丝毫玷染的圣地。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诗词广为流传,吸引不少学子“老死于文场而无所恨*”,其中思想,早已深植于每一个士子,尤其是每一个出身普通甚至于贫寒、老老实实读书治学,一心只想着能依靠科举这一条通天青云路,一朝金榜题名、蟾宫折桂,能鱼跃龙门的读书人心中。 ——旁杂世俗事上的出身高低烦扰也便罢了,世家与寒门间古来有之的不可磨灭的沟壑矛盾也罢了……但如果连心目中最后的一块净土,寒门士子唯一往上爬的通天青云梯,都那么被人大肆咧咧地轻易侵蚀污染了,难免激惹起他们心头的所有不平事,引得人愤郁难言。 如果行知堂行走柳书俞奏疏中的所参所列句句属实,那无异于狠狠地朝天下所有读书人的脸上打了一巴掌,直接讽刺嘲笑他们:你们十年寒窗苦读,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比不得人家投个好胎,有个好爹,直接高高在上地找个人替了……纵然是再学得十全文武艺,你也货不了帝王家! 他们读了这么些年的孔孟之学,学的是忠君报国,忠得是君,可那简宁陵又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满腔热血,也不是为这些名为世家的社稷蛀虫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