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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站在裴其姝这位公主儿媳面前,弯腰耸肩、卑躬屈膝、唯唯诺诺……不像是左静然的父亲,反倒像左静然是他的老子一般。 塘栖左氏也是历经几代的名门大族,不过,在江南官场变动之后,那些旁支偏系,倒得倒、散得散,左家人几经挫折,而今留下的,就只有主支的那几房了。 而这里面,与左静然同辈的,又和他一般是嫡脉正支的,就只有左大姑娘左佳荣了。 是而,左佳荣第一个上前来亲手迎了裴其姝进去,话里话外隐隐透露出些主人家意思时,裴其姝倒还算不得有多惊讶。 真正让裴其姝惊讶的是,后面她坐下后才发现,在场除了辈分最高的左府老太太之外……小辈里,就只有自己和左佳荣是坐着的。 左静然袖手而立,垂着头站在左佳荣与裴其姝面前,只作一副垂首听训的模样。 这里面的意思就很耐人寻味了。 ——左佳荣的地位不一般,真要说的话,倘若她夫婿是入赘左府的,那倒也不算是有多夸张。 但左静然现在府里,又是个什么情况? 裴其姝心中惊疑不定,好在左府也没一个人有那福气消受得了公主亲手泡的茶,只是早备好的,意思意思递了一下。 裴其姝从头到尾都八风不动地坐着,只伸手作了个拿的姿势,便立时有丫鬟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替她送到了该送的人手边。 左府长辈低头安分喝茶,规规矩矩不敢表现出分毫的声色,生怕被裴其姝引申起来,解为什么“有不满之意”……场面便一时尴尬地静了下来。 左佳荣见状,便笑着说起了圆场的客套话来:“公主能下嫁到我们家,真是令府中蓬荜生辉……左府满门,都是受宠若惊、深谢皇恩。” “是么?”在已经确定左佳荣就是左府那个话事人、与五皇子合谋定下这桩婚事的现在,裴其姝却并不准备再给对方分毫的面子,撩了撩眼皮,弯了弯唇角,不咸不淡地平静反问道,“你就那么确定,等到本公主回洛……父皇就一定会欣然接受我下嫁于左府的事实?” 左佳荣脸上堆砌起来的笑容微微一窒,下意识偏过头去,有些隐含不满而焦灼地瞧了后面完全不在状态的左府老太太一眼。 而屋内一片死寂,剩下的几乎所有人,都是听得神情微妙,各式各样的眼神满场乱飞。 裴其姝便懂了,哦,在场这么些人,就老太太一个是什么也不知道、只一心一意把这当成孙子大婚的……剩下的,或多或少,都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碍的。 这倒是有趣了。 裴其姝呷了口茶,微微一笑,复又心平气和地与了左佳荣第二个直言暴击:“更何况,本公主嫁到左府来,左大姑娘心里,就真的有您说的那么纯粹的高兴么?” ——我可是示意人杀害了左思源……至少,也是害死左思源父子的直接导/火/索。 你弟弟娶我,你是真心为了他、为了这桩奇葩的婚事而高兴? 左佳荣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毕竟,”裴其姝扬了扬眉,缓缓笑着道:“先前你们府上……” “伯父与可还的死,是个所有人都不想发生的‘意外’,”左佳荣不敢再放任这位公主殿下继续在老太太面前胡说八道了,抢先一步,加重了语气,仓促而断然地肯定道,“如此惨剧,别说公主,就是五殿下后来知道了,心里肯定也是不太舒服的。” “不过,生死有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左佳荣麻木道,“至于先前可还在洛阳……更就纯是他咎由自取了。” “太子殿下法度严明,”最后,左佳荣扯了扯嘴角,神色复杂地吐出了这么一句心不甘、情不愿,意蕴深刻的一句,简单地暗示裴其姝道,“公主放心,您既嫁到了我们家,一笔写不出两个左字……以前的些许龃龉纠葛,五殿下都不计较了,更遑论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了。” ——这话里的意思是,我们家都已经和你兄长谈定说好了。 至于早先的事,真正把左府害到如此地步的是东宫太子。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更大的敌人面前,留给左家人可剩的选择也着实不多……只能捏着鼻子将过往裴其姝那点子“不懂事”的纠葛付之一笑了。 “哦,太子殿下法度严明,”裴其姝却没有分毫领情的意思,只似笑非笑道,“这么说,那你们左家曾被下狱治罪的那些,也都同样是‘咎由自取’了……是不是啊?” 左佳荣僵着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掐紧指尖,缓缓地笑了出来,点头附和道:“既然公主讲的,自然不会有错。” “不过呢,”裴其姝偏头一笑,连连摇头道,“你们家觉得,尚了个公主是件能光耀门楣的大喜事。但在本公主看来,却是都忍不住要同情你们了。” “本公主是遵从兄长五皇子的心意,嫁到你们左府来的,”裴其姝以手支颐,闲闲冷笑道,“日后若是与驸马起了什么龃龉……你们家做好绝嗣绝户的准备了么?” “公主!”左静然的母亲从头缩到尾,在此,终于彻底是听不下去了,失色惊叫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夫家开枝散叶,乃是女子本分……” “怎么,左夫人是要来亲自教导本公主何为‘妇德’、何为‘女诫’么?”裴其姝冷笑出声,冷声截断,摇头失笑,指着左静然惊异探问道,“你们不会觉得……娶了公主,还指望着以后能给他纳个妾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