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虚实实的把戏
秦少川和曹玉凤一起去了村支部, 手里紧紧攥着钥匙, 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 手电筒微弱的灯光在两人前面晃来晃去。 曹玉凤走的很快,她猛然想起只给尹招娣带了被子, 没有拿晚饭,她出了一天工,一定饿坏了。 秦少川想跟她说些话, 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友谊。 进了村支部的院子, 秦少川跑到办公室,打开门。姜美玲先抱着被子进来, 放在办公桌上。 曹玉凤最后一个进来, 她抬头看了母亲一眼, 尹招娣的脸上挂着笑,“我没什么事, 让你们一块跟着着急,时候不早了, 都回去歇着吧。” 秦少川不言,把办公桌推到一块, 拼起来一张临时的床。 姜美玲本想替父母跟尹招娣道歉,有秦少川在, 不方便开口。 秦少川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 把手电筒塞到曹玉凤手里, 告诉她有事就去找他, 便走了。 曹玉凤给尹招娣铺床,“今晚先凑合一宿,明天秦建设就没有理由关你了,我一会儿给你送点饭来。” “不用了,我不饿。” “劳动了一天怎么不饿呢,很快就能回来,又不远。” 尹招娣只好点点头,天刚黑的时候她确实很饿,后来饿过头,也就不饿了。 姜美玲趁机说:“凤儿你回去拿晚饭,我陪着姨,这事是因为我家起的,我很抱歉。” 尹招娣握住她的手,“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当初是我们自愿的,也想过会遇到最坏的情况,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怨只能怨这世道。” 世道不好,他们这些人只能蝇营狗苟,为了一点儿活命钱,做冒险的事。 曹玉凤没有说什么,美玲妈确实不该重提话头,让黄明生钻了空子,可事情已经发生说这些也没用,再说他们也是无心的,许就是老天爷给她家的磨难。 曹玉凤拿着手电筒,回去拿晚饭。 晚饭已经凉了,又起火热,估摸着姜美玲也没吃,多热了两个馒头。热好后,用搌布包好馒头,和腌白菜、三副碗筷一起放进箩筐里。玉米粥太稀,不好带,倒进小瓷盆里,盖上锅盖,端在手里。 这样手电筒就没有办法拿了,路又太黑,不拿不成,曹玉凤想了想,找了条绳子绑好手电筒,跨在腰上。 就这样,手里端着玉米粥,身后背着箩筐,腰上挎着手电筒,再次去了村支部。 姜美玲和尹招娣正在说话,见她进来,忙过来接,一样样摆在另外一张空的办公桌上。 三个人都饿了,只是吃,话都顾不上说。 吃完,都捂着肚子打饱嗝,三个人相互看看,笑了起来。 曹玉凤和姜美玲又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姜美玲怕曹玉凤一人在家害怕,要去她家里陪她,曹玉凤说不用,她胆子很大,本来嘛,她又不是真的孩子。 可是姜美玲不放心,硬拉着她一起去家里抱了被子,去她家睡觉。 一晚上都在忙活,等静下来,姜美玲才看到堆在炕头的破布烂絮,问是怎么回事。曹玉凤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姜美玲笑个不停,幸好今晚招娣姨不在家,不然少不了一顿揍。 曹玉凤也嘿嘿地笑,谁说不是呢。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顾忌着曹玉凤明天还要上学,便吹了灯睡觉。 曹玉凤躺在黑暗里,暗想上一辈子她和姜美玲没有过交集,这一辈子她们却成了好姐妹,希望这份感情能一直延续,别像跟白凤吟似得,貌合神离。 第二天,姜美玲早早起来烧饭,曹玉凤醒来的时候,饭已经烧好了,她很过意不去,姜美玲笑着说:“这是应该的,要是招娣姨在家,你起来也就吃上饭了。” 那不一样,尹招娣是她妈,就算她是成年人,在妈面前还是孩子,可是姜美玲确确实实是个孩子,让孩子给一个大人烧饭,曹玉凤心里别扭。 姜美玲推着她去洗漱,把早饭端上了桌。 吃好后,姜美玲要收拾,曹玉凤说什么都不让,催着她回家。 姜美玲也惦记着家里的猪和鸡,快到年底了,猪要好好喂,能多出猪rou,吃不完的可以拿到集市卖掉,鸡蛋也是金贵的东西。 姜美玲没再耽搁,回家去了。 曹玉凤洗好碗筷,带上早饭,锁好门,去看尹招娣。尹招娣已经起来了,叠好了被褥,办公桌也恢复到了原位,没有秦建设的命令,她还得继续呆着。 曹玉凤把早饭给她放下,“我放学再来,要是秦建设还不让你走,我再来送午饭。”她摸了下书包里的手电筒,没有掏出来,还是当面给秦少川的好。 尹招娣叹气,摸摸女儿的头,“苦了你了,又是上学又是烧饭的,还要过来看我。” “只要妈没事,我就不苦。”没有什么比得上家人平安重要。 尹招娣很是欣慰,她的女儿长大了。 时候不早了,曹玉凤去上学。 路上碰到了彭俊贤,彭俊贤听说了尹招娣被关村支部的事,特意等她,问她师母怎么样。 曹玉凤很感激,谢谢他记挂着家里,“我妈没事,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来。” “要是今晚还不回来,让萍萍去给你作伴。” “不用了,美玲在我家。” 彭俊贤哦了声,“有她也好,正好她家里也没人。” 曹玉凤自嘲地笑笑,“我俩同病相怜。” “别这样说,会好起来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 但是好起来的前提是他们能熬过去这一关。 秦建设带着人去了山里,名义上是开山,实则是去找藏在山洞里的东西。 这些山洞许久不用,有的被山石封住了洞口,有的长满了青苔,潮湿又滑腻,好几个人被滑倒。他们举着火把,在年长人的带领下,逐个搜查。 还真有收获,在一个山势高、稍微干燥的洞里,找到了小半袋大米,几块风干的rou。 众人面露喜色,脑筋转的快的,想明白了,秦建设不是带他们开山,是来山里找东西,至于找什么,脑筋转的再快也想不明白。 秦建设哼了哼,他知道自己的思路对了,叫人背着大米和rou,继续搜查。 他也没有闲着,每到一个洞里,就拿着木棍左敲右敲,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随着山越爬越高,未被寻找过的山洞越来越少。除了那点大米和rou没有再找到其他的东西,众人的兴致不再高涨。 秦建设黑着脸,继续往高处走。已经找了一天,大家伙都没有吃饭,有些人已经在埋怨,只是怕被扣个“右.派”的帽子,不敢大声嚷嚷。 趁着天黑前必须把山洞搜查完,他不信姜凯能把东西藏到天上去。 搜查完最后一个山洞,太阳没入地平线,世界黑了下来,高举火把的人们,面容凄苦,等着秦建设下令下山。 秦建设坐在石头上动也不动,难道我想错了,根本没在山洞里。他不想带着这么多人无功而返,会降低他的威信。 目光落在那袋米和rou上,秦建设的眉头动了动,站起来往下走。 众人一看要下山,立刻颠颠的跟上,终于可以回家吃饭了。 但是秦建设却在半山腰进了一处山洞,“大米和rou是这里找到的么?” 众人说是,就在最里面,一块大石头后面。 秦建设走到石头前,那块石头圆滑没菱角,大约人的合抱大,下面堆了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头。他在背对着洞口的那边蹲下,搬起石头。 有人立刻上前帮忙,抬起一块块的石头,随着石头的减少,露出一个圆形的小洞口。 秦建设抬手示意停下,亲自把石头搬开。圆洞露出了真容,半尺大的洞口,里面有个黑色的小铁盒,上了一把锁。 秦建设面色一喜,好个姜凯,玩虚虚实实的把戏。他拿出铁盒,拽了下锁,立刻有人递上来小镐头,他拿起来照着铁锁砸了下去。铁锁吧嗒掉在地上,秦建设打开铁盒,不禁倒吸了口气。 只见铁盒里放着好些钱,一毛五毛,五块十块,按照币值的不同,用皮筋扎好,放的整整齐齐,纸币的上面放着用黄纸包好的、圆圆的、长条形的东西。秦建设拿起其中的一个拆开,竟然是五分的硬币。他颤着手,把硬币放好。 哔啵,火把燃烧的声音在山洞里突兀的响起。 众人都傻呆呆地看着那些钱,他们敢打赌,除了地主老曹家,谁家也没有这么多的钱。有几个年轻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像要把钱吸进眼睛里。 秦建设把铁盒盖好,抱在怀里,沉声道:“下山。”他现在有点后悔,不该带这么多人来,若是只有他自己,这么多的钱就是私吞了也没人知道。至于姜凯,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来跟自己要。 秦建设摇摇头,不行,他不能因为眼前的一点儿小利,就把前途给毁了,他要报告给上头,再把姜凯搞资本主义的事坐实。 只有出了政绩,才能继续往上爬,他不能一直做村支书。 秦建设在山洞里挖出钱的事只一晚上,村里人都知道了。有人说是山神显灵,有人说是地主家藏在山里的,至于地主家是谁,没有点名,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有人说是日本鬼子留下来的,这种说法明显是胡诌,根本不是民国时期的钱。 不管原因是什么,总之山洞里有钱,穷疯了的人们,从那晚开始,便常常趁着夜色偷着进山寻宝。有那短命的失足跌落山下,丢了性命,不但没有让人们惧怕,反而给这片山增添了神秘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