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梦里花落
在工业不发达的农业社会，想要发展经济，首先要保证粮食基础的稳定，想要保证粮食产出，就必须要丰富的水力资源用来灌溉。这些，坐落于昂西平原北部的布衣村全都满足。背靠着一座大山，湍流的瀑布从山上落下，形成一个直径百米的天然湖泊。依靠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即便在干旱与蝗灾肆虐的昂西府、布衣村也是情况相对较好的。即便降雨量不足，湖泊的水位下降了很多，但至少还有些水，辛苦一些，每个人吃饭不成问题。 这天，村子里的年轻人，正从湖泊中取水，准备去地里灌溉。突然有眼尖的人大叫一声，指着瀑布的方向对其他人喊道：“快看，那里似乎有人！” “有人？” “泡在水里这么久，岂不早就。。。” 一些胆小的还在猜测之际，早有胆子大的跳入湖中，游了过去。 “是个年轻人！心脏还在跳！” “快，快给竹子阿婆送去，说不定还有救！” 这就是多宝来到布衣村的经过。当他终于找到机会逃出来，面对的就是汹涌的瀑布，百米的落差，犹豫？这是唯一的机会，跳下去有可能活，留下来只有死路。 多宝不知在湖中泡了多久，当被村民发现以后，便被送到了竹子阿婆家里，阿婆和外孙女青竹生活在一起，是全村唯一懂医术的人，在村子里的威望仅次于村长。 多宝被阿婆救活了。 但是苏醒之后的多宝却失去了记忆，对于自己从哪来、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从瀑布上掉到湖里全都记不起来，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叫做多宝、是个孤儿。 孤儿两个字唤起了阿婆的同情心，她曾经也是孤儿，知道孤儿的世界是多么寒冷，所以问多宝：“孩子，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多宝摇摇头，并不是完全失去了记忆，大脑中也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多了很多支离破碎的场景和画面，出现很多似是而非的人物和记忆，他觉得很乱，所以对于大部分问话，都是简单的点头、摇头。 “阿婆，你先不要问他了，他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即便有湖水作为缓冲，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你再问他什么，他肯定不知道的。” 说话的青竹小姐年方十四，比此时的多宝还要小上一岁。第一次见到多宝，就被他浑身上下破碎的衣衫和密布的伤口震撼了，这是经历了怎样的危险啊？村里传说瀑布上面有一片森林，森林里遍布毒虫猛兽，是有去无回的死亡之地，难道这个人是从森林里逃出来的？ 阿婆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丫头，你似乎对这个小子很关心的样子？” “外婆你说什么呢？人家，人家只是对他的来历很感兴趣罢了！”青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连忙解释道。 “哦，很感兴趣啊？我懂了。”竹子阿婆童心未泯、这一笑起来调皮的样子哪里像个老人。 “哎呀阿婆你讨厌，不理你了，我去采药了！”青竹虽然还想再多待一会，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她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子是真的有点好奇，多宝身上那种充满经历和故事的神秘感，是布衣村里其他男孩子身上绝对找不到的，女孩子嘛，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总是很强烈的。 等到青竹走远之后，屋子里就剩阿婆和多宝两个人的时候，阿婆关上了门，拿出一根细细的针，缓步来到多宝身边：“孩子，你躺着不要动，阿婆有一门针刺的医术，说不定能让你想起点什么。” 多宝想抗拒，想挣脱，但是浑身的伤口失血太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骨头仿佛都要碎了。无奈之下，便只得任由那根长长的、针尖甚至泛着紫光的针，朝自己的脖颈探了过来。 “我知道你的失忆是装出来的，你心里一定隐瞒了什么，如果你不说，我就杀了你，别看老太婆我年纪大了，但对付心怀不轨的恶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阿婆，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恶人，还有，是你们把我弄上岸来，救活了我。” “你错了，他们把你抬到我这儿之后，我虽然有心救你，却不知从何处下手，你的身体虽然伤的千疮百孔，按理说早就该失血过多死掉，但你却活了下来。如果你真是从那么高的的地方摔下来，那水面和地面并没有什么区别，你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粉身碎骨。而你，却只是昏迷了一会，就自己苏醒了。你说你丧失了记忆，什么都记不得，可我行医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你的眼神游移躲闪，分明是在骗我。” “阿婆，我真的不是、” “你不必解释，青竹的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于战火，然后我们才隐姓埋名搬到这偏远闭塞的布衣村，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好青竹，让她平安长大。我是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留在这里的。要么你说实话，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到这儿来，发生了什么？要么，我给你扎上一针，然后再把你丢回湖里，你选吧！” “阿婆，我真的对你们没有恶意，等我能走了，我马上离开还不行吗？” “笑话，等你的身体恢复了，那区区一个老太婆，恐怕根本制不住你了，要说实话就趁现在，过一会，青竹那丫头回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万一我说了实话，你却觉得那是假的，怎么办？” “说说看，作为全村唯一的大夫，阿婆我的承受能力可是很强的！” “那好吧，我说了你肯定不信的，我，其实不是人。” “不是人？那你是什么？鬼吗？还是妖怪？” “都不是，我其实，是个神仙！” 多宝小心翼翼的说完这句话，满以为阿婆会露出一副不相信甚至讥讽的表情，结果阿婆却神秘的一笑，“我就知道。” “你不怀疑？” “我为什么要怀疑？你知道嘛，当村里的年轻人把你从湖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你的身体是热的，送到我这儿以后，我想为你缝合伤口，可即便最硬的钢针都穿不透你的皮肤，用火去烫你的掌心，你居然十指放电，你说，这不是仙人是什么？” “你，你居然用火烫我？” “没办法啊，最初我以为你是妖怪呢，可吓得我老太婆不轻。” “好吧，那这么说，你相信我的话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不，这要我问你才对，你既然是神仙，怎么会从天上下来，你今后的打算，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回没有骗你，我脑袋里的记忆是不完整的，我现在很混乱。今后的打算，如果你反对的话，我想在村里住一段时间，我会帮村里干活，我的记忆中有很多东西能帮得上你们，你们会需要我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就住在我家，村里由我去说服，干活什么的到是其次，我唯一的条件是：除我之外，你的身份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青竹。你能做到吗？” 多宝点点头，阿婆满意的笑了，“躺下继续休息吧，过一会青竹回来，我叫她给你做点吃的，忘了问你，你这个神仙也要吃饭对吧？” 多宝看着阿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阿婆死去多年的丈夫，曾经是一位通晓天机的算命先生，包括阿婆这一身医术在内，都是跟着丈夫，耳濡目染学会的。她的丈夫临死之前告诉她：自己这辈子泄露了天机，会连累下一代，但是再往后，会有天大的缘分，你要坚强的活下去，见证这段奇遇，也不枉咱们夫妻一场。 所以，当阿婆转身离去的时候，心里面想的就是：“老头子，你说的奇遇我终于等到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从中撮合，让咱们青竹早日和他成亲，你算了一辈子天命，最后给你一个神仙血脉的后代，也算我对得起你了。” 就这样，多宝在竹子阿婆的帮助下，在布衣村里安顿了下来。凭借记忆中的一些碎片，帮村民制造了从湖中引水的水车。又用初级的土遁道法，挖出了方便灌溉的水渠。还教会村民如何用泥土烧制陶器，以及如何用动物的脂肪制作蜡烛。在多宝到来之后的一年里，布衣村的生产技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十个人干的活，现在一个人一上午就能做到。剩下的时间，大家就跟着多宝，练习一种动作舒展、体态轻柔的健身功夫：太极拳。 这种拳法与其说是战场搏杀的武术，修身养性、陶冶情cao、益寿延年的功效反而更多，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跟着多宝练习，久而久之，多宝的威望日渐升高，隐然成为了年轻人中最受欢迎的对象。 当然，村里的未婚男青年除外。 自从被救起那天，一直到现在，足足一年多的时间，多宝居然就那么堂而皇之的住在了全村所有男青年梦寐以求的女神青竹小姐家里，虽然大家都知道，有竹子阿婆在，是不可能发生什么违反礼数之事的，但是每天看着自己朝思暮念的意中人，和那个外乡来的野小子朝夕相处，这怎能不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感到愤怒！ 所以，早在多宝定居在布衣村的头一个月，村里就有十几个按捺不住醋意的小子打上门来，找多宝麻烦，但在领教了火花加闪电的妖术之后，在不安分的心也不得不老实下来。 当然，嫉妒之心大有人在，不单单男性嫉妒多宝，也有不少女性嫉妒青竹，霸占了这么好的资源，却一年了也没什么进展。 别的不说，竹子阿婆每天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方面她也觉得，青竹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天在一起，居然连耳鬓厮磨的机会都创造不出，另一方面，对于多宝的迟钝和木讷，她是彻底的无语凝噎，青竹毕竟是女孩子，到底要怎么说，你这个木头神仙才会醒悟呢？ “师兄，我明明按你教的做了，齿轮也安上去了，可我的机关怎么就是不动呢？” “齿轮安反了，自然不会动。还有，不要叫我师兄。” “才不要，不叫师兄，难道叫师傅啊？你有那么老吗？我喜欢叫你师兄！” 多宝摇摇头，关于师傅还是师兄的争论，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不是他非得装长辈，而是他实在是不能告诉青竹：我的师父是灵宝道君，贵为三清之一，身份地位即便在群仙璀璨的天界，也是最最顶级最最崇高的。自己身为他老人家唯一的弟子，本身就是和太乙真人这等法力通天、威望崇高的资深仙人平辈，即便哪吒和二郎真君一百个不情愿，当着各自师傅的面，也得叫自己一声多宝师叔。跟人家相比，他多宝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是非常清楚的。跟着师父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装下去，可这要是在凡间再弄一个徒子徒孙出来，光是想想哪吒那个表情，多宝就觉得头皮发麻。 算了，还是算了，虽然青竹这小丫头悟性很高、生的也是眉清目秀、楚楚动人，比天上的仙女都毫不逊色，师父见了多半也会喜欢，但自己还是不要擅作主张，这种容易惹麻烦的事，能不干尽量别干。 毕竟，他在天界这么久，隐约听到的一种说法就是：封神大战之所以爆发，就是因为太多的三清弟子，争夺少量的天界神位。。。 平静的幸福时光总不会持续太久，去外面采购物资的年轻人，带回一个可怕的消息：拥有战争屠夫称号的博尔金吉思率领着一万蛮族部队，开到了昂西城下，战争一触即发。城主府已经发布了告示，向昂西府管辖范围内所有青壮男丁发出召集令，同时号召所有人动员起来，贡献一切可以贡献的力量，保卫家园！ 消息传回，村长连忙召集全体村民开会，商讨对策，有的建议全村搬迁，撤离到山林里，有的建议全村动员，积极响应昂西府的号召，村长征询竹子阿婆的意见，竹子阿婆却一脸凝重的看向多宝，一种隐隐的不安在她心头涌现。 多宝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在此时，平日里嫉妒多宝的那些年轻人站了出来，纷纷对多宝喊道：“真正的男人就应该提刀上阵，保家卫国，缩在女人怀里，算什么本事！有种就上前线，没种就承认自己是缩头乌龟，滚出布衣村！” 青竹听了他们的话，刚要反驳，多宝却站了起来，面色平静的对众人说道：“我不认识路，你们谁带我去？” 惊呼声响起，这个答案出乎众人的预料，竹子阿婆叹了一口气，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那几个年轻人则面面相觑，怂恿和煽动是一回事，把自己也搭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最让人动容的，还是青竹的表现，她拉住多宝的衣角，泪眼朦胧的，却一句话也不说。 多宝满怀歉意的苦笑了一下，伸手拭去青竹脸上的泪痕，对她认真的道：“谢谢你青竹，你的心意，我一直都懂。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嫁给我好吗？” 青竹闻言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扑到多宝怀里放声大哭。多宝迟疑了一下，而后紧紧将她抱住。 “如果发生什么不测，忘了我吧，就当我的出现，是一场梦里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