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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伊南伸手抓住了吉尔伽美什那只稍许受了点小伤的右手,没顾上他手上的创口,而是继续小声说:“你不愿意出面澄清辩解,只是因为你自己也觉得无所谓,你认为身为一个男人和一个王,手中攫取这样的权力是天经地义,你不会在乎那些可怜的新娘会怎么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去行使这样的权利,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去行使……” 她这些话飞快地说出口之后,就在吉尔伽美什眼里看见了一点点,受伤的神色。 在这一刻,伊南才突然反应过来,她可能说得太重了——或者说,她真的误解了吉尔伽美什。 在吉尔伽美什心中,大约正想着,世界上什么人都可以误解王,可为什么今天才刚刚认得的新朋友,世上唯一一个,力气跟王一样大,什么话都敢跟王说的小朋友,也要误解王? 乌鲁克年轻的王,眼中那一点点受伤的神色,陡然间变成了暴怒。 ——王什么时候这样隐忍过? ——你既然认为王不会在乎那些可怜的新娘,那王就不在乎给你看! 吉尔伽美什突然甩开伊南的手,抄起桌面上那只陶杯,一扬脖就咕嘟咕嘟地全灌了下去。 随后他长身立起,右手一扬,“砰”的一声,手中那只陶杯顿时摔了个细碎。整个小酒馆因为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静了下来。 酒馆的老板忙不迭地抢了出来,突然发现当众发作的人竟然是吉尔伽美什,整个人都傻了。 只见吉尔伽美什一伸脚,“砰”的一声踩上了面前那只用陶砖砌成的小矮几,脚下一使劲,那只矮几顿时四分五裂,裂成几条碎块。 酒馆里的其他人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 只听吉尔伽美什大声问:“今天乌鲁克城里,有哪家在办婚礼?哪家在结亲?” 没有人应答。 “说——”一声暴喝,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结果真的有人说了:“离这里两条街,向左手边数第七户……好,好像,在办喜事。” 吉尔伽美什伸手攥着伊南的手腕,一阵风地就冲出这座小酒馆,留下身后一地掉下来的下巴。 在出门的时候,伊南听见吉尔伽美什磨着牙在自己耳边说:“你不是说王应该去‘初夜’的吗?” 伊南:……我哪有? 吉尔伽美什:“恩奇都,王今天就‘初夜’给你看!” 第57章 公元前2800年 在乌鲁克, 结婚是一件相当繁琐且严肃的事——订婚时男方需要向女方家中支付约定数量的聘礼,女方家长接受了,才算是婚约达成;而婚礼当天, 婚姻双方的家人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清点女方出嫁时携带的财产。 这些“财产”全都是记录在一块块泥板上的。每一块泥板的内容都需要有双方亲属和婚礼见证人过目。因此从下午开始的结婚典礼, 往往一直延续到傍晚, 才能开始欢庆与饮宴。而这样的欢乐婚宴往往通宵达旦, 宾客们在新人们被送去合卺的时候照样开怀畅饮高歌, 彻夜不眠。 乌鲁克人的婚礼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婚礼向整座城市敞开, 即便不是双方亲属, 只要在婚礼当晚前来,送上一句祝福的话,就能讨得一杯啤酒,甚至还能被邀在婚宴上大快朵颐。 因此,乌鲁克只要有一家结亲, 整座乌鲁克城都知道。 今天乌鲁克城里也有一处富裕人家举行婚礼。婚礼的现场比附近那家乌鲁克知名的小酒馆还要热闹。 这户人家将大门敞开,将债院内规模不小的整座庭院都作为婚庆的场地。 乐手不间断地演奏, 后院则不间断地烤着rou, 香气持续飘到中庭,勾引着馋虫们现身。啤酒和各色美食美点则流水一般地送至人们面前的小矮几上。 男宾们围坐在一起,伴着乐声说笑饮酒;在庭院对角则是女宾的位置, 女人们喝起酒来丝毫不逊于男子,饮得多了,衣着华丽的嘉宾们都一个个酡红着脸蛋, 发出银铃似的笑声, 令这婚礼的现场显得既热闹又香艳。 “不好了, 不好了——” 突然有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报讯。 “乌鲁克的王, 乌鲁克的王说要来——” 主人家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新郎的父亲大声笑着说:“那太好了,难得乌鲁克的王肯赏脸,光临,那个……光临——” 说到这里,新郎的父亲硬生生地卡了壳,声音变得十分艰涩。他满身的酒气好像一下子全消了,脸上写满了恐惧。 乐声突然就停了,众宾们才慢慢反应过来,望向新郎父亲的眼光顿时转成了同情。 乌鲁克的王要来……行使他的“权利”么? 啤酒和饮宴让大部分人都醺醺然,但还是有人保持着头脑清醒,大声问来报讯的人:“虽然一直都有这个传闻,但从来没听说过王真的跑到哪家的婚礼上要求……要求新娘的初夜啊?” 虽然乌鲁克人一直很喜欢说吉尔伽美什的八卦,但是真遇上这种事,还是不肯相信。 “是呀,你这哪来的消息?”新郎的父亲终于也想明白了,反问来报讯的。 那人脸上带着羞惭:“刚刚在两条街之外的小酒馆,有人当着王的面说起‘初夜权’这事儿……那时大家根本不知道那就是王本人啊!谁知道惹恼了王,王就问今晚哪家在举办婚礼,打听到了你们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