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阳台的幸福味道
下午四点,真守独自走在炙热盛夏的人行道上。 不管怎么用手帕擦拭汗水,擦完后还是会继续喷出汗来。柏油路升起腾腾热气,简直是超越猛暑的酷暑。 (……好热,根本没有傍晚的感觉……) 明明已经放了暑假,但进入盂兰盆节期间的练马住宅区仍然毫无人烟,鸦雀无声。走在路上只让人感受到逐步逼近、永无止境的炎热,不禁让她在脑内回想起,这条街是经常在都内创下高温纪录的地带的情报。 她听著彷佛比这时期的练马区民数量还要多的蝉叫声,走向六本木园艺。 「──志织店长……!」 身为店长的六本木志织,正待在凉爽的建筑物中。 「哎呀真是的!小真守,你的脸好红喔!」 「因为──外面实在太热了……这里好凉。」 志织好像正在制作花篮摆饰设计,他从里面放著水的水桶中拿出好几根色彩缤纷的花朵并著手装束。 「那是要用在花篮中的吗?好棒喔!好华丽的花!」 「对吧?这可是天堂鸟喔!」 志织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南国的鲜花一同开怀地笑著。 「我的朋友要参展表演,所以指定要我做个华丽的花篮。」 「太贴切了!」 使用大量鲜红色花烛和朱槿的花篮,光看外观就觉得它飘散出假期或天堂的气息。 「啊!我要给你这个,虽然只是一点小心意。这是我们去海边时,带回来的土产。」 「哎呀!让你破费可真是不好意思,谢谢!」 「这是魩仔鱼和海带,建议可以做成醋腌料理。」 「哎呀~可以摄取不少矿物质呢!」 志织从真守手上收下了放著保冷剂的塑胶袋,说著「得先放到事务所的冰箱里才行」便消失在后台仓库中。 这段期间,真守便从吧台的方向环视店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锁定在不上不下的时间前来拜访的关系,鲜花区只有真守一个客人而已。 穿著凉鞋的脚边突然有软绵绵的触感,低头一看,原来是志织的爱猫三色堇。 (……对了,难怪我心想志织店长的脖子周围看起来好清爽,原来是你不在那边啊!) 当她伸手想抚摸时,三色堇便突然放松似的躺在地板上,露出肚子供人上下其手,她也毫不顾虑地揉著长著长长猫毛的腹部。 「看你一个人流这么多汗过来,怎么不请小亚泻开车载你呢?」 志织回来了。 真守把双手埋在三色堇的腹毛中,抬头看著天花板,像是在沉思著什么。 「我记得……他今天好像要去守夜的样子,公司那边的。」 从六本木园艺回到「练马皇宫」后,她开始帮阳台的盆栽浇水。 在这个时期,为容易乾涸的盆栽浇水的次数就必须增加。 栅栏的阴凉处正晒著并排在筛子中的黑色种子,那是旅行时在叶山吃的西瓜种子。 把种子晒乾,等到三月左右播种的话,说不定就有机会发芽。叶二说「要赌赌看究竟好不好吃」,打算把这土产保留到明年春天再享用。感觉似乎也不坏。 一旁的甜叶菊盆栽长出来的叶子已经过于混杂,真守便决定要著手剪叶。 用剪刀喀擦喀擦地剪下一堆叶子后,装进筛子中并拿进厨房。 (……好了,接下来该拿它们怎么办呢?丢掉实在太可惜了。) 真守开始沉思。 身为天然调味料的甜叶菊,是个可以取代砂糖的超有用香草。不过,如果用法错误,可是会变成从口中吐水出来的苦涩剧毒物。 叶二著手熬煮叶子以前,会先用蒸笼蒸热,但真守家可没有那么高级的东西。因此,她决定使用叶二教的替代方式进行。 把洗完之后切成适当大小的甜菊叶放进微波炉,先微波一分钟。 「先试著咬咬看……嗯,应该可以。」 尝起来没有草腥味,表示没问题,还不行的话就再继续加热,非常简单的做法。 把微波后的甜菊叶和两包左右的红茶包丢入热水沸腾中的小锅子里,再盖上盖子。 (如果想要做成加很多冰块的冰红茶,泡浓一点会比较好吧?) 祈祷甜菊叶能够连同和茶叶一起溶出甘甜的香味。在这段期间,她先在大玻璃杯中装满冰块。 「紧接著要拿出……mama当作兵粮送来的中元节礼品──家里剩下的百分之百果汁!今天就用凤梨口味。」 自言自语的次数增加,应该算是独居人常有的行为吧? 她倒入约三分之一杯的凤梨果汁后停手,再隔著滤网倒入蒸煮完毕的红茶。 (沿著冰块的边缘缓缓注入红茶,注意不要跟下层的果汁混在一起……) 慎重地倒入红茶后,形成了下层淡黄色、上层红褐色的美丽双色渐层饮料。她满意地点点头,倒得真完美! 如果可以再追加真正的水果切片作为装饰,就会看起来更像一回事,不过她没打算做到那种地步。 「所以……就用这个敷衍一下!」 她从冰箱里拿出柑橘酱,挖了一匙盖在冰块上方。 拆了一根囤积许多的便利商店吸管,插入玻璃杯中,热带水果冰茶做好啰! 「嘿嘿嘿!」 她一边冷笑一边往客厅移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优雅地开始享用。 「……啊──!活过来了……」 喀啦!四方形的冰块摇曳著。 透著冰凉冰块闪闪发光的双色渐层饮料。为了不要破坏这美丽的色调,先直接喝下第一口,结果只尝到底部的凤梨味。下定决心用吸管搅拌后,喝起来变成凤梨风味的红茶加上些许的橙皮味,又是一杯美味清凉的饮料。就算不小心熬煮出甜菊叶的苦涩味道,用这种方式调味,似乎也能顺利喝下肚。 灌入喉咙的冰凉水份,让因为户外行动而发红的身体感到舒适不已。 真守坐在沙发上,光脚伸得老直,享受著盂兰盆节的闲散午后。 她不时用吸管搅拌著玻璃杯,往隔壁阳台的方向看去。 (真想给亚泻先生喝喝看──!) 因为意外做出了好喝的饮料。 不过,叶二已经穿上许久未穿的西装当作丧服,前去方才所说的那个进行守夜的场所。正如文字所述,应该要到深夜才会回家了。 『那是还在事务所上班时的boss。』 『他几年前搞坏身体,一直卧病在床的样子。』 『该说是终于,还是好不容易呢?他周遭的人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从叶山旅行回来以后,真守碰巧撞见叶二接电话的瞬间,所以他就用这种方式简单解释了一番。其实他根本没有说明的义务,不过既然真守人在现场,当下的气氛也不得不让他开口说点什么。 『得准备一下丧服。』 当时的他心不在焉地喃喃说道。 (守夜,吗?) 他之前就职的设计事务所似乎是知名的大公司,但经常被迫从事非常cao劳的工作,叶二也常常恶言恶语地说那是间可恶的黑心公司。即使如此,曾经共事过的人去世,似乎还是让他受到不小的打击。 ──不,应该不是那么一回事吧? 不管是怎样的形式,人死了就是死了。身为人类,当然多少会有吊念之情。 说到葬礼,真守也只参加过祖父母辈的而已,现在的她也感受不到多少实感。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啊!厕所卫生纸好像快没了。」 结果突然想到这种琐事。因为大脑完全松懈了下来,会想到的琐事也都是随机而且不著边际。早知道就在回家前绕去买了。现在的她可没有那个力气再外出让西斜的太阳烘晒。 ──先吃晚餐,等太阳下山,变得比较凉以后再出门吧。 真守在沙发上闭上双眼,喝著添加甜菊叶的剩余冰茶。 虽然有充分的时间做晚餐,无奈实在是太热,不仅没有做菜的干劲,更没有食欲,因此就用纳豆饭当作一餐解决。 姑且有加入葱末和抹盐的小黄瓜当作佐料吃,多少有碰到「三餐都要确实摄取蔬菜」最低标准的边。对不起,美津子mama。她在心底默默道歉。 接著她懒懒地坐在开著电视的沙发上玩手机,还保养了一下指甲,最后脑内的理性屡次警告自己差不多该去买厕所卫生纸了。 「……好。」 外头毫无疑问已经入夜,气温应该也不会再继续往下降了吧。再不出门,附近的超市就要打烊了。 她不停地逼迫自己,才勉强从像是巢xue般的沙发上起身。 即使到了晚上,户外仍然潮湿又闷热,但至少还没到走不出去的程度。 一路冲进正准备打烊的超市,买了目标的大包装厕所卫生纸和明天早餐要吃的优格后就回家。 坐电梯到五楼,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时,发现共用走廊上出现了少见的黑色剪影。 ──正确来说,应该是两名穿著丧服的男性。 (是亚泻先生。) 叶二正站在五〇二号房门前,拿出钥匙准备要进门。另一位同样穿著丧服的男性也一样。 「喂,你在这里住几年了啊?」 「那种事情不重要。」 和叶二在一起的,是一位看起来和他同年代,个头比较小的男性。他虽然一身正式丧服,却留著一头剃短短的金发,看起来实在不太协调。和就连丧服都穿得看起来时髦洒脱的叶二相较之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 当真守烦恼要不要出声时,叶二倒是先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栗坂同学?」 竟然不是喊自己「真守」,而是姓氏,还加了「同学」两个字。实在是让她太吃惊了。 「怎么这时间还在外面?」 「……我去买了点东西。」 「这样啊,已经很晚了,自己小心点。」 叶二说话时的表情看起来和缓又温柔,但措词口气却听起来非常疏离。 同行者开口询问了叶二,说: 「你朋友吗?」 「她住在隔壁。」 看来他只打算做这么一点说明而已。真守抱著厕所卫生纸,顺势点头打声招呼。 「哈哈!长得超可爱耶!真好,还是学生啊──!」 「好了,别捉弄人家,快进去。」 叶二低声把金发男性带进自家,随后直接关上门。 ──他刚刚说话的口气真令人怀念。以前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好像也是用那样的态度说话。 (既然都穿著丧服,表示对方是同一间公司的人吧?还是同业?) 难得叶二会带人到家里来,这或许是自从真守搬进来以后第一次看见。 她回头看了一下叶二等人进入的房门后,便直接走进自家门。 真守传了一句「欢迎回来」的讯息,但过了许久也没出现已读标记。既然有客人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想到隔壁的事情,她整个人就静不下来。 到了睡觉时间,她淋完浴后,为了冷却身体而打开阳台纱窗,一股闻不惯的菸草味扑鼻而来。 (怎么会有这味道?) 她环顾四周,想找到菸味的源头──看来是从隔壁阳台飘来的。是从五〇二号房,叶二家的方向。 『叶二,你也抽一根吧?还是已经戒了?』 『……今天就抽一根好了。』 避难用的墙壁另一端响起打火机引火的声音。不久后,从那边飘来的菸味浓度又变得更浓了一些,那大概是叶二的菸。 『虽然这句话很理所当然,但人类的生命可真是稍纵即逝。』 那位在走廊上挂著笑容的金发男正隔著墙壁说话。 从窗户透过来的光线可以朦胧看见,隔壁所抽的烟雾袅袅往上飘的画面。 『不过啊,动了好几次手术,又不停地复发,还一直延长医生所宣布的余命时间,该说是真有毅力,还是说他死缠烂打呢?』 『明天火葬之后,那个魔鬼千崎努就会化为一道烟雾了。』 金发男用莫名安心的口气说道。 『该怎么说呢,以前被他用喝剩的咖啡罐甩过,也曾被他用各种恶质行为对待,就连你也过得很惨……』 『……是啊。』 『当时随时都在诅咒那个魔鬼去死呢!其实,今天原本该一并庆祝你通过比稿,要跟你好好喝一杯的。但我一听说那家伙竟然死了,竟然大受打击到连脚都在发抖。』 『是喔?』 『难道我是个傻子吗?你怎么想?』 对方问完后,隔壁阳台陷入一片沉默。 叶二先用了「我想……」这个提词后,思考著回答的措词。 『……我想,他把喝剩的咖啡罐丢向你,辱骂你的每一句话,其实对你来说,都说中了你的痛处吧?』 『果然是这样吗?』 『我也一样,不只是勇鱼你。』 『这样啊……』 被称为勇鱼的金发男的笑声,在最后崩解成了哭声。就算隔著墙壁听起来也彷佛是在自己眼前哭泣,不仅不习惯,也令人觉得有点可怕。 正因如此,真守才一直离不开偷听现场,为自己受苛责的良心找了藉口。 『叶二,趁现在这种状况开口问你,或许有点卑鄙,但你可以认真思考来我们公司工作的事吗?』 ──我们公司? 『下一次的比稿竞赛对象很有可能就是「edge」,只要我们俩一起合作,一定能战胜对方,也足以对抗「edge」的规模。我们这次不就成功证明了吗?』 『……那或许只是碰巧罢了。』 『为什么千崎努会那么强悍?是因为他扛著「edge」的看板吗?你不想求证看看,如果没有那种东西,那家伙还会跟魔鬼一样强吗?』 除了勇鱼的低沉嗓音以外,似乎还听见叶二吞口水般的声音。 而紧张到不停噗通跳的心跳声,大概是真守自己发出来的。 『不管是设计方面或下指示方面,完美继承那个人所拥有的能力或技术的人,不存在于「edge」。不论是朝希姊、丸子、还是她们底下的人,大家都离开了。正确来说,叶二,能够继承千崎努的人,我认为只有你而已。』 原本泪眼汪汪的勇鱼发出的声音,听来变得寂静却又莫名带有恶鬼气魄。 『不管是人还是机材,有什么不足的,你都尽管拿去用,也可以尽情使唤我,让我看看只有这么做才能够见到的顶点吧!就像还活著的千崎那样!』 面对那恶魔般的说服,叶二则是── 叶二则是── 『……我……还在考虑。』 『我在神户等你。』 回过神来的真守,张开自己的右手掌。 在这热带夜晚中,本应湿透的手心,竟然仍保持著乾燥。 *** 真守若无其事地过著日子时,突然理解到「原来那句话是那个意思」。虽然不像推理小说的谜题那样夸张,但感觉就像是点与点之间连结起来,成了一条有意义的线。 『那真守,你暂时一个人待著也没关系吧?』 (骗子。) 真是性情乖僻的男人。 在叶山旅行的那个夜晚,叶二所说的那句话。他故意说是玩笑话蒙混过去,但那八成是真心话,是在测试真守的反应。 在勇鱼先生向他提议合作以前,他的心情早就有所动摇了吧? 「……栗坂,那本书是有什么脏污吗?」 「咦?啊、没有。」 听到后方传来的搭话声后,真守惊慌失措地点头。 后面是鹦鹉堂书店的后台仓库。她碰巧很在意堆积在眼前的一本文库本标题,才伸手拿著眺望。松本清张的《点与线》──她没有读过这本书,不过,她所想的事情和书的内容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吧? 对真也来说,真守的行为完全令人摸不著头绪。 「那本书的状态不太好,应该要放在花车贩卖。」 「是啊,大概是那样吧……」 真守摆出皮笑rou不笑的表情,把书放了回去。真也无法理解地皱著眉,默默把围裙绳子绕过自己的后颈。 晚班的真也接下来要负责站卖场,而真守从上午开始的早班也已经结束,可以下班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佐仓井同学。辛苦了。」 「……辛苦了。」 她和轻轻抬起手的真也擦身而过,便离开了后台仓库,再去跟难得出现在店内的水獭店长打声招呼,本日工作便结束了。 一从开著冷气的店内走到户外,立刻感受到灼热的气温。四周围绕著大楼和柏油路的池袋繁华街笼罩在整片热气之中,热到无处可逃。 西斜的太阳令她眯起双眼,并从包包中拿出手机。 (──是亚泻先生传来的。) 叶二「你会来吃晚餐吧?回来前可以帮我买伍斯特酱吗?」 他看准真守差不多下班了,直接传送购物指令过来。 「真的很会使唤人……」 她脱口呢喃了一阵后,就当场回覆了叶二。 真守按照他的指示,从练马站下车后,走进中途会经过的超市,买了一瓶伍斯特酱,回到「练马皇宫」。 「真守。」 才刚走到往一楼大厅的入口,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真守抬起头来,看到叶二从五楼的阳台露脸。 看起来正采收蔬菜到一半的他,手上拿著筛子和厨房剪刀,嘴角也恶作剧似的上扬。所以真守也让他看见装了商品的超市袋子,以小跑步的方式走进大厅。 ──叶二还是一如往常。如果那天不要隔著阳台偷听,她铁定不会让自己的心情七上八下,也能过著跟平常一样的日子。 大人的谎言或许比真守所想的还要更棘手。 「来,亚泻先生,你点的酱料。」 「喔喔!真的有买到伍斯特酱吧?没有买成中浓、猪排用或什锦烧用酱汁吧?」 从阳台回到厨房的叶二积极地窥看真守递来的购物袋。 「……没必要那么疑神疑鬼吧?你都指定要伍斯特酱了,我当然会买你指定的东西回来。」 「谁叫你之前太夸张。叫你买面用汤露回来,结果竟然买了什锦烧的酱汁。」 「那是因为!刚好放在旁边,我拿错了嘛!那附近放了很多酱料瓶!」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拐一大圈跟我抗议吃腻细面了。」 真想叫他不要一直翻一周前的旧帐。叶二看著满脸通红的真守,坏心地冷笑著。 「我的确是买错了,但后来我也冲出去重买了面用汤露不是吗?」 「是啊。今天既不是吃寿喜烧,也不是吃细面,要来做汉堡排。」 「汉堡排。」 哦?真是既甜美又能刺激童心的单字。甚至觉得可以原谅他刚刚那些无理之言。 「听起来不错耶,好像很好吃!」 「对吧?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就来帮忙,去从冰箱拿洋葱出来切碎。」 「收到──」 真守打开冰箱的蔬菜室,发现用了一半的洋葱,拿这个切就好了吧? 开始进行切碎作业时,叶二也把绞rou丢进调理盆中,再洒上盐和胡椒,打颗蛋下去。接著他拿出了──放在流理台下方的磨泥器。 「……你要磨白萝卜泥吗……?」 「不是,是这个。」 叶二又从冷冻库中拿出冷冻后的吐司,接著开始用磨泥器磨硬梆梆的吐司。 「像这样只磨必要的量……之后再放回冷冻库就好,很方便吧?」 「……嗯……原来吐司也能磨粉呢……只要拿来冷冻……」 真是有够蛮干的面包粉制造法。 「平常很少在家里炸东西,买了面包粉也用不完,不过吐司倒是每天都会吃。」 「你也会吃那些磨到一半的吐司吧?」 「当然会啊!」 当然会啊?是这样吗? 「怎样都好啦!洋葱切好了没?」 「切这样可以吗?」 「──好。跟我想得一样,切得有够粗,我可没办法切得那么粗。别看得太入迷。」 「真是抱歉喔!」 「好了,把切碎的洋葱丢进调理盆里揉一揉。」 叶二不打算炒洋葱,就直接当作馅料放进绞rou里面搅拌。 「不用炒吗?」 「因为这次要做炖煮汉堡rou,那部份就先省略。」 「省略……」 「捏成椭圆形之后,再丢进平底锅里面煎。栗坂真守,正如你所见,我现在满手是油,你去准备平底锅开火热锅。」 这男人真的很会使唤人。 「请用,已经用中火热好锅了,亚泻大人。」 「ok,那就直接用中火把表面煎熟。」 叶二把塑好型的汉堡rou丢进热好的平底锅中,rou随即发出煎烤时的啾啾声。 接著那个以满手油为荣的叶二便以油滋滋的手为藉口,要求真守转开水龙头,帮他按压洗手乳,尽其所能使唤个不停。 「──煎饺跟汉堡排都是两个人一起做远比一个人好的料理。超轻松。」 「为了帮你转开水龙头吗?」 「就是为了帮我转开水龙头。」 看到叶二感慨地回答,连真守都哑口无言了。 「你虽然选了可以独立作业的工作做,看起来也很我行我素,其实很擅长和他人合作。」 「……你是这样子认为的吗?」 叶二一边用毛巾擦拭湿答答的手,一边意外似的看向她。 「你不觉得吗?因为你马上就能想好哪个作业怎么分割、该分配给谁做才好……」 而且决定好之后完全不会踌躇。如果是真守的话,光是眼前状况她就没办法好好统整,或许还会觉得自己一个人做比较快。 真守坦然又毫无顾虑地说出这些感想,但叶二听了之后好像若有所思。 「这样啊……」 这些话似乎比想像中还要深深刺进了他的心中。 ──讨厌,我该不会说了一些会招惹是非的话吧? 「总之,现在这话题不重要,先做好饭再说。」 「说、说的也是。」 真守乾脆地配合叶二转移话题,继续作业。 「rou煎出焦色之后,就来做酱汁。我要用『虽然已经成熟也已经采收了,但是没地方可用所以累积一大堆的迷你番茄』。」 「好长。」 「包含今天采收的份。」 他从冰箱的蔬菜室中拿出放在保鲜盒里的西西里亚红宝石番茄,连同刚刚从阳台采收的份一起放入筛子中清洗。 「随便切切这些小番茄,然后丢进已经把汉堡排煎出两面焦色的平底锅里面。」 「唔噢!」 感觉平底锅好像突然被红色的立体物掩埋了。 再倒入砂糖、酒、以及真守刚才买回来的伍斯特酱。 「就这样直接盖锅炖煮,等番茄软烂到变得像酱汁一样时,汉堡排也应该已经煮熟到可以吃的地步了。」 「与其说是做酱汁,不如说是几乎和主餐本体同时进行吗……?」 「可以这么说。」 真是非常有叶二风格的重视效率型炖煮汉堡排。 「再来就是思考小菜……真守,在你家会配什么菜?」 「咦?我家是指老家吗?这个嘛……我妈的话,应该会加上蜜渍红萝卜之类的。」 「这样啊?可惜现在没有红萝卜。」 「不然就是炒菠菜……但这里没有菠菜,现在也不是菠菜产季。」 「是啊,也没有买。」 果然如此,那到底要配什么小菜好? 「……虽然没有菠菜……应该可以用莙薘菜代替吧?」 「莙薘菜?」 「我之前不是有种吗?你之前才吵吵闹闹说那个叶片颜色看起来很刺眼。」 「啊……是那个啊?」 她不禁想发出冒失的尖声。 「对,就是那个。你去阳台从外叶采收一些过来。」 被迫收下刚才装小番茄的筛子后,真守也只好半信半疑走向阳台。 (是那个啊……?) 那个问题盆栽就放在以前种菠菜的地方。 它的别名是牛皮菜的样子。当菠菜产季结束,整顿好泥土后,这种菜就会像是继任似的接著种下去。 在莴苣和青菜类一个接一个结束产季,连沙拉叶都非得撤退到室内的灼热阳台中,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株莙薘菜不知天高地厚,一根一根细长地生长著。这样很好,这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但── (为什么茎却是鲜红色啊……?) 真守蹲在盆栽前,试著抚摸了一下旺盛又茂密的叶子。 好红,茎真的好红,红到彻底超越了染在菠菜根部的些许红色。看起来就像是用油漆涂过的消光红。叶子本身是深绿色,明明是夏天,看起来却很有圣诞节的色调。 他用剪刀一刀剪下种到近乎三十公分左右的大片叶子,连切口都像血一样鲜红。 「亚泻先生……我采收好了──!」 「好,那就来炒吧!」 叶二把汉堡rou炖煮好,关上瓦斯。 看了一下锅内,调理用的西西里亚红宝石的确已经煮烂,还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煎出焦色的汉堡排吸附了番茄和伍斯特酱的颜色,成功膨胀成很有炖煮汉堡排感的料理。 在盘子里装上两块份的汉堡排,再淋上锅内剩余的番茄酱后,真守接收到立刻洗平底锅的命令。她按照要求,勤奋地清洗时,叶二也在一旁洗著莙薘菜并切成五公分左右的宽度。 「洗好了!」 「那就快速炒一炒。」 开瓦斯火,热好橄榄油后,就快速把切好的莙薘菜丢下锅炒,再简单地以盐和胡椒调味。 「就、就算炒了之后,茎的颜色也完全没变……」 「它就是这种菜,别介意。」 看起来就像是化了浓妆的蔬菜。莙薘菜。 最后,把辣妹风炒青菜装在还冒著腾腾热气的汉堡排盘子中。 「炖煮汉堡排佐现采番茄酱完成。真守,去添饭。」 真的很会使唤人! 炖煮后的番茄的红色,配上汉堡排的褐色,再加上莙薘菜的绿色和,红色。 从夏季阳台采收后料理上菜的餐桌,出乎预料充斥著圣诞节色彩。 「好久没有好好吃一块汉堡排了,我要开动啰……!」 真守拿起筷子和碗,直接突袭覆盖著番茄的热呼呼膨胀汉堡排。 (啊!这是汉堡排的酱汁。) 她原本想像会做出非常尖锐又有个性的自我风格口味,没想到竟然呈现出正统派的味道,实在是太惊人了。番茄的酸味加上伍斯特酱的香辛料味,以及汉堡排本身渗出的rou汁,吃起来很接近西式餐厅端出来的料理。 「使用的还不是番茄酱,而是番茄,所以番茄本身也是主食的一部份,让人吃得很享受……真不错耶!感觉好划算。」 「倒是令人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主食还是酱汁了。」 「就是这点很棒啊!」 就算只吃炖得烂烂的番茄,也有黏糊又多汁的浓厚香气,加热到这种地步,就连讨厌吃生番茄的叶二也能毫不在意地吃光光。 「洋葱就算是生的也没关系对吧?」 「啊!这么说来好像是耶!」 没说就不会察觉的食材真是太可怕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美味地吃著它。 真守重振精神,试著吃吃看配菜。 首次挑战吃莙薘菜。这道青菜光是外观就比汉堡排还要强烈许多,实在是显眼的不得了── 「怎么样?」 「啊啊……的确是很适合拿来炒的青菜……」 吃下第一口只觉得「普通」。非常「普通」。 不只适合做成炒青菜,应该也适合拿来凉拌、煮汤,怎么料理都很适合。外观看起来像是令人敬而远之的辣妹风同学,试著接近后才发现对方既单纯又好聊。 「这时期还能种出叶菜类,也算是令人感激的一点。」 「深色蔬菜就会让人觉得富含维他命!」 「顺便一提,除了红茎以外,还有粉红色或黄色的茎。」 「什么?」 莙薘菜到底是怎样的菜啊?大吃一惊的真守摆出了非常奇怪的表情,让叶二也笑了出来。 平常一本正经的模样,给人端整又锐利的印象,但真守还是喜欢看到他像这样大笑的表情。那股严肃又难接近的氛围会稍微崩解,感觉比较好亲近。 (好喜欢亚泻先生。) 吃一吃突然觉得想哭。 虽然他总是在捉弄著自己、取笑著自己,即使如此还是好喜欢他。不仅拯救过自己、指导著自己,一起做的饭还非常好吃。 「──真守?」 但是真守知道,这个人只要想隐瞒,就会确实隐瞒著自己的心情。他的个性成熟,就算心里有什么葛藤纠结,就算说出口是心非的话,表现出来的举止也不会让任何人察觉有异。 不能认为他是个骗子。毕竟他不是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吗?所以更不应该轻易责怪他。 「你是不是吃到蛋壳碎片啊?」 真守放下筷子,面对打算用开玩笑来缓和气氛的叶二。 「……一想到你平常什么都不说,却突然用那句话试探我,实在很令人火大。而且我反而觉得很丢脸,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合格的女朋友。我有那么不可靠吗……不对,的确是不太可靠吧?」 真守唐突地开始喋喋不休,让对方摸不著头绪,但她不会住口,也没有办法住口。 「即使如此,亚泻先生,你曾经说过,你讨厌我胡思乱想又哭哭啼啼,甚至一直擅自避著你吧?我也同意你说的话,所以我现在要直接问你,你会放弃soho工作,离开这里吗?」 你会去勇鱼先生的公司工作吗? 叶二睁大了双眼,僵直不动。 「……你从哪听来的……?」 「守夜那晚,你和勇鱼先生在阳台上聊天吧?」 真守一说,叶二似乎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真守也老实地低下头说: 「我在一旁偷听,对不起。」 「不……」 叶二含糊其词。 「所以呢?」 「……总之,先把剩下的饭吃完,收拾完毕后再说吧。也可以出去散步乘凉。」 「我知道了。」 没有异议。他们又开始吃著两人一起做的晚餐。 只是味道的部分……感觉吃起来好像比刚才还要淡。 *** 「喂,真守,话先说在前,这件事情我到现在都还在烦恼。」 该收拾的东西都收好了。 他们坐电梯到一楼,才刚走出大门,踏出步伐时,叶二便立刻切入正题。 真是非常直截了当的回答。 「──被他这样邀请,说自己不想去是骗人的。」 真守几乎快要窒息,但仍然拚命又努力地咽下叶二的回答。 「啊啊……果然啊。我也觉得你会这样想。」 依叶二的个性,如果毫无讨论余地,他应该会当场拒绝。既然没这么做,只代表他也受到提议吸引,想去的不得了。 和太阳下山后仍然湿热的空气大相径庭的是,真守的手指不停地发寒。 「我之前去守夜……对方叫做千崎,是我以前的上司。从我刚进公司时,他就一直在我的上头,指导我各种知识,对我来说,可说是师父级的人物……但他其实是个老爱用权力压人的无情混蛋。老是自以为了不起,嘴巴也很毒,不仅是完美主义者还是个工作狂,让他更加得理不饶人。」 「也就是说……他是个跟你很像的人啰?」 「噗!」 听见这无心的疑问,边走边伸展手臂的叶二开始猛烈咳嗽。 「……你、你还好吗?」 「我…才没有那么过分。」 「是吗?不对,我也没见过对方,所以不是很清楚。」 因为叶二形容的方式,让真守觉得他是在讲他自己。 「你会若无其事地说出很可怕的话。」 「就说我不清楚了嘛!」 「总之……我被那个滥用权力的家伙恣意使唤,恨他恨到想要找一天在夜路中袭击他的程度。后来那个权力滥用者突然搞坏了身体,倒下了。医生要求他离职休养。」 这是两年前左右的事情。 「我觉得各方面都很愚蠢,后来直接辞掉事务所的工作。事务所不仅容许他那滥用权力的行为,甚至还要求我要做出同等的成绩,我受够了一切。那个叫勇鱼的家伙,应该也是因为同样的动机而离职。谁想死在那间公司啊!」 他语带讽刺,却又流露出些许的自嘲之意。 「不过,你和勇鱼都说,我这个人跟千崎很像。」 「就、就说只是有一点觉得而已啦!」 「老实说,我是因为内心想反抗,不愿意跟他走在同样的路上,所以才转做自由业。不过,如果扣除反抗之情,或许我现在的做事方式正如之前你问的,真的适合自己吗……我也搞不太清楚了。」 他们正好走到了住宅街的十字路口。路分成三条,以同样的宽度延伸,似乎不管往哪边走都可以。 真守他们不由自主地沿著公寓转弯,就算回头看向刚刚没走的路,看起来也只是普通至极的马路。 「最近睽违许久和勇鱼他们一起合作进行一项大企划,确实做得很快乐。就算我像之前一样在组织中分配工作,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不让死人或是病人出现。不如说,如果我真的想要超越『edge』或千崎的话,应该要以此为目标才对。」 「所以?」 真守终于插嘴。 这不就表示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叶二他想去神户。 「──别、别担心啦!亚泻先生,我可不想成为会说任性话的女人,我就算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她自顾自地鼓噪大笑,鼓舞著自己。 「不如说,就是那个,我终于理解新年的时候抽到的签的意义了!」 「签?」 「没问题的,交给我吧!我偶尔也会去找你,毕竟我可不是小孩子。」 「……那你干嘛要一直吸鼻子?」 「这是……它违背我的意思,自己擅自流出水来的!」 前言撤回,这是泪水般的东西。 周遭一片昏暗,看不清楚脸庞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真守边走边抹著自己的脸,叶二则在她的身边叹气。 「──总之,我一直找不出答案,所以这段期间尽可能过著普通的日子。早上起床,给盆栽浇水,白天消化累积的工作,时间到了就和你一起煮饭、移植盆栽。我每天都在做这些事。后来我才想到,我之所以一直迷惘,表示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真守她── 慢了半拍,正经地转头看著叶二的脸。 在路灯的光源之下,真守看见他嘴角往上提的模样。 「我就叫你要把话听到最后。之前要辞去事务所工作时,我连一秒钟的迷惘都没有。所以我想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真守听完后,从内心涌起了一股情绪,是安心──没错,应该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的感觉。 叶二胡乱搔著真守的头。 「放心下来了吗?」 「我觉得白哭了一场。」 「那不是违背你的意志流出来的水吗?」 「那是──你很坏心!」 「的确没错。不如说如果你刚刚不觉得难过的话,我可能会大受打击而哭。」 听到叶二开的玩笑后,真守不禁笑了出来。 「因为代表我没有爱?」 「没错,代表我不被爱。」 「我可能会走打电话给女生朋友抱怨的路线,然后靠著唱卡拉ok发泄情绪,或许也会跑去剪头发。」 叶二大笑出声。 结果他们俩只是绕著公寓走了一圈,又回到了一楼大厅入口。 正打算走进大厅时,叶二抬头看著建筑物,呢喃说著: 「──糟糕,我没关灯就出来了。」 五楼的二号房的确和其他房一样,客厅的灯亮的不得了。 「……话说回来,阳台也未免绿到太夸张了吧?我家会不会太显眼了点?」 「你现在才察觉到吗?」 真守很讶异叶二到现在才发现。叶二只用闹别扭似的口气说著:「真是抱歉喔!」 随风摇曳的苦瓜帘幕。描绘出叶片形状的窗边剪影,就是叶二家的象徵。 当他们在一楼大厅等电梯下楼时,真守说: 「不过啊──」 「嗯?」 「你所说的『普通』,也包含我在内耶!」 「──惹你不开心了吗?我那可不是无聊的意思。」 「不,我觉得很开心。」 总觉得比「特别」还要重要。 希望他可以更依赖自己、可以找自己商量他的烦恼等想法,在理解到双方有著十一年份的差距后抬头往上一看,才亲身感受到普通的生活有多么幸福。 电梯到了一楼,两人一走进里面,叶二便搂著真守的肩膀,吻了她的唇。 她讶异地想著难道这也是「普通」吗?随后又心想等一下可能还会有人走进电梯,不禁流了满身冷汗。 *** 「──就是这么一回事,抱歉,我不会去你那边。」 叶二对著电话拒绝了位于神户的勇鱼。 「以我的个人工作来说,只要有必要,不管有多少工作我都愿意承接,不过,要我再以员工身份工作,我看还是饶了我吧。」 『……这么乾脆就拒绝我,不打算再多考虑一下吗?』 「我已经考虑够多了。况且我可是放下跟女友调情的时间,抢先跟你报告耶?好好感受一下我的诚意吧?」 『真是有够烂的家伙,结果还不是有女人!』 有女人又怎样?我跟她又没同居,这样子讲也没错吧?有意见就去阎罗王面前申诉! 被叶二拒绝的当事人暂时陷入接近哑口无言的状态,开始不停地呻吟。 『啊──真是──!太令人不爽了──!大家都被你那张脸给骗了,明明我才是个好男人啊!』 「那还真是不可思议。」 『被你同情反而感觉更不爽。』 虽然勇鱼不停地牢sao抱怨,但他并没有打算指责叶二的决定,因为他很清楚叶二的个性吧? 『总之,你给我爆炸个三次左右!这么一来女人会发现你那扭曲的内心而幻灭,然后纷纷仓皇逃离!』 「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怎么?你是真心在交往的吗?果然还是给我爆炸好了!』 「喂。」 嘻嘻嘻!勇鱼开心似的大笑,接著又像是呼吸般自然而然聊起其他话题──他们开始转而商量起工作方面的状况,就像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看来这男人也是个我行我素的工作中毒者。愿意听他说的自己,八成也是一丘之貉。 (不过我也很喜欢现在的「普通」生活。) 他可不想把这句话说给勇鱼听。但如果说给生前的千崎听的话,可能意外地会逗笑对方也说不一定。 「──我知道了,你先试著概略说明一下──」 他一边回想著说了「明天见」后,就走进隔壁的真守那张红通通的脸和身上的温暖,一边打开阳台的落地窗。感觉似乎有谁正从天空看著他。 终章 the door into tomorrow. 蜻蜓开始在混著蝉叫声的夏空中飞翔──八月也进入了后半战。 即使艳阳高照却仍然凉爽的上午,是绝佳的阳台作业时间。 被住隔壁的叶二以「为了即将到来的秋天,要种新苗和种子,所以你过来一趟!」的理由叫来的真守,穿好装备后来到了五〇二号房。 「……所以你穿了装甲来吗?」 「对,这是防御紫外线的对策。」 手上戴著抗uv长手套、脖子上围了毛巾、头上再戴著宽帽缘草帽的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不能再让晒斑继续增加了,别管我。」 这个夏天,光是照顾自家阳台增加的盆栽,还要陪叶二采收他那边的蔬菜,就已经够辛苦了。就算人都待在公寓内的阳台,仍然不能忘记,户外就是户外。 「别为了洒在杯外的水叹息,要珍惜还留在杯内的水!快去找未来派的栗坂过来。」 「好好好……总之先来播种。」 说到叶二,他总是穿著运动衫和t恤。穿这样却完全没有对皮肤造成伤害,神明真是太不公平了。 「啊!一定是因为脸皮太厚了。」 「──啊?」 「我是说你的皮肤又厚又健康,很令人羡慕。」 是真的,没说谎。 今天种的好像是迷你萝卜的种子和马铃薯的种薯。在叶二准备的盆栽和花盆中铺上网子,并塞入花盆容量的三分之一左右的轻石,防止泥土掉落,再分头放入新的培养土。 (红萝卜和马铃薯啊?感觉真怀念。) 这两种作物都得等到深秋才能够采收,到时候会先采收迷你红萝卜,再来才是马铃薯。去年用这些当作炖rou的材料,不知道今年会做成什么料理呢? 「对了,真守。」 「嗯?什么事?」 「你之前不是说过关于签诗的意义什么的,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二一边把土装进马铃薯盆栽中,一边闲聊般的询问。 看来他早就忘了签诗内容了。 「啊啊……那应该是我会错意了。与其说是会错意,不如说那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啊?」 是指今年元旦和叶二交换签诗的事情。叶二给她的签是小吉,上面写说搬家要尽早。 不过叶二会继续待在练马,因此也只能说是会错意了吧? 「啊、叶二,可以帮我拿一下那边的铲子吗?」 「这个吗?」 「谢谢。」 她用铲子的背面把土的表面拍平。 另一方面,叶二似乎发现了某个重大事实,整个人僵直在一旁,吊著眉毛高声大叫说: 「──你终于!」 「什么终于?干嘛突然大叫!」 「才不是什么突然,你以为已经几个月了!」 「要喊你的姓还是名,那种事情根本不重要吧?」 真守害羞的不得了,丢下铲子离开了阳台。 她原本想要顺其自然改变叫法,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然如此露骨,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连叶二都脱下凉鞋,走进客厅。让真守只好再往室内逃跑。 「我原本以为你一辈子都要那样叫我了。」 「那也没关系吧?亚泻先生就是亚泻先生。」 「又换回原来的叫法了?你听好,就算你现在觉得没关系,之后一定会因此而困扰──不对,重点不是那个!」 真守一回头,轮到叶二尴尬地别开视线。混乱到两眼昏花。 她把头上的草帽帽缘压到比自己的视线还要低的位置。 「讨厌!害羞到好讨厌!」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引起sao动是我不对。」 真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不再闹别扭,后来又因为要不要设立一个罚金箱而起争执,不过那又是其他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