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页
才出楼门,就听见院门口一阵严厉的斥责声。 郁青远远望过去,发现傅工夹着公文包,脸色很差:“……几天都不回来,也不说一声……你看看你,还有个学生的样子么……你是要当小流氓么!” 润生站在傅工对面,衬衫在裤腰上里出外进,整个人看上去乱糟糟的。 “你妈来电话问你怎么样了,我都不敢和她说!” 润生嘴角翘了翘,居然在笑。他一言不发,似乎在欣赏什么。傅工喋喋不休,他心不在焉地转动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北楼的大门。 郁青来不及躲回楼里,两个人的视线恰好撞在了一处。润生的笑容不见了,他盯了郁青片刻,把头低下了。 高工的太太挎着小柳筐,蹒跚着往院门口走。傅工瞧见有人过来,终于把声音压了下去,低斥道:“我得回厂里去……好好洗洗你自己!” 做父亲的走了,过路的老太太也走了,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郁青踌躇片刻,终于低下头,硬着头皮向大门走去。 没成想走到半路,一片阴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郁青抬起头,发现润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仿佛是故意要在郁青跟前展示自己的狼狈:衬衫上头的几颗扣子被细线摇摇欲坠地挂着,苍白的颧骨上有一小块青紫,腮边还挂着红印子。香水味,酒味,烟味和无法描述的气味共同扑面而来,让郁青几乎想要咳嗽。 润生见郁青看着自己,伸手抹了抹腮边的红印。印记晕开了,原来那是口红。 “我和人打架了。”润生轻轻道:“好疼。” 郁青没接话。 “都是因为你。”他盯着郁青的眼睛。 第44章 郁青只是默默看着他,没有回应。两个人彼此沉默地站在那里,陷入了一场无言的对峙。 郁青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润生就有一百句话在等着。何况他也不想在院子里和润生掰扯。所以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闭上嘴,转身往回走。 没想到手腕被一下子攥住了。 郁青几乎是本能地飞快抽回了手。他扭头望去,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润生在咬牙切齿。可当他回过神来,润生脸上又是从前那种不悦时平静得近乎傲慢的神色:“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郁青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反问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润生微微一愣。半晌,他才轻轻道:“……我受伤了啊。”他的声音里有一点点脆弱:“真的。我等你来找我……你也不来……你后来……怎么不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那些话语意含糊,既没有道理,也没有逻辑,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郁青本能地想要过去安慰他,但这一次生生忍住了。小帐篷里发生的事,还有那天在桥上吹过的冷风和流过的眼泪,他始终都无法忘记。润生已经不是从前的润生了,郁青再也没办法毫无芥蒂地走过去拥抱他。 何况润生每次都是这样——分明做了错事,却总有办法把重点模糊掉。从前郁青没往深处想过,如今不一样了。他不想再这样纵容他了。 可是硬起心肠往家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回头见润生还在原地静静地站着。 十七岁的润生精瘦但结实,在男生群里能比别人高出大半个脑袋。可当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时,郁青总觉得又看见了小时候那个单薄苍白,头发像亚麻一样色泽干枯的男孩儿。 郁青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终究心软了:“来上个药吧。” 话音没落,润生几乎是嗖地一下就走上前来,好像刚才那个傻站着自说自话的另有其人。 郁青退开两步,警觉地看着他。 润生低下头,看不到表情:“你家……有吃的么?” 郁青没有说话,转身默默往家里走。一肚子的委屈和火气,这会儿也只能先放到一边去了。 润生对郁青家就像对自己家一样熟悉,进门第一件事是去洗澡。郁青家里的电热水器要烧水,可他似乎根本等不及,直接就用冷水洗了,破天荒地连一句话都没有抱怨——大概是这一次确实没有抱怨的底气。 洗完了匆匆出来,身上只有一条小裤衩。 郁青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想起帐篷里的事。他怀疑润生是故意的,可这话又不能问。最后郁青定了定神,尽力让自己听上去心平气和:“伤哪儿了?” 润生低声道:“哪儿都伤了。” 郁青绕着他转了一圈儿,除了脸上那点儿伤,就是肩背上有几处淤伤,并不严重,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磕碰到了——总之不管怎么看,也算不上是“哪儿都伤了”。 郁青没拆穿他,只是默默拿出药,开始往润生身上涂。 没想到润生突兀道:“不是那儿。” 郁青停了手:“还有哪儿?” 润生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这儿。” 掌心的心跳疯狂而有力。郁青像被烫了一样猛地抽回手:“你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么样?”润生仰头盯着他,目光灼热:“你都不问我这些天是怎么过的,不问我去哪儿了,和谁打架了么?” 他自己把自己搞得一团污糟,现在居然还能大言不惭地问出这种话。无名之火一下子就冲上了郁青的天灵盖:“傅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