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随月生颔首,周助理把需要他批复的文件递过去,又汇报完他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准备离开前,突然一脸的欲言又止。 在随月生身边做事,他早就习惯了时刻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不该自己知道的一律不听不问,可今早随月生特意吩咐他去办的事,实在是有些反常。 “在好奇我为什么一早让你停掉陶风澈的卡?”随月生一语中的。 第29章 副卡 他看出来了周助理的犹疑。 对方如果保持着现在这个状态去工作,很容易事倍功半。这并不是件多么隐秘的事情,随月生并不介意在自己允许的范围内,稍稍满足一下得力助手的好奇心。 周助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随总真是明察秋毫。”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年纪还小,怕他乱花钱。”随月生没搭理他的马屁,轻描淡写地解释完,又问,“我的副卡给他了吧?” “之前把您的行李送去陶家的时候就给了,我亲手交给陶少爷的。” “嗯。”随月生颔首,将注意力移到手中的文件中,头也不抬地下了逐客令,“那就行了,去吧。” 核桃木的大门复又合上,随月生抬眸瞥了一眼,眸色深沉。 事实上,“怕陶风澈花钱大手大脚”,并不是全部的理由。 昨日在警察局门口和陶风澈单方面分别后,随月生强压着怒气回了陶氏工作,等到了下班时间,他才坐上车,示意司机送他回陶氏主宅。 一整个下午都全身心地沉浸在工作中,这会儿从繁琐的公务中脱身出来,先前勃发的怒火已经熄灭了不少,他略微冷静下来后,心中的疑问便冒了头。 ——面对着自己的情况下,陶风澈到底为什么会展现出这么强的攻击性? 既然他有小时候大部分的记忆,即便不能像童年那样全身心地信任自己,但至少也应该相信自己对他没有恶意才对啊? 可他如今似乎是彻底把自己当作了仇人,甚至怀疑自己跟江景云有染…… 这件事简直荒谬到了极点,绝对不是一句简单的“少年alpha迟来的青春叛逆期”可以解释得通的。 随月生心念微转,迅速联想到了他先前肃清明面上的那些刺头时,不断出现的那些小差错。虽然都被他挨个揪出来处理掉了,但如若当时没发现,日后绝对会出大事。 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是有人在陶风澈的面前搬弄是非,蓄意挑拨他跟自己之间的关系。 到底是谁,会这么迫切地希望陶风澈跟自己站在对立面上呢? 是杀害陶知行的凶手,亦或是单纯关心陶风澈,生怕他上当受骗的亲朋? 关于这一点,随月生暂时还没想明白,预备日后展开相关调查,不过他能够确定的是,陶风澈如今知道的东西,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上一些。 昨天那顿各怀心事的晚饭吃完后,他约了徐松去书房,问他陶知行生前是否有跟陶风澈详细交代过家里暗中的药品生意,却出乎意料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随少爷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了?”徐松很是讶异。 随月生隐去前情,直接说了结果:“小澈今天跑来问我,是不是注射过禁药。” “绝不可能!”徐松矢口否认,“这件事是一级绝密,这么多年一直保守得很好,知道的人绝不会超过五个。如果先生没有意外去世,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那也是准备等少爷读完书回国之后才告诉他的……” “这个我知道。”随月生摇头打断。先前的那一阵愤怒消弭后,满心都是哭笑不得,“他倒是没猜到真相,可他怀疑我注射了标记阻断剂。” 徐松神色一凛,脱口而出:“专供黑市,omega娼/妓常用的那个?” 他言语中满是不敢置信,随月生却缓缓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徐伯,我不在的这么些年,他就尽去了这些地方吗?” 随月生微微扬了下眉,姿态是带着凌厉的漂亮,说出来的话听上去似乎也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可徐松半点不敢轻视。如今的随月生虽然态度如常,但跟小时候那个被陶知行捡回来,孤苦伶仃、寄人篱下的omega,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语。 更何况,他确确实实就是陶知行多年前就安排过的,一旦他自己在陶风澈还未成长时出了意外,立刻接手陶家的下一代掌门人。 虽然外界对随月生继承权的正当性依旧众所纷纭,可徐松心中对此可是一清二楚。 是以即使随月生小了他好几轮,又是个外姓的omega,他还是赶忙低下头回答,说陶风澈绝对不可能去过那种地方,按理来说也不会接触到相关从业人员云云。 随月生不置可否,一直等他说完才微微颔首,又笑着宽慰道:“徐伯您别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打一棒子后立刻给颗甜枣,徐松是个聪明人,又是陶家忠仆,适当敲打可以,过度则容易适得其反,随月生对此心中有数。 不过徐松的回答到倒也没超出他的预料,陶家家教严格,陶风澈又是个未成年的alpha,连信息素都还没有,即便是真的去了红灯区,也不会有omega愿意招待他。 那事情就很有意思了。既然标记阻断剂的事情不是陶知行告诉他的,又不是他自己亲眼所见,那就只能是有人特意将这件事告诉他的了。 陶风澈现如今还在念书,并未真正踏入社会,社交范围极其有限,除了有人蓄意误导以外,只剩下朋友聊天时随口说到这一条。 前一种可能性还需要慢慢调查,但后一种其实很简单——停掉陶风澈的卡就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狐朋狗友是需要用大量的金钱去维护的。自从他高调继承陶家后,陶风澈在不少人的眼中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弃子”。已经没了权力,如果让人发觉他连钱都不剩下什么了,酒rou朋友自然也就散了。 更何况,他也确实需要受到点教训。随月生这么想着,把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预先跟徐松说了一遍。 ··· 又是一顿沉默无话的晚饭,下班回来的随月生和放学回家的陶风澈相对而坐,桌上安静得只能听见碗筷碰撞所发出的细微声响,气氛活像是一潭死水。 陶风澈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头的怒气,率先在这场“谁先开口跟对方说话谁就输了”的无声较量中低了头。 “随月生,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连“哥哥”都不叫了,干脆利落地直呼大名,就连徐松都不自觉地拧了下眉,另一个主人公却依旧八风不动:“嗯?” 甚至还好脾气地将筷子搁在了筷架上,摆出了一副安静聆听的姿态。他吃了个半饱,此时脸上也多了些血色,微微歪了头,活生生一张美人图。 刚来了没两年的佣人都不由自主地看直了眼,可陶风澈却觉得他这幅装傻充愣的情态刺眼极了,没好气地直奔主题:“我的卡是不是你停掉的?” “唔。”随月生面色沉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将其放回桌面,一旁侍立的佣人赶忙将他杯中的茶添至八分满。 “你这是报复!”陶风澈脱口而出,“你就是报复我昨天——”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被随月生刚刚过于坦然的态度激怒的大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头脑发热时说出的那句话并不适合在此时重复一遍。 “婊/子”一词充斥着对omega这一性别的蔑视,有违三性平权这一基本原则,也不适合在徐松面前说出口。更何况……随月生此时对外的第二性别,是beta。 他被噎了一瞬,面色陡然一滞,半晌后轻声喃喃道:“夺走了继承权还不够,就连陶氏的分红,你现在也不愿意给我了是吗?” 他没想到随月生竟是真的打算将他赶尽杀绝。 他本以为…… “等等,你在说什么?”随月生一愣,眼中涌上一丝迷茫,“什么报复?” 他理了一下思路,试图心平气和地跟陶风澈交谈:“小澈,我再次重申一遍,继承权不是我想夺就能夺的走的,得陶先生同意,银行卡也是暂时冻结,里面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动,只不过是怕你花钱大手大脚。” “至于报复,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怎么会呢?他怎么会跟一个未成年,还被人忽悠的alpha计较呢?就算真的有,他也坚决不会承认的。 话毕,随月生仔细回忆了一下,自觉自己这段话说得实在是不错。这个年纪的alpha,格外看重友情和义气,当面指责他的交友问题,或是“我怕你的狐朋狗友带着你招/妓”,还挺伤人的。 可在陶风澈听来,这句话就跟“压岁钱爸爸mama暂时帮你收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没什么差别。 陶知行从没这么做过,但汪源在上高中前,年年都要来跟陶风澈哭,说被收上去的压岁钱从此消弭无踪,简直就是“薛定谔的压岁钱”云云。 陶风澈没缺过钱花,根本就不懂汪源的心情,自然也不知道从何安慰起,谁知风水轮流转,这回竟然是轮到了他自己,委实让人有些五味杂陈。 除了失去对所有存款的支配权所带来的那一阵不安全感以外,还因为……那一年过年时,他是想过要把自己收到的压岁钱分给随月生一半的。 他也这么做了。 小小的陶风澈想得很简单,同样是过新年收压岁钱,哥哥只收到了陶知行给的那一份,但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会给自己压岁钱,那干脆把自己的分给哥哥一半,跟哥哥一起花就好了。 老师说,好东西是应该跟朋友共同分享的。 可随月生不要。他不仅不要,还把钱给了轮休的佣人,让她去山下给陶风澈买了烟花。 陶风澈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年的烟花十足绚烂,像是开到极致的荼蘼花。 而他自己的压岁钱,最终由陶知行做主,年后带着他俩一起出门逛街时,从中拿了一部分出来,给随月生买了几套新衣服。 当时的随月生睫毛微垂,就连眼神中都是带着笑的,可现如今,他却面不改色地停了自己的卡。 陶风澈甚至没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怒极反笑,不过好歹还记得随月生现在是他的监护人,在交谈中处于强势地位,于是深吸了口气:“那我吃饭怎么办?你是打算让家里的司机每餐给我送,还是让他每天中午把我接回来?” 他强忍怒火,但到底经过的风浪还不够多,功夫也不怎么到家,凌冽的眼神和带着锋芒的话将他心中所想出卖了个彻底:“如果你想的是后一种的话,恕我直言,午休的那两个小时,还不够在家和学校间打一个来回呢。” “我想……哥哥应该不至于,让我旷一节课,就为回家吃顿饭吧?” 满餐厅的佣人仗马寒蝉,随月生却依旧不慌不忙。 “我会让周助理按月给你充饭卡,不过如果你想在外面吃也可以。前不久,我让周助理给了你一张我的副卡,额度我已经调整过了,一个月一千,有其他要用钱的地方你跟我说,或者找徐伯。” 陶风澈:“……” 第30章 找事(1k收加更) 陶风澈活了十八年,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额度只有一千元的黑卡。 他整个人都被震撼所笼罩,一时间竟无语凝噎,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随月生这句话里隐藏着的潜台词,紧接着就是一阵无法控制的头皮发麻。 ——随月生这是要通过控制金钱的方式,来彻底监控并掌握他的生活了吗? 以陶风澈超强的自尊心,他自问自己是绝对做不到为了买双鞋,或是为了给朋友买份生日礼物而跟随月生开口要钱的。没法开源,那就只能节流,他必须通过省吃俭用来达成目的。 如果让随月生这句话成为现实,那陶风澈日后绝对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生活水平绝不是用“骤降”二字可以形容的。 可他又并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件事跟随月生低头服软,亦或是跟他争论。为了这么点钱跟随月生据理力争……委实有些掉价。 但除此之外,陶风澈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徐松,指望着这个素来对自己关爱有加的老人挺身而出,为了自己跟随月生据理力争,可后者只是笑眯眯地侍立在桌子旁,甚至还十分配合地点了下头,一副对随月生的话很满意的样子。 陶风澈:“……” 好你个徐伯!没想到连你这个浓眉大眼的,都跟随月生沆瀣一气,叛变革命了! 陶风澈眼前一黑,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被人背叛的悲伤,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面对强权,陶风澈反抗不得,他缄口不言,低着头三两口吃完碗中的饭,又抽了张纸巾擦完嘴后,拔腿就往楼上跑,回房写作业去了。 随月生全程都保持着淡然的表情,等发觉陶风澈真的被气跑了之后,他转过头,无声地凝视了一下陶风澈上楼时的倔强背影,无端从中品出了几分幽怨,眸中霎时便被笑意填满。 “少爷这……”徐松的表情跟随月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有些犹豫,压低了嗓子跟随月生商量,“要不我等下让厨房切点水果,然后端上去看看他?” 随月生含笑摇头:“知道您担心他,但现在过去就是火上浇油,让他一个人稍微冷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