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丑事
然而当吴缯看见她笑着走过来时,顾明月看见傅葶朝她瞪来的一眼,她觉得今天或许会有点小波折。 “翩翩,昨天就听我二姐说在街上遇见你了”,吴缯的言谈举止较之往常都成熟很多,有礼地向祁琉璃点点头,他才坐在顾明月旁边的座位上,笑道:“我猜你就是来秦府的,怎么样,出海一趟,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土特产?” 顾明月心说不止有你的还有黄素的,不过黄素的她是不能给了,否则不是找事儿吗? “带了,我正说明天就给你送去呢”,她笑道,“你在帝京的衙门里做官?” 吴缯点头,笑道:“这就是衙门有人好办事,我觉得我必须在帝京才能发光发亮,对了…”,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慕白和我二姐定亲了,你知道吧?没事吧?” “瞧你说的”,顾明月好笑,“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呢,也定亲了吧?” 这些学子,一般都会在考中后定下终身大事。 吴缯笑道:“这要问你啊?” 一直默默听他们说话的琉璃被呛一口水,见吴缯看向她,忙摆手道:“你们继续聊。” 顾明月反问:“你的终身大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大庸,正式上门提亲前,男女双方或家长或本人都会问问对方意思,否则正式上门了再不同意,岂不是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吴缯按按胸口,再看看连一点不好意思神情都没有的丫头,忍不住在她头上呼噜两下:“你好歹给哥留点面子啊。” 早就决定退出,此时见到慕白和他二姐定下,吴缯才想要向翩翩争取一下,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没多少无法接受的。 只是看着这个姑娘,吴缯还是觉得挺想娶的。 “那我能不能等你及笄后,再问一次这个问题?”吴缯认真问道。 “不能”,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吴缯看看顾明月,转头看向另一个插话的人,“穆大人?翩翩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替她说不能?” 穆蕴的到来,几乎带来全场的大半目光,即使他前途不显,但俊美的容貌还是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他正要说话,那边有人叫道:“蕴儿,莫要打扰吴公子和人姑娘说话。” 开口的是顾幽雁,她的语气亲切自然,尽管她根本不知道吴缯在和那姑娘说什么,穆蕴那声“不能”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顾幽雁话一落,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女人怀疑男人惊讶,这怎么突然对继子这般好了? 秦大夫人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她很不喜顾幽雁,送到穆尚书府的帖子也只是碍于面子,以往这位穆夫人收到她的帖子也没来过,今儿怎么会过来? 看到坐在顾幽雁旁边的二弟妹,秦大夫人有几分了然,这两人一向交好,或许是因为这顾幽雁才会来赴宴的吧。 她哪知道,顾幽雁是听到下人说穆蕴来了秦府的宴会,才临时改变主意匆匆忙忙换了衣服过来的。 穆蕴匆匆看了顾明月一眼,她没有露出恶心的表情,就好,只是这个女人,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如果不是穆子回报,这女人已经被六王爷搞过了,他还真看不出来。 然而既然敢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惹我,尤其是我的丫头也在场的时候,那就给你点颜色看看吧。 穆蕴心底冷笑,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顾幽雁一眼,便在顾明月另一边坐下,对吴缯道:“翩翩还小,你多余的事别说。” 不知是昨天的梦还是因为什么,顾明月觉得这时的穆蕴竟有几分可爱,她跟着点点头,又摇头:“行简,你如果要等我及笄以后再问一次,我只能告诉你,到时你可能心动的女子肯定早就被其他人娶走了。” 吴缯看向穆蕴时脸色很难看,看到顾明月时又恢复正常,“翩翩,你为什么要说这么清楚?我都已经灰心了,这样一来,直接死心啊。” “死心”,疑问声响起,一身锦衣春衫的刘谱走过来,看了眼吴缯,又看了眼顾明月,“吴行简,你这是对谁死心了?” 吴缯和穆蕴就要起来见礼,刘谱使了个颜色,指指祁琉璃:“是对这姑娘?” 祁琉璃连忙摆手,她没进过宫,根本不认识刘谱,直接就瞪眼道:“他是在跟翩翩说话呢。” “翩翩?”刘谱看向顾明月,“你和吴行简相互有情?” 穆蕴这才发现,刘谱竟然看上了他的丫头?!此人眼中对丫头势在必得的神色,差点将穆蕴心中的怒火点爆。 就在穆蕴遮不住全身怒火时,感觉脚侧被软软的鞋尖踢了下,他转头,就见他的丫头正在毫无异常地回话:“这位公子,我和行简并没有什么,你这样问,影响的是我们两个的声誉。再则,我们很熟吗?” 穆蕴一下子全身心愉悦,他勾了勾唇角,虽然极想勾住她的脚狠狠蹭一下,但这石桌周围没有桌布遮盖,他也只能极轻地回击一下。 顾明月连忙把脚收回凳子边,刚才若不是察觉到他下一刻就要挥拳揍人的气势,她会出脚吗?而这人,竟然还踢她! 穆蕴冤枉,但此时他只觉得丫头是害羞了,心里正考虑的是怎么找一个难搞的美人引开刘谱对翩翩的注意。 两人间的小动作没有被旁人注意到,皇上突然出现在秦家宴会上已经足够让人惊奇了,而他一出现就直接朝秦老夫人认的干孙女而去,这些人不得不猜测,皇上难道看上了此女? 也有人在低声问:“她是谁?” 庄玉公主抬起手做挡,小声道:“听说是秦府老太太认的干孙女。” 康琪点点头,当看到不仅帝京最俊美的男子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孩子很是亲近,就连皇上对这女孩也分外有耐心时,她微微皱眉。 刘谱却丝毫不在意顾明月的反问,笑道:“你陪我看看秦府的景儿,咱们不就熟了?” 穆蕴浑身的气势再次暴动,距离他最近的顾明月立即就感觉到,装作不经意地朝他脚上狠狠踢了一下。 这个人喊吴缯时都直接连名带姓的,官位肯定不低,穆蕴是想干吗?昨天是谁说找不到门路,坐冷衙门的?再说,在秦府的宴会上惹事儿,不是得罪秦大老爷吗? 秦大老爷可是吏部尚书,再给他调个更冷的板凳还不是说话间的事儿。 “秦府的景儿我也不是太熟,我倒是可以带你随意走走”,顾明月站起身,落给穆蕴一个老实点的眼神。 穆蕴满心憋屈,他到底为什么觉得不动声色将朝廷掌控是很好玩的事?倒让丫头觉得他连一句话都不能说,这得多影响形象。 “我也坐累了,一起去走走”,他随即站起身笑道。 吴缯也冒着龙颜大怒的危险说道:“臣…我也一去走走。” 皇上的后宫中佳丽无数,还有一个无论谁受了宠都越不过的卞贵妃,绝不能让翩翩被皇上带走。 刘谱的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正在这时,倚翠走过来道:“姑娘,老夫人有事叫您过去。” 刘谱冷哼一声,脸色更黑几分。 顾明月注意到吴缯的神色一下子便紧张起来,就知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只是不知道是王爷或者是…皇上罢了。 心中猜测,面上却未露分毫,顾明月笑道:“我去去就回,你们稍等一下。” 顾明月果然是去去就回,见她很快就回转来,刘谱阴沉的脸色好看许多,他整整袖口,问道:“秦老夫人都跟你交代了什么?” 这时全场再无半丝人声,即使不知道刘谱身份的人,也被家人示意不要发出声音,空中突然一声乳燕啁啾传来,瞬间将紧张的气氛崩到一个极限。 穆蕴正要说话时,顾明月已笑道:“祖母告诉我你是皇上,让我小心着点儿。” 刘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感兴趣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在想,怎么装作依旧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好不用下跪”,顾明月面无异色,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穆蕴双拳下意识紧握,刘谱这人非常自大,丫头这话惹怒他的可能非常大! 若是…这一瞬间,穆蕴几乎瞬间在脑中完成自己缓缓图之计划的更改,他不能让翩翩受点一点伤害。 “皇上…”,秦由和吴缯几乎同时开口,全场人也都屏息以待,想看看皇上会怎么处置这个不想跪天子的狂妄女子,恐怕秦家也会受到牵连呢。 刘谱看了小姑娘片刻,却突然朗笑着摆手道:“罢,现在知道了,你也不用下跪,朕准你以后见驾不跪。” 话落,现场气氛更为诡异,许多人默默想道:果然皇上是看上这小女孩了,待她及笄入宫,恐怕又是一个卞贵妃。 穆蕴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决定回去就让人把美人送到刘谱身边。 刘谱也觉得自己对这小丫头宽容得过份,然而她那份分外平静的坦然却又让他喜欢非常。 这个丫头不像那种故作清高的人,刚才说的每一个字恐怕都是她心内真实所想,刘谱当然不喜欢他的臣民不想跪他,然而她的毫不隐瞒却更让他顺心。 秦由立即开口道:“明月,还不谢皇上恩典。” “多谢皇上”,顾明月笑笑,行了个按手礼,“请问皇上还要四下走走吗?” 皇上?怎么平平常常的像是在喊他的名字?刘谱摸摸下巴,这种感觉似乎也很不错,便挥手道:“走吧。” 顾明月在爸爸mama那个对皇权极度蔑视的时代待过二十年,在大庸也没有切身感受过皇权的威严,所以对刘谱除了有几分敬,畏却丝毫没有的,此时便神情自然地带着人去走走。 这时就有不少同僚佩服地看向秦大老爷,怪不得认这么农家出身的干女儿呢,原来是准备送进宫的! 看清同僚们果然如此的神情,秦由简直有苦难言,他能说为了打消皇上对这丫头的注意,他早送过一个美貌歌姬了吗? 这边,刘谱还没刚走出几步,庄玉公主携着康琪的手迎面走来:“皇兄,我们能一起吗?” “臣女见过皇上”,即使康琪内心骄傲,觉得这个皇上的话还不如她父亲的话管用,此时依旧规规矩矩地下跪见礼,然庄玉公主却是没等她完全跪下就将她拉起来:“琪儿,你就是礼多,我皇兄都说过今日见驾不跪了,是吗皇兄?” 庄玉故意这般说,就是想把皇兄刚才的那句“见驾不跪”变成只是“今日”不用跪,她挑衅的目光随即落在顾明月身上:一个小小农女能见驾不跪,岂不是所有人都不用跪了? “你们若是不想跪,那就别跪朕好了”,刘谱面上笑意融融,眼底却全是冰冷,然而当他转过头看到跟在左侧的女子时,冰冷又全部融化,“我听说秦大人府上有一处假山造得极为别致,翩翩带我去看看?” 一个朕一个我,瞬间让人明白皇帝对待此女绝不止不简单而已。在面对庄玉公主和康家大小姐时,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在面对这个女子时,他只是一个到别人家赴宴的人。 本来没注意顾明月的人心中迅速计较,而秦老夫人却在低下头时露出满面的担忧,皇上今天这一出传到宫里,不知会给翩翩招来怎样的祸事? 庄玉公主在皇兄的话刚落下时,就急忙跪下,康琪尽管内心不愿,同样默默跟着跪了下来。 一直到皇上走远,园子里秦大夫人才上前道:“公主,康小姐,请到这边坐吧。” 康琪自然地站起身来,笑着道谢,手中的丝帕,却已经被团成团紧紧攥在手心,长这么大,她还从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 朝刘谱一行离开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康琪内心不屑,如此草包的帝王,耍起威风来却丝毫不弱,然而谁又知道许多朝廷大事,还不是要靠她父亲决断! 刘谱一路上言辞行为中都很守礼,只让顾明月陪着在假山里上上下下走一圈,就对额头带汗的她道:“回去吧,现在也该开宴了。” 穆蕴跟在稍后两步的地方,看着前面的刘谱一直借助皇帝威严在自家丫头面前显摆,他觉得分外不爽:虽然丫头不是势力的女人,可有某种威严辅助的殷勤确实容易吸引女人,为了自己在丫头心里高大的形象,必须快点升官,好歹先弄个礼部侍郎当当。 到宴席这边,刘谱自动和顾明月分开,走向男宾处,吴缯刚想送翩翩到座位上,就听皇帝道:“吴卿,还要朕请你上席不成?” “放心吧吧,秦府也是我半个家”,顾明月笑道,虽才相处这一会儿,她也看得出来,这位皇帝是个十分率性而为的人,不过却也很守规矩。 虽然顾明月感觉到皇帝对她好得不一般,可她目前还未及笄,很容易就能应付了,至于以后,车到山前必有路。 穆蕴已经走出几步,这时回头递给她一个眼神,吴缯也点点头往男宾席而去。 顾明月转回身时看见女宾席上刷刷向她投来的目光,才明白了穆蕴刚才的眼神为何:突然就觉得,她应该一直招待那位皇上的。 “顾小姐,这里坐吧”,顾明月脚步微退,一个身着翠绿衣衫的女子已经起身笑着招呼,“我们都还没来得及认识认识呢。” “好的”,顾明月只好笑着走过去,丫鬟在前给她拉开座椅,“多谢了。” 席中又有人朝她笑着点头:“你既然认了秦老夫人做干祖母,怎么没见你出来过?” “我不经常过来”,顾明月说道,她刚接过丫鬟送上来的银筷,还未落下筷子,就有人提醒道:“顾小姐,秦府这个鹌鹑蛋煮得特别好,你尝尝?” 话落,席间传来低笑声,顾明月看向说话之人,她正坐在庄玉公主旁边,而一开始喊她过来坐的那个女孩正坐在康琪旁边。 这么故意捉弄她,看来刚才的事被这两位记到她头上了! “我不喜欢吃鹌鹑蛋”,顾明月放下筷子,笑道:“不过你是客我算是半个主人,客人请主人吃东西,我又怎好推拒?”说着向侍立在旁的小丫鬟道:“去给我拿柄勺子来。” 坐在不远处一桌席面上招待贵妇人们的秦大夫人听到顾明月的话笑了,秦老夫人也笑眯眯开口:“大家都尝尝,看看小姑娘们多随意,你们倒还用让!” 那女孩和其母听到秦老夫人这话,脸色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康琪笑笑,也要来勺子舀一个鹌鹑蛋放在口中细细品尝,细嚼慢咽之后,她拿起手帕擦擦嘴角,看向顾明月道:“这个鹌鹑蛋的确不错,不过我吃着倒不如宴前上来的蛋糕,那糕点真真是风味独特,听说是顾小姐想出来的?” “我是跟旁人学的”,顾明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言语之间却也坦然。 “原来是这样”,康琪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道:“即便如此,顾小姐做出来的蛋糕肯定也是最正宗的。” 旁边一直关注着这桌席面的人听此,大部分都暗暗点头,尤其是少年郎们,一个个想:康小姐果真心善大方,一个小小农女的尴尬,也愿意这样为她解围,再想刚才,这农女就那么看着康小姐和庄玉公主被皇上下脸,实在小家气。 穆蕴放下酒杯,唇角却是勾起一个淡淡的冷笑,他抬头看向女席那边,对这位康大小姐的心思已经了然,她是这样想羞辱翩翩啊! 康家人都是这般会装,就像那康九廷,明明是揽权,却整日摆着一副我为天下的嘴脸,真真恶心。 目光微移,遥遥地穆蕴对上了顾幽雁的目光,春阳之下,他勾了勾唇角。 顾幽雁顿时脸颊微红,果然这些日子的关心没有白费,就知道这个小崽子从小没娘,定会渴望“母亲”的关怀,今日,她就要把事情坐实。 这一瞬间的暗潮涌动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大部分人虽谈笑自若,却都把心思放在了康琪和顾明月的对话上。 康琪看似夸赞的话,顾明月并没有接,她只是可有可无地笑了笑。 康琪神色微恼,继而笑道:“我自小喜爱各种美食,加上父兄纵容,就在我家上上下下养着十好几个擅长各地菜色的名厨,我自以为天上美食全都吃过了,却没想到还有顾小姐做出来的这种特色点心我见都未见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到我家做客,好给我做些蛋糕让我吃个够?” 穆蕴眼底的冷光已经结成一片冰原,他缓缓转动着酒杯,暗自琢磨着康九廷也该下来让王相和出出风头了。 定西候世子以往和康琪走得最近,此时也明白她哪里是想为这农女化解尴尬,她还恼着刚才的事呢!想起自己还在心里为她的大方喝彩,他顿时觉得有些脸热。 不过,秦老夫人这位干孙女出丑是出定了,琪儿总能让人面上心里都难堪地想挖个洞埋了自己。 他欣赏她,正是欣赏她的这种淡定从容之中的聪慧。 顾明月根本不知现场好多人的内心戏都很多,她小喝了一口桂花酒,才似没听出嘲笑意味地问道:“我同样喜欢美食,不过我都是自己做着吃,总觉得别人做出来的…不太干净…” 男宾席上传来低笑声,被这顾小姐一句话说愣的人全都望过去,谁在这时候笑出声来,不是下康小姐面子吗? “不好意思”,一直默默的黄素举起酒杯,朝主座的皇上示意一下,又朝女宾处示意一下,“我不是笑康小姐不讲究,只是听顾姑娘这么一说,才想起每日经手我们饮食的那些人,的确很有可能不那么干净,但却还有人以养着众多的厨子而自傲,真是可笑之极。” 黄翰林你知道你这种我不是在说你却明明就是在说你的样子很欠扁,很容易得罪康相的吗? “黄大人所言甚是”,穆蕴击桌大笑,“我听说过一个故事,有那么一人,从来没照过镜子,她周围的人每天都夸她很美很美,她就以天下第一美人自诩,外出时见到人,就会将人嘲笑一番。可有一天她遇到了天下第一美人,又嘲笑时,真正的第一美人看不惯她这么趾高气昂的样子,递给了她一面镜子,这人终于看清自己到底长了张什么样的丑脸,顿时惭愧地缩在家中再也不敢出来嘲笑人了。” 席间有一瞬间的静默,秦老夫人和秦大夫人这两位主家都好似根本没见到康小姐的尴尬。 男宾席上的秦大老爷和秦二老爷同样没有说话的意思。 顾幽雁皱皱眉,起身叫了声“蕴儿”,明显不赞同道:“你是不是喝多了,跟母亲过去…” 恰在这时,刘谱突然大笑道:“穆卿,你这个故事说得好,大家听罢都要细思,以那丑人为诫啊。” 顾幽雁不敢再多说,难堪地默默坐下。 康琪的难堪一下子达到顶点,老夫人那一席的康母同样脸色难看,这些人竟如此不给康家脸面,尤其是秦家,她回去定会一五一十告诉老爷。 康琪咬了咬嘴唇,她不是那种一有事就求父亲做主的没用女孩子,很快就恢复正常,自然地笑道:“顾小姐果然不同一般,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我还以为你只是偶尔下下厨呢,原来要日日cao持自己的饭食,那这样看来,你的厨艺定不一般,我还非得请你到我家住两天了。这两天,那几位厨师做的饭食我正吃腻了,顾小姐,可否劳烦?实在不行,我可以每日给你二两黄金,正好可以让你请个厨师回家给你家人做饭。” 康母闻言,擦擦嘴角,对秦老夫人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二两黄金就想请你家干孙女做饭,我看怎么也得二十两。” 秦老夫人面色不变,笑眯眯地看向顾明月:“翩翩啊,你怎么说?” “我先想想”,顾明月起身回答,坐下后,才看向康琪,好奇道:“我平日在家又下厨又刺绣每天都忙着有时还会觉得无聊,康小姐什么都不做,不会很无聊吗?” 乡下出来的就是乡下出来的。 许多小姐们闻言哈哈大笑,“我们都是听听戏赏赏花,或者看看书算算账,怎么会无聊呢。” 就连男宾席上也传来笑声,还有人摇头道:“小女儿就是小女儿。” 因为这笑声,席上的氛围倒是热络些许,康琪待大家都笑够了,才道:“我自小就跟着大哥学习枪法,每天下午还要练习骑射,实在没有无聊的时间。” 顾明月并不在意刚才的嘲笑,淡淡道:“是吗?那康小姐的枪法一定很精彩,不如即席舞一圈给我看看,我不管看得高兴不高兴,都去给你做两天饭如何?至于康夫人想要给我的二十两黄金,就当我给康小姐的赏钱吧。” “放肆”,康夫人立即拍桌而起,脸色铁青地质问秦老夫人,“老夫人,这就是你秦家的家教?秦大老爷”,她说着转过身,“你今天必须给我康家一个说法,我们家的娇娇女,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羞辱的?” 男宾席上,秦由站起身,面上带笑却语气淡淡:“小女孩之间的玩笑话,康夫人莫要太较真,况且皇上在呢,我一个臣子不敢给说法。” 虽然翩翩丫头的话不太好听,可你康大小姐的话更难听,且辱人在前被人辱那也是自找。 看秦大老爷姿态,众人心思莫一,不过秦家对这个干孙女挺看重倒是一定的, “康夫人,秦大人说得对,都是玩笑话,何谈羞辱?”,刘谱依旧坐着不动如山,皇位上的威严却一点点散发,“康小姐可比顾小姐大了两三岁呢,斗嘴斗败了就家长出面,传出去…不太好听吧。” 康夫人丝毫不退怯,离开座位,跪下道:“我家琪儿是圣上亲封的县主,而秦尚书家的干孙女只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如何能让她如此打琪儿的脸面?” “母亲”,康琪说道,“不必再说了,论嘴皮子我的确比不上顾小姐。” 秦老夫人淡笑一声,“正面反面的话可不都被你们母女两个说尽了。” 康夫人暗自咬牙,秦由这个吏部尚书不想干了是吧? 刘谱这才想起,几个月前康相曾为他女儿讨过封,他觉得一个女人的封号而已,没什么的,就给准了,此时他们家真要追究起来,他这个皇上也护不住翩翩啊。 “这样吧”,刘谱想了想道,“由朕做主,顾小姐,你给康小姐倒杯茶,道个歉,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康琪跪下谢恩,“谢皇上做主。” 顾明月话出口便已后悔,此时听了皇上的话,也施礼道谢。 有的时候,腰不能不弯,如果秦大老爷是她爹,这个歉她是绝不会道的,可若因为她影响到秦大老爷的仕途,她真没地方去找补。 “康小姐,刚才我话说得过分了”,心甘情愿地倒杯茶端到康琪面前,顾明月说道,“请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康琪接过茶慢慢地喝了一口,虚扶顾明月一下,笑道:“meimei可能是比较敏感,误会我的话了,我是真的想吃你做的糕点。” 穆蕴手中的一杯一下子裂成两半,他不动声色地收到袖筒中。 顾明月虽是不介意道歉,但被人追着踩,心里的怒气也忍不住升起,默念两遍“秦大老爷不是我爹”,她无事般笑道:“好啊,只不过你得稍等一下。” 庄玉公主笑道:“这个不妨碍,我们吃过午饭听过戏正好也饿了。” 顾明月点点头,叫上一个丫鬟便离开小花园向厨房而去。 秦大老爷皱皱眉,终是没再说什么。 秦老夫人看了眼面露满意表情的康夫人,对身旁的倚竹道:“我累了,扶我回房歇会儿。” 康夫人笑着和其他夫人一同起身相送,心里却在想你还别觉得委屈,就凭秦大老爷刚才的那些话,这事儿就没完。 男宾席上却是罕见的静默,康琪给众人留下的大方从容的印象破裂,原来向来大方从容的康小姐本质上和那些斤斤计较的小姐们也没什么差别。 好几个少年郎都不再默默关注她,而是认真地听戏,就连最喜欢和康琪说话的定西候世子也认认真真听戏,目不斜视。 黄素看看花园出口处,即使心中再难耐,也强忍着自己坐在座位上,刚才若非他开口助她,这后面的事情或许也不会发生。 无能,就要学会沉默。 女宾席上却是因为康夫人的好心情而一片和乐,尽管秦大夫人脸色淡淡,大家却不在意,她们要捧的是康夫人,如果不是听说康夫人康小姐会来,她们中好几个都是没准备过来的。 众人说笑时,顾幽雁拉了拉满面笑容的秦二太太,轻轻在她耳边道:“凤娘,我有些喝多了,想到你家客房休息会儿。” 秦二太太心情正好,闻言看她一眼,笑嗔道:“明知道自己酒量浅还多喝,我叫暖玉带你过去”,继而压低声音道:“好好睡一觉再来,不然你这副醉态不知又要勾得多少人把酒灌倒鼻子里呢。” 顾幽雁笑着捶了她一下,便跟在暖玉身后走开。 秦家两兄弟的府邸只有一墙之隔,出来这边的小花园向西走,穿过一个小花廊就是秦二老爷府上。 刚走出小花园,顾幽雁就对她的大丫头使了个颜色,大丫头点点头,突然捂着肚子对暖玉道:“暖玉jiejie,我有些肚子疼,快撑不住了,你先带我家夫人去休息,我去去就来。”说着就往茅厕的方向而去。 “细儿”,顾幽雁喊了她一声,“你先莫急着走”,暖玉也反应过来,笑道:“是啊细儿,不知道你家夫人歇在哪间客房你待会儿怎么找?” 细儿憋得脸色通红,转过身急急道:“好jiejie,你快告诉我,我急着呢。” 暖玉捂嘴笑道:“客厢第一间,你快去吧,待会儿别走错了。” 细儿听罢,捂着肚子便惶急慌忙地跑开了,顾幽雁笑道:“这丫头,叫你看笑话了。” 暖玉摇摇头:“穆夫人客气了,请随奴婢来吧。” 顾幽雁低下头,唇角的笑意更盛,今天只要把那小崽子叫来,即便真的成不了事,他如果还要前途,就必须听她摆布,突然想到那日不知怎么被六王爷弄到床上,还有那一身的肥rou,她忍不住抬手掩嘴。 还是那个小崽子好,模样耐看,身材也是非常好。 顾幽雁这两天都不敢跟穆重同房,唯恐他发现什么端倪,早就有些空虚难耐,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她顿时脸如红霞。 秦二老爷府上很是宁静,顾幽雁之所以选在这里,一是她和二夫人关系非常好,二也是希望能和穆蕴有实质性的关系发生,人都在秦大老爷府上参宴,足够他们完事了。 莲步轻移之中,顾幽雁自信地笑了,她相信那个小崽子绝抵不住她三言两语的撩拨。 “叫我出来”,穆蕴跟着突然过来男宾席这边叫他的细儿走到无人处,似笑非笑地问:“何事啊?” 细儿有些不敢看微醺的二爷,低着头道:“夫人说想见见您,她那里有一些先夫人的旧物,叫您过去商量商量,怎么给您。” 穆蕴似是心动,又似有些不信,考虑片刻后道:“你先走吧,我无缘无故跟你一起走开不好,稍待片刻,我就过去。” 细儿也怕被人察觉端倪,听二爷考虑地如此周到,就猜他或许对夫人也有那方面的意思,否则怕什么误会?当即就高兴地点头:“奴婢会在秦二老爷府上客厢第一间门外等着您,二爷您注意着些。” 穆蕴笑着说好,细儿脸带红晕的点头,然而刚转身,便被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影敲晕在地。 那人穿着秦府的家丁服,将人拖进一旁的假山洞中,出来半跪见礼,低头道:“爷,有何吩咐?” 暗部甲三,最擅长易容。 穆蕴把玩着腰间装饰成玉佩的暗哨,淡淡道:“半刻中之内,换成那丫头的模样出来,然后去那边宴上,避着点秦二太太,把秦二老爷叫出去。” 甲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过身就进到假山洞中扒细儿的衣服,半刻中未到,就有一个面无表情的细儿走出来。 “可以”,穆蕴点头,笑道:“去吧,把秦二老爷领到他府上客厢第一间,对了,你出来的时候给他们添点助情香。等他们搞上了,你把秦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引过去一个,事情办好,再回来把这里恢复原样。” “属下明白”,甲三拱拳领命而去。 穆蕴缓步离开,随手牵下一朵月季花,一把捏掉层层叠叠的花瓣,继而无声笑着抛洒在一旁的小水沟中。 贱货就是要广为人知,才能得其所哉。 走出这片无人的地方,穆蕴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厮问道:“府上的厨房在哪里?” “公子需要什么,小的可以帮您取来。”小厮客气而有礼地说道,府上的厨房怎么能随随便便让客人进! 穆蕴笑道:“我是顾姑娘的熟识,想要去看看她。” “您是…”,小厮瞅瞅穆蕴,“昨天和顾姑娘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好,我带您过去,小花园里的事我们都听说了,那位康小姐太欺负人了,您过去也好劝劝姑娘莫要委屈…” 穆蕴面无表情地听着,在前带路的小厮说着说着就莫名觉得胆颤起来,直至最后一语不发,到了厨房见到倚翠jiejie,他才莫名松一口气。 “jiejie”,小厮喊道,“这位公子找顾姑娘的。” “见过穆二爷”,倚翠闻言,笑着过来见礼,虽然觉得这位穆二爷有点自来熟,她还是笑道:“您请进吧,姑娘这边就要做好了。” 穆蕴进去,看见丫头面前摆着一个比他昨天收到的那个还大了两号的蛋糕,便走过去站在她旁边,看着蛋糕笑道:“你心情不错啊,还给做这么大一个,下点巴豆没?” “你怎么来了”,顾明月被突然的说话声吓了一跳,瞪他一眼便继续认认真真地做奶油花,“我有那么小心眼吗?还下巴豆。” “真没下巴豆?”穆蕴伸出手指勾起一朵黄色的奶油花放到口中,甜得他咧了咧嘴,顾明月也不在意,重新做一朵补上。 “你别捣乱”,手指又伸出来,顾明月好笑地拍开,“就要好了,我还想出去听会戏呢。” 穆蕴却突然板过她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问道:“真没生气?翩翩,有事别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顾明月看着穆蕴的脸,就想起昨晚梦见的小和尚,本来还有的一点点不舒服瞬间消散,她忍不住噗哧笑了。 因为两人的脸距离不远,登时喷到某人脸上几点口水,顾明月连忙掏出手帕帮他擦,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多。 穆蕴丝毫不觉得难堪,唇角也在不知不觉中勾起来,就那么看着她拿着条手帕在自己脸上招呼。 “咳,姑娘”,倚翠看到这幕忙提醒,“咱们快着点儿吧。” 弄好蛋糕出来,倚翠看看走在她们后面的穆二爷,低声在顾明月耳边道:“您别和穆二爷走得太近了,被人看到要误会的。” 顾明月想到刚才的事,丝毫不别扭地点头道好。 穆蕴眼中明明灭灭,莫名觉得秦家有些不识好歹,他因为他的丫头而决定不和这家人计较了,他们却还教唆着丫头远离他… “顾小姐做的蛋糕,的确比那些厨子做得漂亮”,两个小厮刚抬着蛋糕放到桌子上,康琪身边的一个女孩子就拊掌道:“顾小姐果然是常下厨的,咱们都尝尝,看她的手艺到底如何。” 丫鬟们上来切分蛋糕,男宾席上也被分到一些,大家尝过,纷纷点头。 见这边的女孩子吃着人家做的蛋糕还话里话外的鄙夷嘲笑,定西候世子想了想,便过来亲自向顾明月道谢:“劳烦顾姑娘亲自给我们做点心了。” 好几个少年郎点头附和,称不虚此行。 康琪脸上明媚的笑容略略消淡,她放下手中的小碟子,摇头道:“有些腻,我却吃不中。” 康夫人看了眼那些走到顾明月旁边跟她说话的少年人,笑着对旁边的秦大夫人点头:“你这个干女儿认得好,瞧这一手厨艺好的”,她拔下发上的金簪,交给身旁的大丫鬟,“给顾小姐送去,就说她做的糕点我吃着高兴,赏给她的。” 看着康夫人身边大丫鬟送来的金簪,顾明月挑眉笑笑:真是无聊的母女两个,穆蕴那个故事讲得还真贴切。 “多谢康夫人慷慨”,顾明月接过金簪,捏在指尖把玩两下,问一旁的穆蕴道:“这么个簪子得多少钱?” “这是赤金的,再加上这名家手艺”,穆蕴笑道,“至少得两千两。” “哇,好贵”,顾明月耸耸肩,“我和我娘都不喜欢这种簪子,你的玲珑斋回收吗?” “当然回…”穆蕴点头,连他康家爷都回收,才当上宰辅多长时间啊,这一家人真是越来越阔了。 听着这两人的一来一回,另一旁的京中诸贵少年都抽了抽嘴角:看来这位顾姑娘比康琪儿还要厉害,不过相比起来却不失可爱。 水榭上,旦角的唱腔正纡徐,突然一个丫头面色发白地急匆匆走来,直到秦二夫人跟前停下,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秦二夫人本来一张带笑的脸眨眼就变成调色盘。 秦二夫人豁然起身,根本不管自己还挺这个大肚子,快走几步,她却又猛然停下,转头笑对秦大夫人和一众贵妇道:“我那有一丛山茶开了,众位有兴趣看看没?” 她死死掐着手心,顾幽雁你个不要脸的臭女人,竟敢如此不把我放在眼中,我借你客房休息,谁知你却勾搭我的丈夫!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不仁不义。今日不把这件事闹得满京城皆知,她就不姓赵。 众人都看出来秦二夫人的异样,正满心的疑惑,再结合刚才那个脚步匆匆的丫鬟,便直觉有事发生,秉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想法,贵妇人皆笑容自然地点头:“正好,我们也听戏听烦了。” 一行贵妇人带着丫鬟仆妇呼呼啦啦离开,这让另一边的男人们都疑惑不已。 穆蕴唇勾冷笑,果然什么样的货色就招什么样的货色,不用他再费心,秦二夫人就把事情闹大了,今天台下这场戏将会比台上更精彩。 顾明月见那些人离开也没在意,只看一眼便继续听戏喝茶,然而不过盏茶时间,便有好几个仆妇带着满脸的兴奋复杂朝这边跑来。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秦由呵斥。 几个仆妇想到二夫人身边大丫鬟的吩咐,噗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请大老爷过去看看吧,二老爷和那穆尚书家的夫人滚在一起了,二夫人见了差点背过气儿去,现下动了胎气,恐怕就要生了。二老爷却只顾和那不要脸的滚做一团,奴婢们拉都拉不开,求大老爷过去给我们夫人做主啊。” 拉都拉不开? 在座众人闻言,面色皆是精彩纷呈,穆夫人的确长得很美很有风情,可二老爷也不用这么猴急吧。 秦由皱眉,略一想便明白这事可能老二有错在先,但老二家的派这几个仆妇过来喊他,是铁了心的要把事情往大里闹大啊。 但二弟再荒唐,秦由也不能带一群人去看二弟的笑话,安抚好同僚,他便大步离开。 虽是男人不如女人那么爱八卦,但秦由这么一走,现场众人都没什么心情看戏了。 秦家又有热闹可看了,看来这秦二老爷在帝京也待不下去啦,可是另一位,被戴了绿帽的穆尚书,恐怕更没颜面在帝京待吧。 你说你搞已婚妇人就搞已婚妇人,学学人家六王爷不行吗,怎么能向同僚之妻伸手? 到此时,以往再觉得顾幽雁美丽勾人的男人,也只会在心里呵呵笑一句:破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