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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娴照

    若是文鸿远没有做出始乱终弃之事,以他今日之态度,盛衡还敬他有读书人的气节。

    但他做了,还端着读书人的架子对他鄙夷不屑,盛衡笑了,一瞬间,灿如春华。

    “不知文主事今日在这挺着腰板与我说话,是仗着高阁老的势,还是仗着陛下的势?东厂锦衣卫查案,还需要理由?你说,若是陛下知道你始乱终弃之事,会如何看你?陛下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人模狗样的做派!”

    盛衡同样拿腔作势,却让文鸿远有些心虚。

    有的人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因为这样对自己有好处。

    文鸿远便是如此,但更多的是难堪,脸色青红不定的变换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争辩,最终嚅嗫着干巴巴道:“那……我的娘子……“”

    “呀!今日怎么这么热闹!”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强势的声音打断了。

    霍晚亭朝着盛衡的背后望去,发现居然是昌平侯夫人,她也来了。

    文鸿远满脸苦涩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沉默,不知是不敢见昌平侯夫人,还是畏惧。

    “陆夫人也来了!”盛衡淡淡点头道。

    “对啊,昨夜大火,听闻娴照受了伤,你看看,半个屋子都烧没了,我这做母亲的心中甚是担忧,本想把她接回府中好好的修养一段时间,没想到娴照不愿意,我这母亲的只能自己跑一趟了!”

    “夫人……”侯府众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但也越发紧张,管嬷嬷连忙凑到昌平侯夫人的耳边低语了一番,昌平侯夫人听罢,豁然抬头,双目如刺一般的直直射向了霍晚亭,但又突然展颜一笑,眉目霎时柔和一片,道:“原来娴照是去盛府做了,那就多谢盛夫人一片好意了,我知道你们打小关系就好,只是也总不能一直麻烦你,不如还是由我把娴照接回家来吧!”

    说完之后顿了顿,像是为了安霍晚亭的心一般,又道:“娴照总归是我怀胎十月生出的女儿,纵容犯了天大的错,我总不会亏待她的!”

    她温声细语的话让霍晚亭一阵恍惚,已然分不清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这些夫人,最擅长的就是说着最亲切讨喜的话,手上握着最利的刀,在你丝毫不设防的时候,狠狠的扎上一刀。

    霍晚亭垂眸道:“夫人说笑了,陆小姐不是三年前便得了急病去了吗。”

    昌平侯夫人没想到霍晚亭会冷不丁的来上这样一句,心中一噎,正欲开口与霍晚亭再扯皮几句,却突然听见一句:“的确是死了的!”

    这熟悉的声音另所有人齐齐望去,见月娟正扶着陆娴照一步步的走来。

    陆娴照面色惨白,仅仅是走路就花费了她大半的力气,但她的脊背依然挺的笔直,下颌微微上扬。

    一看见她,昌平侯夫人便气不打一出来,身形微微颤抖,疾言厉色的呵斥道:“你又来干什么?”

    “您不是来寻我吗?”陆娴照微微偏头,似带疑惑实则嘲讽的说道。

    “还不快将小姐带回去!”

    “唰……”锦衣卫立刻拔出了刀挡在陆娴照的面前。

    利刃出鞘,吓得院中的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又畏惧的望着盛衡。

    “既然都有话说,不如今日在这里说分明了,也免得互相纠缠,徒添烦劳不是吗?”盛衡握住霍晚亭的手,挑眉道。

    “多谢督主了!”陆娴照冲着盛衡点了点头,然后才看向了昌平侯夫人,猛然快步走到昌平侯夫人的面前“噗通”一声的跪了下来,“嘭嘭嘭”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处瞬间红肿一片,昌平侯夫人却向后退了半步,冷然的看着陆娴照。

    陆娴照不顾她的态度,反而苦笑道:“这三个头是我一直想向您磕的,您生我养我,我从未回报过您的恩情,反而让您因为我蒙羞,见罪于宗族父亲,是我不对?”

    陆娴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嗤笑了一声,眼泪“唰”的一下就淌了下来:“‘娴’雅也,‘照’同‘昭’,照乎知万物,您从小就希望我能做一位端庄娴淑的大家闺秀,我却做不到,屡屡有负您的期望,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母亲……”陆娴照突然抓住了昌平侯夫人的裙摆,颤声问道:“可是世间到底是谁规定了女子就得端庄娴淑,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习《女则》《女训》,三从四德?我至今记得,在我十二岁时,我因与表哥一起玩闹之时不小心被撕坏了下裙,您当时气愤的指着我说:‘我宁愿从未生出过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来’这样的话来。”

    昌平侯夫人神色陡然复杂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陆娴照之后,又强硬的将头撇到了一边,冷酷道:“你从小就离经叛道,我管不了你,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做出私奔这种事情来!天底下的女人皆是如此,所以你也得如此!”

    “是吗?”陆娴照不屑的冷笑起来。

    “可是我就觉得,无论男子女子,都一样呢!男子可以建功立业,女子为何不能?我的夫君,您说我说的对吗?”陆娴照从地上站了起来,又似笑非笑的望向了文鸿远。

    文鸿远面对她坚定的目光,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躲闪的往后悄然退了一步。

    陆娴照不管不顾,朝中他走去,又突然回头,一抹笑容徐徐从她面上绽放,双目却隐含泪光,道:“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您的女儿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也许您从一开始就恨不得没有生出我来,但是我依然感念于您的恩情,现在,您也就当我死了就是!”

    “您也不必说什么好听的话,知女莫若母,您知我,我也同样知您,不是吗?”

    昌平侯夫人怔然在原地,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儿,突然失了声。

    她们都是一脉相承的性格,又怎么会不知道。

    “愿您身体康健,富贵绵长。”

    陆娴照每一句都像是秋日里瑟瑟的的风一样,带着若有若无的凉意,吹的昌平侯夫人骨头缝都有些凉。

    “为何躲我,避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如同现在这般模样!”陆娴照已经走到了文鸿远的面前,平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