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沉睡中的少年
陆平谨记着那个奇怪的陆晓晨说的那句话，“那就哭吧！” 于是，除了指着那个被医务人员从窗台拉上来，已经看起来有些痴呆的年轻人说着“坏人坏人”外，不管大人们问的是什么，她就是哭个不停，一问就哭。 大人们无奈了，他们能怎么办？面对一个显然是受到惊吓的十岁小姑娘，你大声吧，越大声不是越让孩子受惊吓吗？那就哄呗，可怎么哄着哄着，小丫头哭得越委曲了呢？所以，暂时也就只能凉拌了。 新的病房里，陆明海坐在病床边，一脸沉重地看着还在沉睡中的陆晓晨。虽然陆平什么也没说，但是从林景口中陆明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起因，心中的担忧再次扩大。 陆晓晨的情况并不算糟糕，医生重新进行了检查，并没有受伤，连之前的高烧也已经退去，只是身体依然很虚弱，所以，还是在挂葡萄糖。 林景已经苏醒了过来，守在病床的另一边，她也没有受伤，只是受到了惊吓，本来最好是去休息，但是她担心的不行，一步也不想离开儿子。 可怜的林涛脸上青了一块，头上也破了皮，还好只是擦伤，也不用缝针，就是贴了个创可贴就好了。但是，脑部受过重击，有轻微的脑震荡什么的，所以还是要留院观察一晚，此时也在这个双人病房中，可能是脑震荡的后遗症，他现在倒是睡得很沉。 病房中的空气有些沉闷。陆平被先送回了家，陆晓晨的事陆奶奶还不知道，只能找了个去同学家玩的借口。 林景一双眼睛都盯着陆晓晨，看到儿子突然皱了下眉，心就揪了一下，伸手想去抚平，就听到陆晓晨似乎在梦呓，她凑过去就听到“mama，mama快跑……不要伤害我mama，……走开……” 听到这，林景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晨晨，mama在这，mama没事儿。别怕，mama很好。”她一手握着陆晓晨的手贴在脸上，一手摸着儿子的脸。 陆明海见此心情更是压抑的不行，从口袋中掏出烟盒，“我去抽根烟。”说着起身要离开。 林景却是在这时叫住了陆明海，“老陆，告诉我吧！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但是我是晨晨的mama，我有权知道。” 陆明海回头看到妻子坚定的目光，视线有些躲闪，“什么事？不是说是个疯子来搞事吗？别疑神疑鬼的。” “你和那女的说话我听到了。”林景道。刚才许慧过来跟陆明海说幽灵的事情，表示要先回去看情况，而林景记得那个如今疯掉的青年人之前说过的话，“你就是幽灵要找的人吧！” 作为一个警察的妻子，这点敏感度她还是有的。 陆明海听完妻子的解释，叹了口气，将烟盒放回口袋，重新坐到了病床边。 * 此时，市局外的不远处，一辆小车已经停了大半个小时了，不像在等人却也没立刻离开的意思。 秦歌从看似闭目养神的状态中睁开了眼睛，一抹古怪的笑就挂在了脸上，“呵呵呵呵，这家伙竟然真跑到警局里去了，到底是我脑子有病，还是他脑子有问题？” 是有坑。 长发美女心中腹诽了一句，问道：“所以，‘幽灵’躲进警局究竟是为什么？” “不是说了，脑子有问题啊！”秦歌呵呵笑道。 长发美女翻了个白眼，又问了一句，“这么说，我们这次大餐没得吃了？” 秦歌笑道：“那可不一定，你忘记我们那位‘主子’叫什么了？” “恶……梦！”长发美女一下恍然，“那就在这里等着吗？” “呃……”秦歌摸了摸肚子，“我们先去吃饭吧！”说着他就启动了车子。 长发美女耸耸肩不置可否，又回头看了一眼警局方向，“这应该不是陷阱吧？毕竟，‘界’的范围不是很大。” 秦歌却轻松道：“如果‘幽灵’不是老头所说的那另外一个人，这样是不是更有趣了。嘿嘿！” 长发美女瞪大了眼睛，“不能吧！”说完又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然后有些失望道，“还以为是大餐，原来也只是小虾米啊！” “不，我们还是要吃大餐的。”秦歌说着看了眼导航在路口拐了个弯，“去昨天你说的那家吃鱼怎么样？” “你请。” “ok！” * 临时审讯室的玻璃窗外，许慧拿着同事刚刚录下的口供查看。 这份口供如果给普通的人来看的话，一定会认为说下这份口供的人不是中二病就一定有神经病。 但是，作为特别事件调查组的一员，他们在进入部门的第一天，前辈就会告诉他们，不管什么迷信还是科学，首先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超自然现象存在的，并且在基于超自然这一点来看待每一件事物，特别是你正在调查研究的事件发展方向，只有如此，才会更慎重，才能保住小命。 特别事件调查组的成员都有着高额的保险，他们的工作在同行眼中看着似乎是很神棍，甚至是中二，但是，危险率却并不比一线警务人员低。而且往往是要么不出事，一出事团灭的概率高达90%以上。 好吧，又扯远了。 浏览完口供后，许慧才重新认真打量起此时坐在审讯室里的人。 这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带着一副平光的金边眼镜，一身西装笔挺，脸上表情没有像以往那些特殊异常人士被捕之后的恐慌和疑虑，平静得好像他只是来这里开个商务会议一样。 许慧坐到了这个自称为“幽灵”本名尤令的男人的面前。 尤令推了推眼镜又抬了抬手腕对许慧道：“警官，是不是可以打开我的手铐，其实我没有做过任何危害社会危害他人的事情，不是吗？我这应该算是协助警方办案的好市民。” 许慧将一份案卷甩在桌上，嗤笑道：“二十七起偷盗案，三起猥亵案，六起蓄意伤人案，还有十四起不同原因的民事纠纷案，他们可都和你有关系。” 尤令只是扫了一眼案卷便摊手道：“警官，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有人用刀杀猪，有人用刀切菜，有人用刀削水果，也有人用刀削铅笔，你不能因为有个二货用刀杀人了就把卖刀的人也抓了吧！我最多就是个卖刀的，而且还是不收钱的那种。” “确实，你这卖刀的看着挺无辜的，可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的刀有多锋利，而且又有多少得到这种力量的人能忍住不做坏事呢？”许慧逼视对方。 尤令摇了摇头，“警官你这么想可就不对了，就我自己，虽说也有过恶念，但绝没有做过违法犯罪的事。而且你看，一发现这些信仰之物被人用作犯罪我就来协助警方调查了不是。更何况，这种力量也不全是坏事，我记得我口供里有说过，有一个人靠着这能力躲过了高利贷的追杀保了一命，还有一个小民警靠着这能力抓到一个惯偷。” 这个许慧自然看过，现在她三个同事已经与市局协助的警务人员一起按照对方提供的名单去寻找剩下的嫌犯和相关人员。另外还要把已经抓到的嫌犯再次提审核对口供。 “好吧，我们不扯这些道德标准的东西了。现在说说你为什么来这里吧！”许慧抬手打断尤令要开口的话，“别说什么良好市民，这些全是虚的。认识这个人吧！” 一张照片被拍在桌上，正是之前那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人。 尤令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讥讽，“一个蠢材，不尊信仰的家伙。如果不是他触怒了神明，我也不用躲到这里来。” “哦！你在怕你的神？”许慧道。 尤令立刻否认，“当然不是，神是那样的仁慈，不然，这家伙怎么可能还活着。” 看到尤令一脸虔诚样，许慧眼角抽了抽，但没去质疑而是继续听尤令解释。 “你一定又要问，既然神仁慈为什么要怕了，这叫敬畏。呵呵，而且神的仁慈不代表其他的神之使徒就仁慈了。实话告诉你，他们现在就在外面，随时等着要我的命。” 许慧一怔，立刻起身走到门外布置探查搜索事宜，片刻后再次回来，就听到尤令道：“没用的，如果他们不想被你们抓到，你们连看都看不到他们。” 许慧却是换了个角度问道：“你不也是神之使徒吗？”这在口供中有提到，“为什么还要怕他们，难道使徒还有等级之分？你更低级。还是你的神抛弃了你？” 这个说法却是让尤令一下子有些发狂，“女人，注意你的言辞，你在侮辱我的信仰，所有的使徒都是最虔诚的信徒，我依然是使徒，我的神还相信着我，ta只是要考验我。” 两个特警进来将激动中的尤令按回椅子上。 许慧郁闷地摸了摸鼻尖，所有的特异人群中她最讨厌教徒，因为这些人有组织，有信仰，容易合作，却不容易说服，前提就是他们心中赐予他们力量的神。 待尤令情绪稍稍稳定，许慧轻声道：“我道歉，你的神依然爱你。但你说的，你的神生气了，所以，他为什么生气？” “都是因为这个蠢材。”尤令瞪了一眼还在桌上的照片，然后表情有些恐慌，“我不想的，我是被骗了，那家伙只说找一个人，可没想到这会是神的领域。难怪，难怪明明有具体的线索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原来是这样，这里是神的禁地。不行，我不能死，我要告诉其他使徒，他们有阴谋，不能被骗了。” 对于尤令最后如梦呓一样的碎碎念，许慧没去打扰，在确定摄像机正忠实的将这一状态下尤令所有的行为都完整地记录下来后，她开始了自己的思考。 结合尤令前后的口供，可以确定，有人让他故意在青市散播那个“信仰之物”，借此来寻找什么人。 联系所有的事情关键点显而易见，于是，在尤令不再开口后，许慧离开了审讯室，拨通了陆明海的电话。 * 陆明海沉默地听完许慧的讲述，全程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到最后许慧郁闷道：“陆队，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希望我说什么？”陆明海反问。 许慧努力不发火，放柔语气，“相信你的职业素养已经判断出来，他们要找的人就是你的儿子，我们可以保护他，只要他协助我们……” 陆明海打断许慧的话，沉声道：“如果今晚那个尤令没有出事，你明天再来找我谈。” 许慧一怔，“什么意思？”可是，陆明海已经挂掉了电话。 陆明海又在吸烟区抽了根烟，才回病房，想来，这么多的时间，应该够妻子和妻弟消化那些事情了。 本来陆明海并不想说的，但是，听到这次的事很可能是林涛无意间和朋友说起陆晓晨以前跟他提过的事情导致的，又想到之前洛宓直接出现在家里的事，陆明海才决定告诉这对姐弟真相，也许依然避免不了对方的刻意接近，但至少不要无意中给陆晓晨和他们自己带来危险。 刚推开房门，陆明海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看到坐在陆晓晨病床边的青年，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你把他们怎么了？”陆明海走进病房关上门，走到林涛的病床边，林涛和林景并排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虽然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那个明显是陆晓晨二十岁模样的青年表情冰冷，语气随意道：“睡着了而已，我只是来看看小鬼。喂，你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这次是小鬼自己把自己给坑了，如果他不多管闲事，完全可以过着普通小孩子的生活。” “那些来找他的人，其实是来找你的吧！”陆明海很肯定的说道。 镜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拈起陆晓晨一缕头发把玩了起来，“他该剪头发了，太长了，不好看。”说着他叹了口气，“他总是害怕那力量让家人朋友受伤，不然，我也不会暂时封掉他的记忆。” “他的失忆果然是你搞得鬼。”陆明海在镜酱的对面坐下。 镜酱抬头看着陆明海不高兴道：“还不是因为你。你那次受伤吓到他了，如果我不给他催眠，他在使用力量时就会瞻前顾后，偏偏他又爱管闲事，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坑没了。” 说完镜酱挥了挥手阻止了陆明海准备斥责的话，“那些人你别管，现在能进青市的只有小喽啰，有那个秦歌在，会吃得一个不剩的。” 听到秦歌的名字，陆明海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沉默了一会儿，镜酱才道：“等晨晨自己醒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想必他也会告诉你的。” 话音刚落，陆明海就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晃了一下，病房依然是那个病房，只是窗外天色已经黑了，那个人也不见了。 “咦？我怎么睡着了？”林景迷茫地看了看四周，“老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脸色随即一变。 “没事了。”陆明海拿起手机又往外走，“我回一趟局里，一会儿小何会过来帮忙，不会有事，相信我。” 林景看着丈夫的眼睛，点点头，“我会照顾晨晨的。” * 夜深人静。 在青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顶层。 黑暗中，有人猛然从床上坐起，轻声喘息后传来低语，“竟然是‘界’！这小小的城市还真是让人惊讶！” * 这一夜，有人好梦，有人恶梦，也有人郁闷。 许慧看着看守所里一头乱发，一身凌乱的尤令全然没有昨天那副成功商务人士的淡然，感觉头疼不已。 “他们到底怎么做到的？”许慧问边上的陆明海。 陆明海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才道：“这应该是你们的专业范畴吧！而且，你应该庆幸他没疯，现在这样子只是受了刺激，失去力量的他应该更容易配合你们，给你们想得到的情报。” 听陆明海无所谓的口气，许慧咬了咬牙，“你是怎么知道秦歌会在附近的？” 她清楚，如果凌晨时不是陆明海带人追击了秦歌，让对方快速撤离，尤令可能就不只现在这样了。 陆明海又吸了口烟，吐出一个烟圈，“界的范围以能力而定。” “界？” 陆明海瞥了许慧一眼，“你没看过我交上去的报告吗？应该说的很清楚了。” “你承认这事和你儿子有关了。” “和那个外星人有关，和晨晨没有关系，你再去sao扰他，我一样投诉你。”说完，陆明海便转身离开。 “你去哪？”许慧问道。 “回医院。”陆明海头也没回的说道。 * 病房里，小伙伴们都在。 “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吗？身体好了吗？”王嘉琪问道。 “退烧了就没事了。医生说休养就行了。我妈说医院人太杂，回家比较好。”陆晓晨坐在病床上，脸色已经不在苍白，只是说话有些懒洋洋的。 “那你要在家呆多久啊！本来说好一起去玩的，计划连一半都没有做。”潘曦遗憾道。 陆晓晨无奈，“我也没办法了。你看，就去了趟学校我又进医院了，我妈更不会让我出门了。说起来，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有点记不清了。” 潘曦和王嘉琪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陈兰没有注意，直接道：“还不是潘曦害的，就知道打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怎么怪我了，明明……”潘曦突然止住话头，“在家也没什么不好，玩游戏呗，还可以看小说，我安利你一本小说，可搞笑了，那个主角啊光环四射，可是，也狂妄的没边了。我跟你说，每次一有人怼他，他就想，啊，你这家伙竟然敢威胁我！” 潘曦边说还边夸张地比划着，“然后双方一触及发，打得昏天暗地，主角又想，啊，这人实力竟然恐怖如斯。哈哈哈哈，你说他是不是很二，明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实力比他高很多了。哈哈哈！” 三个小伙伴：“……” 王嘉琪语重心长道：“我觉得，你还是玩游戏吧！少看点小说。” 陆晓晨赞同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陈兰更是一脸同情地拍了拍潘曦的肩膀，“我说你最近智商怎么下降了呢！哎！” “哈哈哈……”病房里传出孩子们的笑声，刚办完出院手续回来的林景和林涛在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林涛睡了一夜，感觉没什么事，便也准备出院了。 林景看到孩子们的玩闹感慨着，“晨晨要是天天都这么开心就好了。” 林涛安慰道：“姐你别担心，我看晨晨天天都很开心啊！”见没什么效果，眼珠转了转又道，“对了，晨晨不是快过生日了吗？这几年你和姐夫都忙着工作，暑假也是把他扔在乡下，不如这次给他庆祝一下，再请点同学朋友啊！开心一下。” “这主意好。”林景一下就同意了。 “在说什么呢？”陆明海赶过来接大家出院，一过来就看到妻子姐弟俩站在病房门口，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过来听到病房里说笑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林景把林涛的提议一说，陆明海也赞同。 “老妈，舅舅，老爸，你们怎么都站在门口啊！”陆晓晨奇怪地看着门口的三个大人，“是可以走了吗？” “恩，可以走了。”林景道，又看向潘曦三人，“你们……” 陈兰道：“我爸爸的司机在楼下等我们呢！阿姨，我们可以去晓晨家玩吗？顺便看看陆奶奶。” “可以呀！”林景笑道。 一行人就这样热热闹闹地离开了医院。 窗台上一株盆栽轻轻摇曳，一颗未被阳光蒸腾的露珠从叶子上滚落，一阵风吹过，露珠竟然随风而动飞出了医院，落在一辆灰色的suv挡风玻璃上。 驾驶位上，长发美女将几缕碎发拢到耳后，顺便点了一下蓝牙耳机，“他出院了，还要跟吗？……好，那我现在去接货物，一会儿见。” 车子离开，路边的树上茂密的树叶间伸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红色的眼睛眨了眨，张开翅膀飞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