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踏血红梅
顾如许从未如此愤怒过,眼前奄奄一息的李柱,远处已经燃起的火光,都令她失了理智,只想剁了这群王八羔子! 凭这几个羽林卫,岂是对手,季望舒回过神来时,剩下的羽林卫已尽数倒在了红影剑下。 “教主,他还有气!您快来看看!”一个弟子半跪在李柱身边,将他托了起来。 顾如许和季望舒快步走了过来,俯身查看他的伤势。 季望舒看着他身上的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教主……伤得太重了,即便此时送医也怕是回天乏术。” 顾如许翻出了系统给的药,往李柱嘴里塞了一枚,却发现毫无用处。 李柱不断地咳出血来,脉搏也渐渐微弱下去。 “为何没用……”顾如许错愕地看着李柱,不甘心地又喂了一枚,依旧如此。 诚然那坑货系统好像说过,这药是给沈虽白用的,但怎么会别人吃了就不行呢,难道李柱这种排不上男一男二的人,连一点挂都开不起来吗! “教主,没用的,他已经不行了……”季望舒拦住了她要给他喂的第三颗药。 当初学毒的时候,听闻医毒乃同源,故而她学过一些医术,李柱的伤势太重,能替她们打开寨门,亦是极为不易了。 “顾教主……”李柱吃力地抓住了她的衣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们要抓兰公子,要杀光寨子里的所有人……兰公子,孟先生,还有卫护法快撑不住了……快救救……” 话音未落,人已断了气。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季望舒看着她眼中的杀意如烈火般燃了起来,轻轻合上李柱的眼皮之后,她握着红影剑,起身上马,率领他们冲入了村子! …… 被关在暗室中的兰舟,此时已渐渐适应了黑暗,望着紧闭的石门与空无一物的四壁,愈发焦虑。 以羽林卫的能耐,凭孟思凉和卫岑根本抵挡不了多久,这座山寨恐怕转眼间便会成为尸山火海,寨门已闭,眼下谁都不知道援兵何时会来,没有援兵,他们的处境与等死无异。 孟思凉将他藏在这,只怕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低下头,看见一旁的哈士奇,目光顿时沉了下去,一把揪住它的后颈rou,将其提了起来。 “你究竟什么意思!” 从羽林卫攻入寨门,便不见它的踪影,却又忽然跑出来将他们带到这里,仿佛早已准备好把他送进这间暗室,这种被算计的感觉,令他很是火大, 哈士奇吓得在他手里直抖,委屈地汪呜了一声。 “你有办法扭转眼下的局面是不是?”兰舟紧盯着那双湛蓝的眼。 哈士奇无奈地摇了摇头,尾巴也耷拉了下去。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为何这会儿却缩在这什么都不做!”他难以置信地晃着它。 哈士奇一脸无可奈何,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它只是个系统,又不是神仙,除了按部就班,没有自我行动的能力,更别说主动去救人了,壮士不在,它就什么都做不了,将他带到这,已经是开挂般的行为了…… 便是再气,也不能将一只狗如何,兰舟看着手中的剑鞘,绝望地靠在石壁上,苦笑:“五年了,我身为大周太子,却连区区一座山寨都救不了,我还算什么太子……” 哈士奇望着他,眼神中透出的爱莫能助,令他更为心寒。 “司菀……”他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了这个名字,握着剑鞘的手指节都泛出了青白,杀气从他眼底缓缓升起,几乎要喷薄而出。 哈士奇望着他的眼睛,不由得浑身一震。 与此同时,一力对抗追兵的孟思凉的气力也渐渐耗尽了,手中的软剑仿佛刚从血水中捞出的一般,血珠不断地淌下,染红了他脚边的草叶。 他已经无力护着任何人,不断撒出去的毒,只能拦住羽林卫片刻,不消多久,人便会紧接着涌上来。 看着不远处的村民一个接一个地倒在金刀之下,明明只有数步之遥,却无力相救的绝望,仿佛利刃在心上刮。凄厉的哭叫声与哀求声不绝于耳,整座琼山寨如同人间地狱,他和卫岑早已精疲力竭,撑着一口气才不至于倒下去。 这样的景象,铁石心肠都不由为之震颤。 羽林卫再度围了上来,将他逼到一间屋舍中,眼见无路可退,他摸向怀中,却发现只剩一瓶毒药了。 他刚刚配好的绕指柔,本打算今日回去,再同教主禀报。 此毒之烈,只需散入空中,便能令人在几息内丧命,唯一的不足,是他还没来得及为之配制解药。 羽林卫攻入寨子之前,屋子里的人似乎正在煮rou,灶台下还烧着柴,火焰哔啵,暖意融融。 他看着步步紧逼的羽林卫,又看了看这把火,当即服下一枚解毒丹,以捂口鼻,舀了一碗水,倒在火上。 柴受潮,冒出缕缕白烟,他立刻将绕指柔倒了上去。 毒水渗入柴中,火星微弱,烟幕渐浓,此时闭合的房门,倒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绕指柔幽香阵阵,迅速蔓延至屋中每一处角落。 “有毒!快出去!”羽林卫中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命其他人立即撤出去。 “想走?”孟思凉立刻一跃而起,拦在门前,将他们堵在了屋中。 羽林卫一手捂口鼻,一手举金刀,朝他刺来。 然而没有服解毒丹,岂能挡得住绕指柔,几个回合之后,便有人感到鼻下一热,摸了一手血…… …… 顾如许和季望舒冲入村中时,望见的,是一片血rou模糊与火光冲天。 穿着红影教弟子的衣裳的一群人,正举着金刀屠杀手无寸铁的村民,随处可见的尸横遍野和滔天的大火,将这四年来的安逸日子打了个粉碎! 无论男女老幼,接连倒在金刀下,当亲眼看见角落里已经断了气的——尚在襁褓中的一个孩子,那一瞬间,顾如许感到一股子烈火在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们来迟了。 “教主!”季望舒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拔剑冲了出去! 作壁上观的宁青执正望着不远处与无音交手的卫岑,忽然感到背后涌来骇人的杀气,当即提刀一挡,转眼金刀出鞘,接下了第二招。 来人气劲之大,震得她虎口崩裂,退开数步之后,才看清眼前的红衣女子。 那柄仿佛雷霆千钧的红影剑直指她的咽喉,一摸脖子才发现已被剑气震出了道口子,若不是她躲得及时,这女子怕是能让她当场身首异处。 才用过她的人皮面具,宁青执怎会不认得这张昳丽如画的容颜。 “顾教主的反应倒是挺快。”她笑道。 顾如许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件死物,眼中的怒火比远处的火光更烈。 无需言辞,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出她此刻究竟有多想将她碎尸万段! 顾如许觉得自己体内的那个执念又跑出来了,但这一次,她倒是希望她出来,让她不顾一切地杀了这些丧尽天良的王八蛋! 剑与刀交接的那一刻,她清楚地听到,自己脑子里那根弦终究还是断了。 饶是宁青执也从未见过杀意如此之重的人,仿佛处心积虑积攒下几辈子的怨恨与不甘,此时有如排山倒海,朝她压了下来!她手中的剑,如猛兽一般扑来,誓要将她撕成碎片。 剑气凌厉,而她的眼神更似修罗鬼神,血红一片! 战了数十回合,宁青执便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毫不犹豫地往后一退,命身后的羽林卫拦住顾如许。 顾如许已然杀红了眼,哪管冲上来的是谁,疯了一般地将其斩落剑下! 而季望舒则赶去了卫岑那,拦住了长生殿的杀手,容卫岑缓口气。 “没事吧!” 卫岑拄着剑,气喘吁吁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算来了……” “抱歉。”季望舒冲他点了点头,二人便开始联手应对。 无音在看见季望舒的那一刻,心中已有计较,她带来的援兵迅速压制了住剩下的羽林卫,情势正逐渐逆转,继续纠缠下去,落不到什么好,暗中萌生退意。 他边打边退,以附近的羽林卫做掩,与之拉开距离,随时准备离开此处。 只是主子交代的事,还未办成,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他看了眼远处的火光,计上心头。 “拦住他们!”他对羽林卫下令,转身甩开二人。 季望舒欲追,却又担心卫岑独力难支,与羽林卫纠缠了片刻,却望见远处火势越来越大,渐有蔓延至整个村子的架势。 今日山风不大,甚至还下着雪,火却旺得不太对劲。 “阿舒,你去看看!”卫岑挥动重剑,替她清出一条路来。 季望舒稍一迟疑,点了点头:“你多加小心。” 说罢,她便追了过去。 这场大火已经吞没了村子里半数的屋舍,还未走近已经感到烈焰灼人,置身其中,竟还能闻到一丝油腥味儿。 她想起方才逃走的长生殿杀手,忽听头顶轰地一声,暗道不好,往后一退,堪堪避开坠落下来的房梁,未等站稳,又听见不远处有人呼救,立刻赶了过去。 而此时,正与羽林卫厮杀的顾如许,仿佛被眼前的残酷,抹去了最后的一点不忍与善意,手起剑落,顷刻间血溅三尺。 她仿佛浴血而来,苍白的脸上点点血迹,如红梅怒放,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刻,众人仿佛看见了当年血染杨山岭的踏血红梅再现人间,刺骨的杀气弥漫在这片早已被火光和鲜血染红的山寨中。 她脚边的尸体越来越多,眼中杀意也愈发浓烈,四周的羽林卫不由得开始心生怯意,渐渐往后退去。 宁青执一直在旁看着她疯了一般地杀人,即便是绝世高手,也非铁打之身,她如此不顾章法地打斗,气力耗得极快,虽然杀了数十羽林卫,自己也双拳难第四手,胳膊与腿上,都被金刀划了不少口子。 宁青执目光一紧,突然提起一个羽林卫一掌推了出去,顾如许回身一剑,刺穿了羽林卫的心口,却来不及拔出剑应对随之而来的宁青执的刀。 那把金刀似是早已盯上她左肩的伤,不偏不倚地在她左肩又来了一刀! 伤上加伤的痛,锥心刺骨,她的脸色顿时白了三分。 刀子捅穿了她的琵琶骨,比那女刺客下手更狠。 顾如许感到自己的左臂失去了知觉,而宁青执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是在嘲讽她今日必将一败涂地。 这志得意满的笑容在顾如许看来,形同在她恼火的时候再不要命地添一把油,她暗中蓄力,猛地往她脑门上狠狠一撞! 宁青执没料到她竟然如此不讲章法,磕得她顿感天旋地转,顾如许趁机一剑劈断了她手中金刀。宁青执趔趄连退数步,定睛一看,自己手中只剩刀柄,而刀刃竟还在顾如许的皮rou中。 “来啊……本座怕你不成!”顾如许笑了出来,即便整条左臂都难以动弹了,她依旧举着红影剑直指于她,血顺着额角一直淌到下巴尖儿,她就像是个被逼到极致的困兽,不顾一切地要她去死。 宁青执面色发沉。 没了兵刃,再打下去,今日便走不了了。 她环顾四周,再不见一个还站着的村民,想必已经没有活口了,看这火势,不用多久,此处便会化为一片废墟,即便没有找到太子的尸体,但多半难以活命。 无音不在此处,她也从未将他的性命放在眼里,略一迟疑,终于下令撤兵。 “不许走!”顾如许怒极,又冲过去连杀数人,还想再追却被卫岑拦了下来。 宁青执翻身上马,向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在她眼中,此时的顾如许可谓狼狈不堪,仍举着剑誓要取她首级。 她扬了扬唇角:“顾教主,后会有期。” 说罢,便带着剩下的羽林卫离开了琼山寨。 马蹄声过后,留下来的寨子,静得可怕。 顾如许双目赤红,拼命推搡着卫岑:“你放开本座!本座要杀了这个混蛋!本座要让她偿命!” “教主!”卫岑喝了一声,死死拉住她,“再打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眼下还不知寨子里可有活口,公子和孟先生生死不明,追不得啊!” 顾如许僵住了,这沉默漫长得让她无所适从,握着剑的手终是缓缓地垂了下来,望着村口翻了一地的刨汤,棚子下刚刚切好的一篮子等待下锅的菜,血溅在菜叶上,触目惊心。 曾经的欢声笑语,都像是梦一场,恍惚中,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她还在阎罗殿的小院里,等着阿舒来喊她起身,这场噩梦便会理所当然地消失。 可是没有,肩上的伤疼得那样厉害,她眼前的还是一具具冰冷的横尸。 羽林卫留下的木杆上挂着里正难以瞑目的头颅,干枯的须发在寒风中无声飘摇,她的心仿佛也随着这场雪,凉透了。 “……兰舟和思凉呢?”她哑声问。 卫岑道:“方才太过混乱,公子身边有孟先生跟着,我一不留神,便与他们分开了,像是朝着佛堂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