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白虎通义
安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打量了王杰一会儿,转头对徐安道,“朕的皇四子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 王杰心里微微一惊。 徐安恭敬回道,“四皇子年纪渐长,自然与从前有些不同。” 安懋转回头来,看王杰的目光更深了一些,“是吗?”他又摸了摸王杰的头,“大约是朕不常亲近他罢,连他长大一些了都没发觉呢。” 说着,安懋把王杰放回地面上,没有对王杰刚才的话发表任何回应,而是换了个话题,“你快要入学了,礼部送去的书可都看了吗?” 经过刚才的对话,王杰回话更加小心,一个字不敢多说,只是喏喏道,“看了。” 安懋探究地看了王杰一眼,问道,“看得懂吗?” 王杰被安懋这一问,问得怔了一下,因为他吃不准原来这具身体是什么教育水平。 安懋见王杰没立刻答话,淡淡地补充道,“你母妃出身不高,去世得又早,你无人启蒙,如何能看得懂礼部送去的课本?” 王杰不知道安懋这句话是在问他,还是在替他下结论,于是秉持沉默是金的原则,低着头闭口不言。 安懋接着道,“不过,也怪不得你,是朕没想到这一点,你向来安分守己,便也不敢对朕说,是不是?” 王杰不知道安懋现在唱得是哪出,只能跟着话音点头。 王杰一点头,安懋就道,“那朕就让礼部派个人到你那边去,教你认字开蒙,好不好?” 王杰一听又是礼部官员,就有些不情愿,他在宫中没有根基,心虚得很,觉得外面来的官员都是替别人监视自己的,于是轻声道,“父皇,儿臣看得懂。”王杰见安懋又向他投来探究的眼神,想了想,加了一句,“儿臣不笨。” 安懋哈哈一笑,“朕没说你笨啊。”他见王杰抿了抿嘴,安抚道,“朕是担心你,你一个人住在山池院中,遇到看不懂的地方,没个人在旁边提点着,便容易会错意,误了你用功,那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王杰道,“父皇以为儿臣不笨,可父皇若派了礼部官员教儿臣启蒙,众人便会以为是父皇嫌弃儿臣笨了。” 安懋打量了王杰一会儿,笑了一下,“好,你既这么说,朕便考考你。”他又顿了一下,道,“你说你识字,不用启蒙,朕便考你个字罢。”安懋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朕给你取名为‘杰’,你可知,你名中的‘杰’字是何意?” 王杰想了想,答道,“‘五人曰茂,十人曰选,百人曰俊,千人曰英,倍英曰贤,万人曰杰,万杰曰圣’,父皇给儿臣取名为‘杰’,是期许儿臣将来能‘材过万人’。” 安懋眯了眯眼,“这是《白虎通德论》。”他转过头,朝徐安问道,“四皇子还未入学,竟已读了《白虎通德论》?” 徐安只能夸道,“四皇子真是聪颖过人。” 安懋道,“岂止是聪颖?”他意味深长道,“就是他三个哥哥,在他这个年纪时,也无法如此释字。” 王杰觉得安懋的语气有点儿诡异,反正绝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早慧的惊喜或赞许,他只能循例答道,“父皇谬赞了。” 安懋微微扬起嘴角,“是‘谬’赞了。”他对王杰说话的态度有了些许转变,“《说文》有云‘杰,傲也,特立也’,朕本想说你桀傲,没想到你反倒借此自夸起来了。”安懋清了清嗓子,道,“好罢,既如此,朕就不派人过去了。” 王杰道,“谢父皇。” 安懋看着王杰垂着头的样子,道,“你既已读了《白虎通德论》,朕便再考你一考。”他认真道,“昔年汉章帝令诸儒会白虎观,讲议‘五经’之同异,章帝亲自裁其奏议,并命班孟坚撰成此书,由此定下‘三纲’、‘五常’、‘六纪’之伦理道条。朕问你,从汉至今,王朝更迭,为何代代均倡读四书五经、遵三纲五常?” 王杰觉得这个问题,与当时在紫宸殿上,和徐知让辩论的那个问题很像,他想了想,还是取《白虎通德论》里面的句子回答道,“‘王者有改道之文,无改道之质’,新旧更迭是顺应天命之道,而三纲五常,却是圣人之道,不可更改。” “且‘经,常也’,有五常之道,故曰《五经》。‘《乐》仁、《书》义、《礼》礼、《易》智、《诗》信’,自然不可废也。” 安懋听后,赞了一句,“聪明。”他神色复杂地感慨道,“是朕思虑不周,竟让那徐知让作你的陪读。” 王杰一惊,就听安懋接着道,“他本不配。” 王杰摸不清安懋话里的意思,他不知道安懋对赏药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想法,于是干脆顺着自己的心意,抬起头开口道,“父皇,儿臣愿徐知让作陪读。” 安懋和王杰对视了一会儿,道,“无妨,朕知道,你向来沉默寡言,不愿多生是非,即使不情愿,也不敢让朕收回成命。” “就像这回,你明明觉得徐知让跋扈,不喜欢他作你的陪读,但碍于朕的旨意,为周全左右,反倒还赐药过去,小小年纪,心思就这般沉重,真是委屈了。” 王杰平静道,“父皇,儿臣从未下令赏药给徐知让。” 安懋笑了一下,“朕知道,你是见那徐知让顶撞了朕,才不承认自己赏药过去。”他见王杰还想辩解,抢先一步打断道,“这回,朕替你认了,你可松快了罢?” 王杰一怔,“父皇?” 安懋道,“下回便记住了,有什么事儿,就直接同朕讲。”他笑道,“这点上,你得学学你福嗣王叔,他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跟朕拐弯抹角。” 这句话王杰没听懂,他不知道这和福嗣王有什么关系,正愣神想的时候,安懋就道,“好了,你先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