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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威逼成功还是他根本就不懂如今是什么情况,孟鹤棠除了不爱说话,并无其他反抗。 最让上官鎏感到高兴的是,他不排斥和四岁的女儿上官绾,只有和她一起,他才会露出一点笑容。 没人想得到,他会对上官绾好,只因上官绾有一头和meimei一样乌黑油亮的头发,看着这头头发,他便会想起心爱的meimei,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忘记仇恨,要让上官一家血债血偿。 他不会束手就范做他们上官家的儿子,现在表面的温顺,只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他一直在找办法,找契机,找可以利用的一切帮助他能逃离这炼狱。 机会很快便来了。 那天是上元夜,上官绾使性子要去逛花灯街,上官鎏家中有客无法陪同,便让夫人带侍卫奴仆同去,那时的孟鹤棠在他家住有两个月,已和他们每一个人相处得融洽和睦,乖顺得好像真是他们的亲儿子。 上官夫人喜欢看戏,刚好看到路边有人搭台唱戏,还是她最喜欢的《盗御马》,便坐下不肯走了,带着下人看得是津津有味。 孟鹤棠亦是被戏台上的演绎吸引得眼都不愿眨,为他们生动的表演深深折服,不明白他们怎么做到上一秒嫉恶如仇,下一秒痛哭哀叫。 收放自如,毫无破绽。 再看看台下,这些将戏台围得严严实实的人们,哪一个不是被台上人的表演深深吸引,随着他们笑而笑,随着他们悲而悲。 如果他也能这般善于表演粉饰自己,想让他们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那,他不就可以牵着上官一家鼻子走了? 这么一想,孟鹤棠当即明白这是机会,趁着别人不注意,溜进了戏班子后台。 孟鹤棠犹记当时,他闯进后台时,入眼是漆黑一片,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其实是因为他激动过度,脑袋供氧不足而呈现的暂时失明。 “哪儿来的小屁孩!”一个说话凶巴巴样子却长得极俊的少年过来赶他:“出去出去!” “四余。”一个温和而恬淡的男声从里传出:“不得无礼。”这回孟鹤棠的视线终于恢复清明,一眼便看到里头正在给自己戴点翠头面的人,那人脸上勾了漂亮的花旦妆,口中却发出男人的声音:“也许这位小兄弟有事呢?” 孟鹤棠二话不说,即大声朝那人道:“我要拜师!” 后台的人听了都不由望住了孟鹤棠,里头戴点翠的男子只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看他,语调也没有变化:“小兄弟,吴某认为,你来错地方了。” “噗!”叫四余的少年叉着腰瞅这位一身锦衣,面若玉盘的小男孩,伸手掐了掐他白嫩丝滑的脸颊:“哪儿来的小少爷,当我们河家班是你家开的?” 孟鹤棠没理会他,直接就冲向里面的男子,拉住他的衣服用力摇晃,哑着哭腔哀求他:“求求您帮帮我!我要拜师!我要学唱戏!求求您!” 那人终于瞥眼过来看孟鹤棠,见他乌黑大眼含着泪花,花瓣似的嘴唇苍白干燥,甚是我见犹怜,心终于软下一点点。 “四余,拿《八扇屏之莽撞人》的词簿给这位小兄弟。” 一本薄薄的册子随即放到了孟鹤棠手上。 “你若能在一刻钟,把这本子里的字一字不差背出,”男子声音温柔恬淡,却叫在场的人惊得瞪大了眼,“我就收你为徒。” 这《八扇屏之莽撞人》全本虽只有三百来字,却极是拗口,别说用一刻钟,就是一天的时间,都背不好。 分明要让这小兄弟知难而退。 也对,他们河家班可不是普通戏班子,没点能耐的,就是让你待你也没命待。 而孟鹤棠却没和他们那样发怔,那人话音刚落,他便大步走到灯火充足的一张案台上,哗啦哗啦地翻开册子认真看起来。 “干活去。”男子驱赶看热闹的弟兄们,瞥眼瞧了下那埋头看词簿的小男孩,嘴角闪过一丝无奈,转身朝茶几走去。 刚坐下准备给自己倒杯茶,后头忽然一阵急步声,接着,身后两尺外,传来了小男孩响亮的声音。 “后汉三国有一位莽撞人。自从桃园结义以来,大爷姓刘名备字玄德,家住大树楼桑。二弟姓关名羽字云长,家住山西蒲州解良县……” 男子捻杯的手滞住,那勾入了鬓角的眉毛随着男孩清亮而流畅的念诵声慢慢挑起,惊讶也慢慢凝固在眼底。 “……后人有诗赞之曰:‘长坂坡前救赵云,喝退曹cao百万军,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流芳莽撞人!’” 待孟鹤棠当真一字不差将几百字的词簿背诵完,整个人已处于亢奋激动的状态,眉眼炯亮凌人,根本不是普通男孩该有的神貌。 吴闫真早已回身看住他,眼角眉梢含着欣赏:“还会点什么?” 孟鹤棠迅速在他面前打了两套拳,虽力道不足,却招招标准,动作流畅迅猛,一看就知基本功扎实。 后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为他抚掌,而那位戴着点翠的男子亦是毫不掩饰他的喜欢,拉过他就问:“叫什么名字?” “孟鹤棠!” “孟鹤棠,以后你就是我吴闫真的徒儿,河家班上下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 孟鹤棠听见他这句话,一直紧张绷着的脸,忽然就松了,哇地哭了出来。那哭声含着万般的苦楚,万般的辛酸,凄惨地令在场所有人呆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