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书而论势
1 王强则约了李进军到兰风轩，实则还是应胡海之邀。他事先倒没向李进军明说，只是说带他去一处别样的地方喝茶，同时聊聊公司的事儿。 李进军一到，四下观望后觉得此处确实非同寻常，直觉告诉他这里的主人必定不凡，只是他看不出这里是否作为商业项目存在。 胡海端坐在木亭里，早已沏好了茶水等候。 王强将李进军引上前去，向胡海简介一番，说他着实是公司的肱股。 胡海连忙起身，向李进军拱手道：“后生可畏，久仰大名。”同时招呼二人看座。 李进军见胡海如此礼遇，忙回礼致谢。 王强这才向李进军介绍道：“这位便是兰风轩主人胡海，大家都叫海哥，你亦可如此。” 李进军欠身笑道：“海哥，真隐士也。” 王强在一旁附和道：“海哥深居简出已有年月，但洞若观火，通晓事理，世情百态也是了然于胸啊。” 胡海笑眯眯地说：“通晓断不敢说，禅修而已。” 三人坐下品起茶来。 王强觉得今天的茶味甘清香，茶叶也都是翠绿的嫩叶，便问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吧。 胡海介绍说是托人采自金井的谷雨前茶，价格不高，只管品评就是。 李进军在一旁说道：“明前、雨前可是茶之二绝，海哥一定是深谙茶道的。” 胡海捋了捋须，说道：“明前盛名在外，价格奇高，送礼当作珍品。究其本身，虽新芽鲜嫩，但不经泡制，三泡便失了味道。而雨前则汤色橙黄，香气浑厚，多泡仍是回味绵长，自饮才最值当啊。小李兄弟，如何评价啊？” 李进军笑着回应道：“已有海哥高论即此，怎能再生胡说评价。但我的消费理念如同这谷雨前茶一般，首倡物有所值啊。” 王强也说：“是这个理儿。” 李进军见此情状，环顾一下，觉得妙不可言，边饮茶边轻颂道：“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绿嫩难盈笼，清和易晚天。” “可是诗囊的茶诗大作。”胡海问。 “正是，海哥竟也知道。”李进军很好奇。 胡海侧身问王强：“你可知晓？” 王强茫然地摇摇头说：“不曾听闻。” 胡海又问李进军：“你如何习得此诗呢？” 李进军解释道：“家父也是江南人士，曾遍读湖湘名篇，故自小耳濡目染。家父严苛，偶也要求背诵，此篇就在其列，只是愧不记得下半阕了。” 胡海对王强说：“这个作者叫齐已，晚唐诗僧，还是益阴人。他环游湖湘，更是留下不少诗词佳作。” 王强笑道：“谈文化可不是我的项目，你们俩继续，我自去后园走走。”说罢，向二人拱了拱手。 2 胡海帮李进军续了茶水，又说道：“小李兄弟看来是书香门第咯。” 李进军忙说：“海哥谬赞，家父在京城大学任教，母亲也是大学老师。” 胡海轻声说：“果然如此，令尊难道没有要求你走学术道路。” 李进军说：“家父当年确有这般想法，只是我生性顽劣，不听教诲。大学毕业后就自行择业，去了外企，才走上营销这条遥遥之路啊。” 胡海说：“你那是天资聪颖，你的事迹王总就不止一次地念叨，很是了得啊。” 李进军觉得胡海还有潜台词，便谦虚地说：“还望海哥赐教。” “赐教不敢，不过着实想与你就事论事地也作一番探讨。”胡海说。 “海哥请明言。”李进军倒也爽快。 “王爷新品填补市场空白，推进理当不成问题，然而后续该当如何呢？”胡海问。 “区域深耕，开拓客源。”李进军答道。 “复又如何？”胡海又问。 “推陈出新，开拓疆域。”李进军说。 “再又如何？”胡海仍问。 李进军怔了一下，他没料到胡海会这样问，只好说：“真当如此，则产业兴矣。” 胡海笑而不答，继而再问：“将来何时，可有敌手？” 李进军想了想说：“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市场一旦展开，竞争对手必定蜂拥而至，时间上却不好判定。” “如何应对？”胡海问。 “遍织网络，拓展共赢。”李进军答道。 “无他？”胡海问。 “产品之道，贵在品质，我对王爷充满信心。同等情况下，我对市场营销也小有把握。”李进军补充道。 “如遇劲敌，互为犄角，难成共生之势，又当如何？”胡海继续问道。 “与人一步宽，但凭自生灭。”李进军如是说。 “嗯，好个与人一步宽。上纸笔来！”胡海向堂后大喝一声。 随即，有人取来笔墨纸砚，撤走了茶具，只留下了一个茶壶和各人的茶杯。 只见胡海将纸铺开，挥毫写下“道可道非常道”六个草书大字，笔力遒劲，一气呵成。他问李进军：“该如何断章取义是好？”随即将手中的毛笔递给了他。 李进军想了想，认真将几个字写了一行楷书，中规中矩，只是在第二个道字和非字之间留下了较宽的间隙。他的意思是，道可道，非常道。 胡海又提笔写了一道行书，这次是两个字两个字写的。这样念出来就是：道可，道非，常道。 正当这时，王强走了过来。他颇为欣赏地看着两人在纸上所题的墨宝，但并不清楚什么情况，便笑着问胡海：“海哥可否开宗明义啊？” 胡海解释道：“可以言说的道理便不是恒常不变的。因可道之道皆属人为之道，虽可得一时之益，解一时之难，然因人因时而兴废，必不恒久。而万事诸法缘起因灭，自在轮回，本无是非曲直，却有规律，所以佛说道法自然如来，道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才是亘古的明理。” “朝闻道，夕死可矣。海哥如此见识，受教了。”李进军躬身俯首道。 胡海笑着对王强说：“恭喜啦，小李兄弟已成竹在胸，王爷此数年无忧矣。”说罢，哈哈笑了起来。 李进军自知胡海用意深远，境界不凡，忙拱手道：“为难之时，还望海哥不吝赐教。” “一来是客，二来是友，兄弟可常往来，不甚荣幸。”胡海说完，拍了拍李进军的肩膀，朝后堂走去。 李进军毕恭毕敬地目送胡海进去，才开口对王强说：“不想世间还有如此高人，三言两语竟能判明趋势。” 王强说：“亦师亦友，以后可常来喝茶。” 李进军认真地点了点头。 3 王强在李进军和胡海对话之后，又向胡海请教了一番。 胡海说：“此人大才，五年之内的计划均已思谋待定，而且处事严谨，行端细致，公司大有希望啊。” 王强疑惑地问：“那您说的是五年内，之后有什么变化吗？” 胡海说：“只恐对手涌至，小李兄弟佛系仁心，缺乏杀意，难免受制于人。这倒和你颇有几分相似。” “难道就不能给条生路，留口性命？！”王强问。 “市场纷争，犹如征战，生死常在一念之间，残酷之至绝非笑谈。你秉性如此，勿自牵强。但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随缘即可。”胡海好像预见到了什么，但又不愿道破。 王强又问：“股权赠与之事该当如何更为妥贴？” “如期如念则如愿。小李兄弟绝非贪婪之辈，凡事亦知进退，你且好自为之吧。”胡海说道。 王强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个大概的想法。 4 月度会议如期召开了。 这是继第一次会议后，又一次重要的公司管理人员会议。会议成员增加了四人，分别是庄晓芸、向波和肖朝辉，还有个叫刘文慧的女生。 刘文慧就是刚到岗的行政人事文员，庄晓芸招聘来的。会议将由她记录，同时整理纪要及分发。 肖朝辉是请假过来的，他的原单位离职手续还没办完。 而庄晓芸和向波虽然还在试用期，但他们的工作能力已经得到王强和同事们的初步认可，正式入职只是时间问题了。 此次会议之所以重要，主要是形成了几项重大决议，对年内的具体工作部署产生了重要影响，同时对王爷公司的管理制度和企业文化建设都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几项决议的基本内容是： 一）颁发了新制订的行政人事管理制度，并将各部门管理制度进行了统一编订。虽然都只是试行本，但其中的具体内容正慢慢渗透到所有人员的日常行为中。 二）统筹了年度的原料采购、生产安排、资金计划和营销推进，并将据此逐步实施。 三）重新设计了生产部和总经办的管理结构，使公司各方面事务都有所归口，日常经营管理也进入了有序状态。 四）明确了工艺技术、产品研发和质量管理在生产实践中的重要地位，为后续的产品品质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五）通报了营销的进展情况，良好的市场反应进一步提振了员工们的士气。 六）公布了行政管理的新举措，尤其是涉及到日常作息的一系列具体办法，引入了像升旗、晨练、午休、晚间学习等多种形式的集体活动。 王强看到如此重大的进步和改善，心里非常高兴。他在会上作了发言，重点谈了对绩效管理工作的看法，同时强调管理人员在执行上要加以督导才会有更好的结果。 所有与会的管理人员都展示出对各项改革措施的拥护，同时也表达了对公司不断进取的决心和信心。从这个意义上看，会议效果是非常积极明显的。 5 王强经过仔细斟酌，参考了很多合同范本，拟订了一份股权转赠协议。他又去请教了刘兆雄律师，得到了许多关于细节的修改意见，最终整理成形。 这天王强将李进军请到办公室，郑重地同他进行了磋商。 李进军当然也知道此事重大，他当即表示感激王强为此所做的各项准备和努力，但他对于赠与份额的多少并不在意。 王强开口说：“现在前期基础工作算是初步完成了，我许你的承诺就务必兑现。这是一份正式协议，其中的内容我也咨询过法律人士，你认真看看，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了。”说罢，将一式两份的协议书递了过去。 李进军并没有急着打开协议，而是说：“您的诚意无需多言，我早已了然于胸。至于协议的细部更无须深究，既是您的礼赠，我自当荣幸接纳。只是关于今后的股权结构及配置，您是否已有相对成熟的考虑呢，我非常想知道您的想法和要求。” 王强说：“公司设立时是我和我老婆以自然人入股，我85%、她15%，这个大家都知道。我的想法是在我的股份里拿出15%，其中5%转增给你，10%预留给重要的管理人员持股。但两者略有不同，你的是我转赠，同为自然人持股。而管理人员则需要认购，同时只能推举一个代表参与股东大会进行决策管理。当然，管理人员持股目前时机还不成熟，可能要等到明后年的某个时候。” 李进军说：“管理人员持股是一种很好的现代企业股份形式，我表示完全赞同。但认购之前是要进行资产评估的，这才会有相应的标准啊。” “是这样的。到时候我会让卫经理介入此事，当然前期可能要进行一些人员的摸底工作。”王强说道。 “您一定还有什么要求吧。”李进军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最关注的可想而知，就是无论何种形式的占股，都不能影响公司的正常经营管理秩序。所以我要说在前面的是，你们的股份如果需要转让，务必优先给我，当然我也一定以货币方式对价处理。还有就是，你们的股份在未经半数以上股东同意的情况下，不得转让给第三方。”王强强调道。 “我能理解，公司法应该有这样的规定吧。”李进军说道，他认为王强说的不无道理。 “那就签字吧，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头大事。”王强露出了笑意。 李进军不再言语，他翻阅了一下协议书，认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强也飞快地签上了大名，同时递了一份给李进军。 “好好保存。现在你是真正意义上的当家人了，我希望你能表现出更强的主人翁意识。凡事只管干，我一定支持你。”王强说。 “好的，定当竭尽所能。”李进军回答得很干脆。 王强注视着他的眼睛，觉得散发出来的光泽比先前更明净也更清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