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永嘉闻言停滞片刻,她垂着头,继续开口:“臣只求让桓儿归京,让他在母妃坟前上柱香。” “不可能。”沈邵回绝,他抬眸盯着永嘉:“月余未见,你见到朕,就只想说这些吗?” “桓儿连母妃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臣只求让他回京看一眼,连一眼陛下都不许吗?”永嘉与沈邵对视,眼角有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陛下是觉得自己报复还不够多吗?是不是一定要赶尽杀绝,陛下才肯满意。” 沈邵盯着永嘉,面色彻底沉冷下来,他微微眯眸:“报复?”他从小榻上站起身,他身前的永嘉下意识后退。 沈邵一步一步向前,逼得永嘉步步后退,他忽然一把掐住她的双肩:“你说朕报复你?”沈邵嗤笑一声:“朕让你给她办丧仪,朕许她寿终正寝,好生安葬,你却说朕报复你们?” “你说沈桓没有见到那毒妇一面,那你有想过朕吗?朕也没能见到母后最后一面,朕在边关五年,日思夜想,朕回来后见到的是什么?你告诉朕,朕回来后见到的是什么?是你母妃为了掩盖丑事,下毒害死我母后。” “沈桓去西疆才就多久?与朕比起来,他的可怜,不值一提。” 永嘉拼命挣扎,她挣脱开沈邵,向后步步退去。 沈邵望着永嘉苍白的小脸,几番尝试平息怀中的怒,他上前,再次抱住她的双肩,他努力让自己冷静,沉声劝她:“永嘉,朕不想与你吵,你听话,忘了她,朕这一世都不会为难你。” 永嘉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忘了谁?” “忘了你母妃,朕已经给了她最好的结局,她该庆幸有你这个女儿,”沈邵抱紧永嘉,他去吻她的额头:“别再为了她同朕怄气了,她既死了,朕只当恩怨勾销,只要你听话,朕不会为难你。” “永嘉,乖乖听话。”他一遍一遍告诉她。 “臣若忘不了呢?”永嘉仰头盯着沈邵,她从未有一刻觉得这样冷,她望着他冷笑:“陛下不如一并杀了臣,陛下何必委屈自己放下恩怨,陛下不如赶尽杀绝,臣死后就去京郊与母妃同葬。” “你敢,”沈邵猛地抬手掐住永嘉的后颈,他迫她仰头与自己对视,他压下脸:“朕早说了,这辈子你生是朕的,便是死了,也别妄想能离开朕,你葬也要葬在朕的墓里。” “永嘉,听话一点,朕的耐心有限,别再惹朕生气了,”沈邵垂下脸,抵住永嘉的额头:“朕肯让她入土下葬,自也能让人将她挖出来,”他感受到怀中人剧烈颤抖的身子,低笑一声:“这才叫报复,永嘉。” 他捧住她的小脸,一寸一寸的吻,吻她的泪,吻她煞白无血的唇,他手臂锢住她纤细的腰,将她拦腰抱起,抱到床榻上。 沈邵沉眸打量永嘉的一身白衣:“朕不喜,明日起不许再穿了。” 她所有的挣扎,在他天生强硬的力道下,如滴水入江河,毫无波澜。 “永嘉,你该明白,朕所给你的,不是报复,而是恩赐。” 第55章 本王记住你了(结尾增修…… 沈邵离开时是第二日早上, 他站在床榻前更衣,系腰带,垂眸见被褥间的永嘉, 青丝蓬乱,有些狼狈。 沈邵目色微沉, 他低身扳过永嘉的小脸, 昨夜的泪干涸在滢白的肌肤上, 留下道道粉痕,沈邵亲上永嘉的额头:“随朕回宫?” 永嘉缓缓闭上眼, 侧开头躲闪。 沈邵见此, 低叹一声:“那便先住在这, 有事吩咐赵九,听说这几日是姜尚宫在照顾你,便让她回来继续伺候着。”沈邵说完,又垂头,在永嘉转过的侧脸上落下一吻, 他指腹蹭了蹭她面上的泪痕:“朕走了,你再睡会罢。” **** 突厥内讧,老王爷被囚, 左狄王领兵南下, 与大魏宣战,欲雪前耻。 沈邵刚下了朝, 庞崇便奉上截获的何长钧从北疆寄回给何铎的信,沈邵放下手中何长钧请命对战突厥的上奏,接过庞崇递来的信。 信上,何长钧命何铎领着何家党羽在朝上力荐,由他领兵去西疆迎敌。 沈邵看过信:“盯紧何铎在京举动, 事无巨细,皆要上报。” “是。”庞崇领命,他拿起沈邵放下的信纸,折好重新放回封中,封好后着人送到何府何铎手上。 沈邵再次拿起何长钧的上奏,看了片刻,随手合上,丢在一旁。 此番南下调查官茶的结果,倒真是超出他的意料,他着实没想到他的好舅舅竟敢将手伸的这么长,连事关军马的银子都敢贪。 沈邵命王然伺候笔墨,执笔下诏,拜陆翊为威远大将军,在西疆统兵迎敌。 至于何长钧的请命,沈邵又下旨,命何家军调一队军马前往西疆支援,何长钧本人继续留守北疆坐镇。 王然在旁看着沈邵的安排,不由多嘴问了一句:“陛下,奴才听说,何家军是出了名的只认何将军调派,您下旨将何家军调给陆将军,他们肯听话吗?” 沈邵闻言看了眼王然,王然感受到沈邵的目光,立即垂头:“奴才多嘴,奴才失言。” 沈邵写好诏令,放下手中的笔:“朕多给了他兵,能不能用明白是他的本事,难道还要朕去前线,手把手教他吗?” 王然继续垂头不语,他双手接过沈邵的诏书,退下前去传召。 *** 沈邵这几日因前线战事和南方茶政的事,忙得抽不开空,他几番派人去长公主府召永嘉,都被她称病推脱了。 沈邵心知她并非是病了,只是想尽办法躲着他罢了,若是因为旁的事,她闹闹脾气,他也可以纵着她,但事涉淑太妃,他已在底线上一退再退,便容忍不了她因她那母妃,再得寸进尺。 沈邵直接让王然带着何院首去长公主府,若是无病,即刻进宫。 夕佳楼内,永嘉看着被王然领来的何院首,摔了手中的书卷。 王然见了,身子一顿,忙面上赔着笑,将沈邵的旨意传达。 永嘉盯着王然,道不出心中的气恼委屈,她更多的是恨,恨沈邵步步相逼,连此时都不肯放过她。 “本宫需沐浴更衣,王长侍先回吧,本宫晚些自会进宫。”永嘉未让何院首上前把脉,直接开口。 王然闻言一时迟疑,他抬眸望了望永嘉的冷脸,正欲说些什么,一旁的姜尚宫已开始逐客。 王然只得带着何院首先行告退,回宫去向沈邵复命。 王然走后,夕佳楼内一片寂静,姜尚宫缓缓上前:“殿下,我们要进宫吗?” 永嘉不禁冷笑:“你看今晚的架势,我若不进宫,他肯罢休吗?” 姜尚宫伺候永嘉沐浴更衣,她瞧着永嘉身上的白衣,迟疑开口:“陛下既不许,便先换了?” “本宫记得有件素黑色的外裳?”永嘉想了想开口:“穿那件吧。” 姜尚宫闻言一顿,随后缓缓点头:“奴婢去寻来。” 永嘉在长公主府故意拖延了好一阵,才带着姜尚宫从皇宫南后门入宫。 再陪着永嘉入宫,姜尚宫不禁怀中唏嘘,入夜后,月色下的宫墙流着淡淡的光,映出原本的颜色,姜尚宫扶着永嘉的手,走在甬道上。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又寻了两个可靠的商行,让他们帮忙找人。” 永嘉仰头看着淡白的月色,冷清的没有一丝温度:“你改日联系陆将军江湖上的朋友,让他们帮忙替我给陆将军递封信,让他看好桓儿,莫要冲动,莫要做傻事,我一定想办法让他回京来。” 姜尚宫闻言点头应着,她叹气:“殿下如今要多顾及自身才是…” 永嘉听了一笑,正想答话,面上忽然从后罩来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耳畔是姜尚宫的惊呼声,她正欲挣扎,下一瞬冰凉的薄刃贴在了咽喉上。 “别动。”男人的声音沙哑,似他抵来的匕首,透着血腥。 永嘉身子猛地僵住。 男人携着永嘉和姜尚宫,到假山后的凉亭处,他松开手的一瞬,永嘉瞬间转身,她来不及后退,男人的匕首又迎面抵了过来。 永嘉呼吸一滞,她紧盯着男人,身子隐隐颤抖。 男人不似中原打扮,一双眼睛似鹰,阴霾尖锐,永嘉恍然想起那日在宫中无意撞见的突厥王子。 姜尚宫见永嘉被挟持,吓得不行,她瞬间跪在地上,求道:“别伤我家殿…主子,求您别伤我家主子,您想要什么,我们都给你。” “主子?”穆勒闻言眯了眯眼,他手握着匕首抵在永嘉的脖颈上转了一周,接着刀尖向上,挑起永嘉的下巴,借着月色,穆勒细细打量永嘉的小脸,他眯了眯眼:“你是皇帝的妃子?” 永嘉不明眼前的男人究竟意欲何为,她一时没有回应,她想了想,开口反问:“阁下可是突厥的小王子?” 永嘉话落,鄂下一疼,她明显察觉到抵在下颚的刀尖深了。 “你到底是谁,如何知道本王?” “我…我听陛下说突厥小王爷客居宫中,瞧您的打扮,斗胆一猜。”永嘉对上穆勒审视的目光,努力迫使自己冷静。 穆勒刀尖继续用力:“这么说,你真是皇帝的妃子了?正好,本王挟持你好出宫。”他说完未去捆绑永嘉,而是先开口:“身上可有银两?都交出来。” 姜尚宫听了,慌忙将身上的荷包悉数奉上,穆勒颠了颠重量,嫌弃道:“就这么点?你是不是不受宠?”他又上下打量她的身子,瞧她的打扮,见她通身黑衣,发间连支珠钗都没有,又道:“打扮的这么老气,难怪不得宠。” “我只是出宫随意走走…小王爷若觉得少,不如我回宫再取些给您?”永嘉试探开口,她话落,突厥小王爷瞬间变脸。 穆勒将匕首瞬间横在永嘉的脖颈上:“别给本王耍花样,”他环顾四周,继续逼问:“说,这里离哪个宫门最近?你若顺利助本王出逃,本王便不杀你。” “南门,”永嘉先回答,想稳一稳穆勒,她话落,立即被他要求着带路。 “等一等,”永嘉又道,果见穆勒瞬间变脸,她忍着脖颈间的疼:“这个时辰宫中侍卫快要换班,我们等一等,待换班时守备松些,方便王爷逃跑。” 穆勒闻言,眯了眯眼,他警告永嘉:“你若敢骗本王,本王必杀了你。” “我自然不敢骗王爷,还望王爷也能信守承诺,不要伤我和我的人…”永嘉缓缓开口:“我斗胆猜一猜,王爷突然想要逃出宫,是不是为了突厥的战事?” 穆勒神色一闪,他上前一步,靠近永嘉:“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但猜想应有王爷想听的,”永嘉垂眸看了看脖颈上的匕首,又抬眸看向穆勒:“不知王爷可能先放下手中刀,许我好好讲给王爷听?” 穆勒闻言一时迟疑,又听永嘉开口。 “我如何也逃不走的,若有什么情况,王爷大可一刀杀了我。” 穆勒缓缓放下手中刀,他紧盯永嘉:“快说!” “我猜王爷离宫是想回突厥吧?但王爷可清楚,突厥前时内战,如今左狄王统兵正与大魏打仗。” 穆勒闻言神色大变:“那我父王呢?” “老王爷被囚。”永嘉话落,忽见身前的穆勒双肩剧烈颤抖,他转身一拳重重捶在凉亭的柱子上。 “我能理解王爷的心情,只是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与王爷说。” 穆勒拳头抵在石柱上,指节发白,紧咬着牙,眼底猩红,他闻言,侧眸睨了眼永嘉:“想说便说!” “且不说王爷今日能否安全逃出皇宫,便是真的逃走了,京城与突厥遥遥千里,现在又有战事,只怕王爷很难凭一己之力回到突厥。” “再者,如今突厥大部分受左狄王控制,王爷便是回到了突厥,只怕还有一大堆人等着要您的命。” “父王现在受jian贼控制,难道要本王被困死在你们大魏的皇宫里吗?”穆勒侧眸瞪向永嘉。 “小王爷…您先冷静一下,”永嘉下意识看了看穆勒手中的刀:“您若想出逃,我自不拦您,也拦不住您,我只是怕王爷孤勇回到突厥,未必能如您所愿,也许还会连累老王爷。” “您仔细想一想,左狄王明明已经可以统领突厥,为何还要留着老王爷囚而不杀?自古叛贼,最忌讳的便是怕人指责名不正言不顺,他留着老王爷,应是想逼着老王爷传位给他。” “他做梦!”穆勒闻言大骂。 “老王爷知道您还活着,自不可能将王位传给那个叛贼,所以僵持着,虽被囚禁起来,却也是个保命的法子。但若小王爷执意回突厥,一旦被俘,左狄王手中有了把柄,逼着老王爷传位,老王爷为了您,也要如了他的愿,可是小王爷您想,若左狄王如了愿,会放过您与老王爷吗?” 穆勒听着永嘉的话一时沉默,接着他又抬起匕首指向永嘉:“你说了这么多,还是在劝说本王不逃跑罢了,本王不听你的谗言,是生是死本王自有决断,快带路。” “我说的是否是谗言,小王爷心里清楚,您若有意逃跑,大可来挟持我,看您能不能逃出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