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成亲
白天她的精力大多被如何绊住那顾人屠三弟兄给占据, 此刻猛然想起来, 李靖梣真要跟自己拜堂了, 虽然明知是演戏,虽然是以“顾青”的身份, 但她依然紧张得手心冒汗,耳朵里全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怎么压也压不住。 这农户的女主人临时充当了喜娘,把李靖梣带到她身前来。 岑杙的脑袋里晕乎乎的, 手胶着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喜娘笑得很有深意,把红绸的一端交到她手中,笑道:“新郎官,别发愣了,还不快带新娘子去拜堂?” “哦, 好。”岑杙下意识地抓着红绸, 伸手去扶李靖梣。刚搀住她的胳膊,就被她甩腕子用肘给顶了回来。岑杙呆在原地一脸懵相,新娘子往后退了几步,躲到喜娘后边去了,摆明了“休得靠近我”的态度。 喜娘捂着嘴笑起来, “新郎官不用扶, 你只要牵着红绸另一端,新娘就会自动跟着你走了!” 岑杙大窘, 尴尬地“哦”了一声, 退开一步。按照喜娘所说, 小心地牵起红绸一端往正屋里走,果然红绸一动,原本不情不愿的新娘子从喜娘背后出来,也跟着走了。 她心里一喜,咧开嘴傻笑起来。 那红绸中间微微低垂的花团格外鲜艳,在她的牵引下,新娘的脚步含羞带怯,身姿聘婷袅娜,勾魂至极。任谁见了都要艳羡一番的,就连姜小庄都看直眼了,想不到平日不显山露水的顾青jiejie打扮成新娘子来会有这般动人的风姿! 张蛤|蟆提着锣笑道:“大兄弟,娶了这么美的小娘子,以后可得好好疼人家啊!” “嘁!人可是堂堂的状元公,宠娘子还用你这只赤条条的癞蛤|蟆教!”孔蝎子冷笑着怼他。 岑杙听着他话里的若有似无的蔫酸妒意,只是笑笑不理。牵着红绸好像牵着全世界似的,小心翼翼,期待万分。 老陈咳了一声,带头吹起唢呐,张蛤|蟆喜滋滋地敲起铜锣,孔蝎子也开始有以下没一下的打鼓。三人没了岑杙的引导,把好好的庆乐搞得一团糟,不过,这一点也没有影响新郎官的好心情。 她拉着新娘子在礼堂前就位,顺便观察到院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知道是顾人屠来了。便当着众人的面儿道:“青儿,你哥哥来了,就在外面看我们拜堂呢!”孔蝎子和张蛤|蟆闻言往外瞧了一眼,都心领神会。 农庄的男主人充当了礼官,笑嘻嘻地对着礼堂里的一对璧人,高喊口号:“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开始拜堂——!” “咣~”张蛤|蟆用力敲了一下锣给她俩助兴。因为有顾人屠盯着,孔蝎子也不敢再摆出不耐烦的样子,不甘人后地用腰间的小鼓敲出一段还算过得去的伴奏。礼官待鼓点尾音落定,特意清了清嗓子: “一拜天地——!” 岑杙攥着红绸面朝天地桌掀袍下跪,喜娘也搀着新娘子在蒲团上跪了下来,两人一齐对着那象征着吉祥喜庆的龙凤红烛磕头行礼,岑杙余光瞄到李靖梣垂下又合紧的红盖头,鼻子竟然有些微微泛酸。 “二拜高堂——!” 高堂没有,两人便转过身来,朝门外漆黑的夜晚遥遥一拜,岑杙想,如果父母泉下有知,得见她娶妻或嫁人,也该含笑九泉了。虽然这场婚礼在别人眼里是假的,但爹爹娘亲一定知道,她是当真的。 “夫妻交拜——!” 最后一拜,岑杙突然紧张莫名,双膝绵软使不上力,新娘子也像楞了似的,站在那儿久久未动。 真的,要拜堂了吗? 如果刚才岑杙还有一点配合大家演戏的侥幸心理,那么在这一锤定音的最后一拜面前,她脑海中那些真真假假的论断似乎都不重要了。 天地、高堂、红烛、喜帕、礼官、见证者,还有她,都在。这不就足够了吗。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它更真? 喜娘见状催了催新娘:“姑娘,还有最后一拜了,拜完你们就是夫妻了,赶紧的呀,新郎官儿都等着急了。” 而喊口号的汉子也来催岑杙,“官人,该交拜了!”岑杙恍然犹如身处梦中,被他一叫猛然醒了,深呼吸一口,手颤脚颤地面向新娘子跪了下来。 但是,对面的新娘子仍旧迟迟未动。 岑杙抿着嘴,感觉气氛有些尴尬,往后拽了拽红绸,新娘还是一动不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乐了,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孔蝎子奚落道:“新娘子莫非后悔了,不想嫁状元公了?” 岑杙额头上有汗冒了出来,暗忖李靖梣啊李靖梣,果然,你连假装跟我最后一拜都不肯吗? “新郎官,看来是你的诚意不够,新娘子不想跟你拜堂了!” 孔蝎子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咂摸着,好像真是这么个意思。 尽管万般滋味在心头,岑杙仍直挺挺地立起身子,对那红衣人道:“这次拜堂由于形势所逼,是有些草率了,娘子若觉得委屈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礼节虽简,吾情是真。在场所有人可以帮我做个见证,我岑杙对天起誓,除非浊河水倒流,否则,这辈子只会拜这一次堂,结这一次亲,如有违誓,愿受天谴,最好能死于发妻之手,虽死不悔。” 她说完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先于蒲团上磕了下来,脑袋砸得地面咚得一响。 罢了,她既然要把情葬于浊河水,那我便把一生红尘都抛了,随她吧! 屋内顿时寂寂无声,一般“男子”发这样的誓言,是暗示除了新娘以外,今生不再娶的意思。不管将来新娘无出也好,先故也好,或者有其他意外也好,这姓岑的都会对她从一而终,不离不弃,直到浊河水倒流的那一天。 喜娘不禁感动,拿袖子点了点眼角,又悄悄拽了拽新娘的礼衣,示意她赶紧跪下交拜。 新娘子被她半催半哄甚至半挟制着跪了下来,对着那早就埋首等在那儿的人轻轻还礼,红盖头垂在地上又升起来,快到一眨眼就过了。 “啧啧,看这对拜的时间,大兄弟以后怕是个惧内的主儿。”张蛤|蟆忍不住托腮调侃,礼官没有理他,大声喊: “礼成!送入洞房!” 喊完喉咙里竟有些哽咽,大概也想到了自己拜堂成亲那会儿,何尝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惧内就惧内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蛤|蟆带头叫了一声“好!”,屋子里的人纷纷鼓起掌来,夹杂着锣鼓喧天的热闹,姜小庄去门外放鞭炮,震得人耳朵都要麻了。 就在这爆炸声中,顾人屠一步一步从阴影中走出,抬脚迈进了屋子里。 岑杙意外于他的登堂入室。同时也一眼瞧见了他手上的佛珠,已经从腕上摘了下来,搭在虎口边上,拇指一颗一颗往后拨弄珠子, 一共拨了四颗,还有两颗,被他拨过去又拨过来,最后依次拨了过去。 岑杙、李靖梣、老陈、姜小庄,加上农庄的两位主人,刚好是六个人。 岑杙身上寒毛直竖,不知是哪里漏了陷,引得他起了杀心。 孔蝎子和张蛤|蟆看到顾人屠的动作,皆是一楞,丢掉手上的锣鼓站到了他的身后。 顾人屠低头跟他俩说了什么。岑杙见那两个弟兄神情俱是一变,目光阴鸷地看着堂中众人。 这鞭炮声足有一百响,众人根本听不清他们在交流什么。但均察觉到危险降临。 “砰!”“砰!”“砰!” 岑杙的心脏快要被鞭炮炸出来了,手悄悄摸向袖口中的短剑,随时准备殊死一搏。同时在李靖梣耳边低声说:“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跟紧我,我会保护你!” “不必!”她突然冷声道。 “什么?”岑杙似没听清。 “不必的意思呢就是说,用不着!”旁边一张脸歪了过来,给她笑眯眯地解释。 岑杙一愣,那是喜娘的脸,看起来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了,她一时也说不上来,“你——?” “顾人屠!听说你捻一颗佛珠就杀一个人,刚才捻了六颗,是把爷爷我也算在内了吗?”出声的竟是喜娘的丈夫! 他的眼神似乎也和刚才那老实巴交的农庄主人不一样了! 岑杙感觉脑子有点懵! “何方鼠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顾人屠半刀似的眼睛里寒气摄人,忽然大喝! 喜娘和丈夫汇合一处,相视一笑,双双揭掉脸上的□□,露出了一对四十多岁中年夫妇的面孔。 那妇人纵使不再年轻,但肤白细腻,容貌甚美,比她假扮的农家少妇,气质高贵了不止一点半点。 而中年男子的真容则可以用“清俊冷傲、不可一世”来形容。他把手掌扩在耳朵上,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回击顾人屠:“鞭炮声很大啊,你说什么?爷爷我听不清!” 岑杙是第一次见这么嚣张的人,光是那趾高气扬的嘴脸就能把人气死! “我草你大爷的!”张蛤|蟆从背后抽出刀来,作势要上前去劈,而那中年男子则从袖中甩出一道寒光出来,嗖的一声,从张蛤|蟆肩上掠过,直朝门外悬挂的爆竹射去,寒光过,爆竹灭。院里霎时寂静无声。 “呵,这鞭炮真是吵得我头疼!” 岑杙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到,此人的飞镖竟使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竟能削断二十步之外一根细细的爆竹芯。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张蛤|蟆隔了刹那的一声惨叫。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双双捂着一侧耳朵“啊啊”地跳了两下。手指缝里竟渗出了nongnong的鲜血。 孔蝎子忙把他手拿下来,发现他的耳朵上明晃晃的挂了一个小指粗的血洞。 “爷爷我给你扎得耳朵眼,你喜不喜欢呢?” 众人心中皆寒,孔蝎子眼睛里窜出两团怒火,就要扑上去跟他拼命,顾人屠胳膊一挡就拦住他, “阁下莫非就是十年前在江湖叱咤风云的阎罗镖——吴人寰!” “错!吴人寰已死,爷爷现在的大名叫吴天机不可泄露,的吴天机不可泄,的吴天机不可,的吴天机不,的吴天机!” 岑杙绝倒,暗忖这都什么时候了,此人还有心思在这儿臭屁! “跟他瞎啰嗦什么!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那中年女子吼他。先前还拽得二五八万的吴天机,立即换了一副奴才似的嘴脸,rou麻兮兮道:“娘子说的是,娘子稍安勿躁,相公我即刻去擒拿此贼!” 说着,从腰中抽出一柄软剑来,锋芒所指,比飞镖更让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