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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说着,眼中却愈发升腾起愤怒的火焰来:“可这一切都是我,为何最后替我糟了这份罪的,却是无辜的旁人!” 许是这几日都不曾休息好的缘故,他的面容已然苍白消瘦了许多,昔日间那等高高在上的威势已然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是个像是用白纸叠出来的人,薄而无力。 吟秋眼圈儿不禁一红,劝道:“二爷,就算没有您,贾三爷这玉,也是早晚要惹来祸事的......您这是何苦这般折磨自己......” “不,”张逸然低声道,“我宁愿自己从不曾见过他,也不愿自己成为将他推入这等苦痛之中的人。” 他收了这般一个可人意的徒弟,虽则蠢了些,可好在心思纯良,勤奋好读。张家二爷满心想着的,都是将这个徒弟一路送上青云路。 然而眼下,青云路不过爬了十分之二三,他却亲手将他的小徒弟送入了这无底的泥潭之中! 怎能不恨自己?怎能不怨自己? “可是二爷您又有什么办法?”吟秋惶惶道,“太太已经命府中人时刻看着二爷了,二爷眼下,便连张府的大门都迈不出去,更何况——” 她将后半句话咽进了心里,并不曾说出来。 更何况您向来对待太太的话如同圣旨,百依百顺,无有不从。如今太太一哭二闹三上吊,您难道还能有什么解决的法子不成? 在圣旨刚刚到达荣国府之时,张逸然便想辞了官,同蠢徒弟一同往南海去。他因着此事,心中对蠢徒弟已然满是愧疚,就算是拼了自己这一条命,也非得保得宝玉平安无事方好。 可在他方回了房,收拾完了东西预备出门之时,便见张太太带着满院乌压压的仆从立在门前,她的手中紧紧抓着一条白绫,望见儿子出来,方美目含泪道:“你若是敢踏出这门一步,我便用这东西勒死自己!” ......直至此时,张家二爷方知,原来他的母亲,便是这世间最懂他的人。 知晓他的软肋究竟在于何处,知晓他心内对宝玉的在意已然超过了师徒应有的范围,知晓他是一个真正的纯孝之人...... 所以她毫不犹豫直击软肋而去,为了阻挡儿子辞官奔赴南海,当着众奴仆的面,将长长的白绫缠上了自己柔美的脖颈。 那一刻的张逸然眼中都含了泪,他长叹一声,可是在母亲那般坚定的眼神同盈盈的泪光之下,终于彻底拜下了阵来。 张逸然不敢拿生身母亲的生死来当这个赌注,他当了这个孝顺的儿子十几年,这十几年来,一直按着父母与他明确标出来的道路上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而他也只能永远做这样一个孝顺而听话的儿子。所以他只得硬生生掐灭了心中隐隐蹿起的火苗,乖顺地在张府中做他的傀儡,如同被人cao纵着四肢的木偶。 “这都不是您的错,”吟秋含泪道,“二爷,您还是用些饭吧......” “不用了。” 青衣的身影只是淡淡地坐着,在半明半暗的祠堂里,像是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在许久之后,吟秋终于等到了他的另一句话:“将这张纸,送去护国公府吧。” 与此同时,南海沿子一处翻卷着浪花的海面上,突然冒上来了一个湿淋淋的小脑袋。这小脑袋费力地探出了水面,看了眼方向,随即努力地向着不远处的地面游去。 他身后也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乌黑的脑袋来,紧跟着游了过来,筋疲力尽地上了岸。 其中一人生的浓眉大眼,一身肌rou遒劲有力,正是李阵。他拧着湿漉漉的衣服,拧出一大滩海水来,又呸呸了好几声,在海滩上瘫了许久,方去拍了拍其他人的面颊。 “喂,没事儿吧?” 这五百精兵中,有一大半都是通水性的。自幼在河中扎猛子、憋气、抓鱼,无所不为,一个二个皆练的十分熟练,因而很快便恢复了力气。唯有其中一人仍然躺在沙滩上,看着身形颇为纤细,乌压压的发丝湿透了,随意散在脸旁,一张小脸苍白的很。 “真是见鬼了,”李阵蹙眉道,“我们按小路前去倭寇老巢,原本应当是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方是......怎么我们到的时候,这帮子倭寇竟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他说的不错,宝玉等人自那个村庄出来,便沿着这条荒废已久、被埋入了荒草之中的小路一路艰难寻到了这群倭寇于岸上的暂居之所,只是还未等他们真正出手,已然有几股倭寇悄无声息在此处埋伏,竟反过来打了宝玉等人个措手不及。 “没有旁的法子了,”眼见着援兵久久不至,宝玉只得咬牙道,“杀!” 方才那村落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失去了爱女的父亲的哭喊声也仍在耳畔盘桓。几百大庆精兵咬着牙,眼中都能放出狼一般的青光来。 这是他们大庆的土地,这是他们大庆的百姓!怎能允许旁人在这上为非作歹?! 这般凛冽的气势,倒教围人的倭寇也不觉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有些心惊胆颤,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只是想起自己人多,方又壮起胆子来,将明晃晃的刀对准了他们。 “杀啊——” 众人拼死拼活,杀得身上鲜血淋漓,连带着衣角处都能滴出血水来。眼见着敌人越来越多,他们却已然损了一半兄弟。援兵久久不至,宝玉只得带着他们一面杀敌一面后退,一直退到了一处山崖边上,望着脚下翻腾的海水,终究是无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