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页
“司礼监内监捧玺。”贾代善捧着玉玺,又重新跪地,毕恭毕敬道。 泰安帝捏了捏拳头,“你也给朕滚去跪太庙!你们贾家都有病,从你开始的,朕错怪你儿子了。” “是,微臣遵命。” “等等!”看着站直了身的贾代善,泰安帝揉揉额头凸起的青筋,顺带遮了遮视线,让自己不去看人,问道:“你觉得涵儿如何?” 贾代善静默了一瞬,开口:“心性单纯豁达,才智不错,政见可培养,也爱国为民,但帝王道,不是非黑即白,而他太过爱恨分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最后一句话,贾代善放在心理缓缓又念了一遍。不管帝王如何杀伐果决,冷漠无情,可当他看到书信的那一瞬,回想起来的只有那傻乎乎的,连小抄都不会的帝王。跟他说了多少遍了,他贾代善写字从来不束缚框架内的,一个字要占两个位置。 泰安帝反复呼吸了两下,一字一顿,“司徒宝呢?” “什么?”贾代善一惊,惊骇得抬眸看泰安帝。 “给朕搞事,”泰安帝定定俯瞰了眼不可置信的贾代善,傲然挺了挺胸膛,冷笑连连:“不是拿唐宋来内涵朕吗?朕就让他们自己以史为鉴,谁说一定要父死子继了?朕就乖乖的顺应天命!学学那兄终弟及。” 最后四个字饶是帝王说得极轻极轻,但贾代善看着那口型,却也是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贾内监,过来给朕研磨,”泰安帝轻笑了一声,“不是连你都始料未及,那就说明朕……” “皇上,您息怒。”贾代善说着,语调都急促了一分,“司徒安,你冷静一些。事情还未彻底查明,也许……” “也许什么?难道就既往不咎?”泰安帝抄着狼毫笔砸了过去,“你胆敢直呼朕的名字!信不信真把你剁了当内监?!他们不是要朕死,是在要朕死的基础上亡国,懂吗?我战战兢兢一辈子,爱惜羽毛,就怕死后没法见皇祖父,怕大周二世而亡。可朕的子嗣们干了什么?” “我不怕他们想要夺位,甚至杀兄弑父也可以,可历朝历代,也就个唐太宗做成了明君。” 泰安帝手抓紧了龙扶手,“我信小宝不是因为什么命数喜欢贾珍。再说了,朕又不可能当什么恶人去拆他们,越拆越黏糊,这种教训,都懂。” 贾代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玉玺一分,脑海闪过最邪恶的一个念头—若是自己心一狠,真篡位了,那一切或许就不一样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假设。 心像是在钉板上滚过,鲜血淋漓着,可又别无他法。贾代善开口想要转移话题:“皇……” “荣国公,”泰安帝打断贾代善的话语,神色带着些惆怅,抚摸了一下龙椅,像是说给人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朕不是因为嫡长孙的血脉关系继承帝位,是因为各方权势均衡,是各方不忍兵戎相见,祸连百姓,再受战火,故而朕才能顺顺利利登基,顺顺利利长大。诸公辅佐,在朕身上倾注最多,灌输最多的便是百姓。因为他们也曾是百姓,受惊前朝不公对待,才揭竿而起,才顺太、祖之召。” “所以,血脉在朕心中也不算什么,朕能废能杀子嗣,也能无视亲生血脉。”泰安帝握紧了扶手,“只要合适即可。” 贾代善笑着看了眼泰安帝。 “再说了,”泰安帝嘴角露出一抹笑来,直到此时此刻,他愈发明白一件事了—当家长的总爱把自己未尽的意愿寄托在孩子身上。他与贾代善,少年不知爱恨情愁,待回过神来,都身后拖家带口,再也回不去了。 “反正你大侄孙都可以男扮女装了,到时候让他们过继一个不就行了?宋仁宗不也是无子过继的?小宝本就是朕带大的,也算按着辅佐太子的教育培养长大,四舍五入也差不离,算个备胎了,况且……” 拉长了音调,泰安帝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贾代善,“我信你不会篡位,但也仅仅不撺掇朕的皇位,但继任者呢?当然也你这般想着吧?且朕不信你儿子。贾恩侯身边有太多的巧合了,只有贾珍成为皇家人,他不会有朝一日因为自我感觉受委屈了,就撺着起事。” “皇上,这……”贾代善面色一沉,跪地,冷声道:“微臣不敢苟同,恩侯是有些小变化,但人总会长大。他的上进心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只有不断鞭笞,才能够更进一步。” “可他安排的头头是道,那一份的眼见,你这个当爹的也没有。”泰安帝瞧着真心诚意给儿子叫屈的贾代善,嘴角瞥了瞥,“你知道他给涵儿安排了什么小目标吗?炼丹炼个炸、弹,还要手、统、火、枪。利用四蛋从女婴保护计划到女子学院,朕都没他能想。” “与其贾家因此与新帝有矛盾,朕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泰安帝道:“就你儿子那性子,家眷里都能排个位次,他会对贾政下黑手,都不会对贾珍下黑手吧?你让他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掏心掏肺,会肯?到时候只会学成文武艺,或与帝王家。甚至知晓你的死因后,天塌地陷了他都不会管,甚至还煽风点火。” “朕必须牢牢捏住他。”说到最后一句,泰安帝带着帝王的狠厉,掷地有声道。 “听您这么一说,”贾代善一脸恍惚的瞧着帝王,弱弱开口:“您……您确定吗?老大那孽障就……就纸上谈兵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