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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苑林不可能解释真正的缘由,何况还上着班。乔文渊又退一步,让他回家吃顿饭,他答应一声便挂线了。 “小乔。”组长过来,“辛苦一趟,把这份报批文件拿给孙老大签字。” “孙老大”是采访部的头儿,孙卓,因父亲住院近日行踪不定。而新人跑腿天经地义,乔苑林说:“好,我下班就去。” 组长嘱咐:“务必签好,这可关乎去北京的出差费用。” 北京即将有大型会议召开,组里要抽几个人过去采访,乔苑林灵光乍现,倘若他能去,关于回家的事就能顺理成章地拖延一阵。 他的行动力一向卓绝,当即道:“组长,人选定了吗,我自荐。” “还有上赶着出差的。”组长说,“尤其是跟会议,高强度特别受罪。” 乔苑林说:“没事,我在北京待了好些年,地方都熟。” 组长正愁派谁呢,答应道:“成,那你写申请吧,明早连同报批文件一起交给我。” 整理完资料,乔苑林下班了,在出租车上啃完午饭剩的汉堡,半路孙老大发来定位,若潭医院手术中心。 不愧是全市最高级的私立医院,比乔文渊他们医院豪华多了,哪哪都锃明瓦亮。乔苑林直奔心外科,走廊光线洁白,手术室上方红色的提示灯格外刺眼。 孙卓闭目坐在椅子上,衬衫褶皱,大脸盘子蒙着一层油光。乔苑林掉头去自助机买了杯咖啡,用香气将对方唤醒。 “嗯……来了。”孙卓眯开眼。 乔苑林麻利递上文件和签字笔,问:“老大,你吃饭了吗?” “手术结束再说吧,快六个小时了。”孙卓龙飞凤舞地签了名,“熬着呗。” 乔苑林不好马上离开,陪着一起等。老人动手术风险不低,况且是心脏,他感同身受地焦虑。 结果这一等走不了了,孙卓积攒了一大堆工作消息,把手机塞给他,口述大意,让他依次润色回复。 发完最后一封邮件,乔苑林都困了,见缝插针地说:“老大,时间不早了——” 还没说完,手术提示灯猝然熄灭。 手术室的门打开,孙卓鲤鱼打挺,冲到门口急切地问:“我父亲怎么样了?” 先露面的是一名护士,说:“手术比较成功,老爷子年纪大了,晚点才会醒过来。” 乔苑林跟着松口气。这时,主刀医生迟一步走出来,倦容英俊,但表情略臭,白大褂折在臂弯,胸牌半遮半掩只露着一个“承”字。 “梁医生。”孙卓迎上去感谢。 挺真诚的,但梁医生一个字没听进去。这几天早见识了孙老头的麻烦,做完分内事,把那尊佛送入病房,他也没精力跟家属客套。 然而家属身边多了个人,让他更没办法敷衍脱身。 梁医生顿在那儿,既不回应,也不离开,看着几步之外的乔苑林,专注六小时的目光再度变得认真。 酒席重逢后,没想到是这样凑巧的再见。 乔苑林亦无防备,所幸成年人都修炼了一份从容,他拎上包,准备告辞。 梁承却抢先下了绊子,叫他:“乔苑林。” “啊?”孙卓问,“梁医生,你们认识?” 梁承根本没把同事的提醒放在心上,此刻才想起孙卓就职于电视台新闻部门,他猜出大概,择个道义上说得过去的答案,回答:“我是他的,哥哥。” 孙卓以为是堂兄或表亲,直呼有缘,然后就去病房看老爷子了。 家属等候区只剩他们,窗外夜幕高悬,下眺是车水马龙的宁缘街,两个人第一次产生交集的地方。 梁承喉咙很干,不敢走开去接杯水,就这么粗着嗓子:“孙先生是你的领导?” 乔苑林“嗯”了一声。 上班还不够,要跑到医院陪着,梁承问:“正式工作的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乔苑林终于开口:“还好。” 昔日的理想双双实现,梁承拿手术刀的右手握了握拳,说:“上次匆忙没机会问你,这些年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乔苑林回答。 梁承说:“今年夏天的体检做了么?” 跟着入职体检一起做的,乔苑林道:“谢谢关心,但我不是你的患者。天不早,我先走了。” “正好下班。”梁承顿了一下,“我送你。” 乔苑林抿唇微笑,礼貌得像拒绝陌生人的好意,说:“不用麻烦了,我们应该不同路。” 梁承望着乔苑林离开的背影,好像长高了,更挺拔利落,但消瘦的身形仍保持着一份少年感。 那辆二手摩托辗转卖到了哪里,如今跑一单要多少起步费,五块钱一首歌究竟是亏还是赚? 体检结果如何,走出医院往东或往西,“不同路”里淡然和记恨各占了几分? 他一切无从得知。 之后乔文渊又打过一通电话,乔苑林明白躲不过了,周六早晨,拎着一篮水果去新家拜访。 高档小区,绿树连荫成片,附近是繁华的商圈。从婚礼到房子,乔苑林看得出来,他爸很重视这份感情。 但也不必在窗户上贴一排“喜”字吧,老远就把人闪瞎了。 乔苑林按门铃,开门的是贺婕,没化妆,长发松垮地挽在脑后,是他从小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