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若娘不知我怎么了,我只哄她说,我只是想开了,我要走她的路,一辈子不嫁人,同她一起经营着清风院。 她看了看我,没说什么。 秦大人突然入狱,在北安引来不小的轰动。 不少百姓站出来为秦大人发声,可巡抚大人却说他们寻事滋事,抓了他们当众杖刑,震慑示人。 那天的府衙门外到哀鸣嗷嗷,鲜血满地。百姓吓的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多说半个字。 当晚,若娘与北安所有的掌柜们凑在一起,商议着如何解救秦大人。 有人提议去请柳将军,但前往去军营通知的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那个百姓心中威严赫赫的镇北将军,并不是什么保护神,他和巡抚大人一样,都是沆瀣一气的猪狗之辈。 这时,王员外提议,传信给三公子。 三公子是秦大人的儿子,想必也认识一些官场上的人吧?就算不认识,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一定结识了不少忠勇之辈,若是他们齐心劫狱,必然也能救出秦大人夫妇。 大家纷纷赞同,将最后的希冀,全部交托到了三公子的身上。 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接到信的三公子没请来一位官员;也没有带回来一位忠勇的义士。 他就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连夜赶回,没头没脑的闯入了知府府衙后,再没了动静。 过程莽撞而迅速,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除了一阵烟儿,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的生死成了一个迷,可众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王员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他给三公子传信,三公子也不会这般冲动。 很快,秦大人被判流放的旨意下达,那天的北安大街无比安静,百姓们不敢外出,只敢躲在家中顺着窗缝目送着秦大人夫妇。 清风院的窗前站满了人,看着秦大人身披枷锁,被人推搡着几次差点摔倒,姑娘们止不住的呜咽抽泣。 秦大人这些年为了北安殚精竭虑,到了这个年级,骤然被发配边境,所有人都在担心他们夫妇二人能不能熬过那漫漫长路。 看着不停张望四顾、又无比小心谨慎的秦夫人,我的心中一阵绞痛,我知道,她是在找寻三公子的影子。 可她又害怕看到三公子,知子莫若母,她知道,若是三公子在场,必然会冲动出现! 可她不知道是,三公子已经冲动了,甚至生死未卜。 王员外担心秦大人路上吃苦,纵然多番打点,还是得到了秦氏夫妇身死的消息。 这次,除了叹息,众人连哭都哭不出了。 很快,董耀年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来到了北安,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挨家挨户征收‘安全’税。 董耀年铁拳手腕无人敢抗,昔日正直捕快,慢慢变的面目可憎;曾经安居乐业的百姓,开始怨声载道。 董耀年肆意的掠夺和剥削,不仅抢走了人们的利益,也将人们藏在内心深处的人性慢慢逼出了原形。 过重的安全税让大家焦头烂额,那个时候,已经很少有人再提秦大人了,因为他们自身都难保。 谁也不知北安怎么了,但北安就是慢慢的在变化;变的不在欣欣向荣,人们开始唯利是图、斤斤计较。 若娘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人如是;城,亦如是。” 诚如若娘所言,曾经清雅得名的清风院,也很快变成了下俗的风月场所。 渐渐地,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每个人都在这个溃疡的生活里,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我也一样。 虽不愿意承认,但我从客官的眼神里读到了,那颗曾绽放在他们心中的水莲凋零了。 如今的我,就是一朵媚俗还带着刺的花,他们坚信,只要他们有足够的银子,就可以任意消剪掉我的刺,然后折在手中,随意把玩。 我开始厌恶这里,甚至想要逃离。 直到三公子的出现。 三公子是被董文轩的送到的清风院,从他脸上的伤疤,再到董文轩对三公子的态度。多年身在风月场中的我,一眼看穿。 我难以想象,那样一位清冷孤傲的男子,这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 我又喜又痛,喜的是,我心中那个宛若谪仙一般的男子,还活着;痛的是,他的经历让我心疼。 奇怪啊,明明我是个比他还不幸的人。 董文轩每隔两日就会来趟清风院,他会寻一间雅阁,然后静静的看着混在乐师里的三公子,一坐就是一晚上。 他真的很喜欢三公子。 我讨厌喧嚣,讨厌楼内媚俗的香气,偶尔会躲到清风院的偏僻地儿看星空。 那天,我无意间听见了董文轩对三公子的醉诉衷肠,他语气近乎哀求,三公子则是极致的冷漠嫌恶,三言两语就将董文轩气到怒急,甚至狼狈逃离。 这时的我,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我缓缓抬首,见衣着白衫的三公子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他还是那般丰神俊秀、俊逸出尘,唯一变的,就是比我初见他时多了几分冷冽气质。 见了是我,语气凉凉道:“是你啊。” 我面上一赧,忙解释道:“奴家并非有意……” 他打断了我的话:“倒是个安静的地儿。” 我见他抬首看着天,便识趣的不在多言。 从那之后,每个晚上我都会去那条偏僻的羊肠小路,偶尔会遇到三公子,我们之间没有交流,就安静的踱步,他看着天,我在他几尺远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我想就这样默默注视他一辈子,哪怕卑微的如同一个小偷,我也十足贪恋着这份光阴。 我时常命人打扫着那条羊肠小路,因为担心灰尘与积雪会弄脏他的鞋。 可我始终记得,我与他身份有别,纵使他现在落魄了,可他骨子里还是高贵的;而我只是一个低贱的舞姬,哪怕与他面对面站着,都是我莫大的荣幸,何必要求更多? 短短几个月,北安大变。 它就像是一池死寂的湖水,看上去平静无波,内里恶臭难嗅。 三公子的出现,搅浑了这池湖水,恶臭的气味也终于唤醒了一些麻痹的灵魂。 王员外首当其冲! 他把我们叫到了他的家中,商议着如何替秦大人报仇,如同拉董耀年下马。 最后若娘说,只有闹出人命才能被人重视,为了秦大人,她愿意赴死。 原本闹腾腾的堂厅登时沉默了。 世人都道表.子无情,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此刻站出来,三公子会不会注意到我? 若非那日,我都不知我的口才可以这么好。 我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的三公子。 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与他四目相对,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紧张而又激动,甚至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在场之人很识趣的纷纷退出堂厅,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唯有我们二人。 “我爹也帮过你吗?” 我摇头。 “那为什么?” 因为我心悦与他,从初见到至今,两年十个月,即便他不知道我的姓名、我的存在,可我就是心悦他,莫名其妙就将他放在了心里,此生若不能成为他的妻,我宁愿孤独终老! 我是许多男子求而不得的玫瑰,可在他的面前我却觉得自己渺小卑微的如同一块泥,我的高冷不在了,孤傲不在了,剩下的,唯有语无伦次、小心翼翼的告白。 我的话最后淹没在了他的吻里。 他的唇很冷,同他的人一样,冻的我心尖颤栗,可我却甘之如饴。 我告诉他,我叫孙元薇;还要走了他挂在腰间的玉禁步。 “又不值钱,要它作何?” “因为是公子戴过的东西。” 三公子微微蹙眉,轻言一声:“莫名其妙。” 我的心一涩,回了他一个恬静的笑容。 若娘见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一叹,眼神暗昧不明。 那日之后,他待我终于有了变化,但也只是与旁人稍稍不同而已,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很欢喜。 稍稍不同,我便满足。 晚宴即将到来,我愈发贪恋与他相处的时光。 若娘对我说:若后悔,她可以另想他法。 我说:只有秦大人昭雪,三公子才能真的开心,只要他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可我没想到,事情出现了变故。 我有了三公子的骨rou。 这个消息让我欣喜若狂,我第一时间找到他,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三公子静默良久:“所以呢?” 我愣怔当场。 是啊,所以呢? 我是在期盼什么? 若娘摇头叹息:“我早就说过,此子并非良人,与他父亲更不能同日而语。”她话顿了顿:“晚宴你不必去了,我自有安排!你只管好好护着秦大人的血脉。” 我笑了。 在别人眼里,三公子只是秦大人的儿子;可在我眼里,三公子就是三公子。 所以我怀的,只是三公子的骨rou,而非秦大人的血脉!既然三公子不期盼他的降生,那他就不该留在我的肚子里! 我命小玉熬煮了落胎药,等待时,有小厮前来传话,说三公子在老地方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