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姜国公夫人便觉得蹊跷。 且她今日，难得见阿宝来给自己请安，便越发觉得奇异了起来。 因阿宝是从不肯给人留下话柄的，因此，哪怕姜国公夫人对自己无比地刻薄厌恶，可阿宝时不时地也隔着帘子给姜国公夫人请个安，哪怕不进屋，也得让人知道自己不是没有把生病的老祖母的死活放在心里。 更何况，谁见了阿宝心里憋屈，觉得晦气却要憋着谁心里知道。阿宝反正不憋屈，她就来给姜国公夫人请安。 天已经开始热了，姜国公夫人的病泰半是心病，也好了许多，如今敞开了帘子，看见站在屋子外头穿得鲜亮漂亮，满头小首饰精神爽朗的阿宝，她觉得刺眼极了，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站在自己身边，穿着七成新，仿佛去年做的样式的裙子，头上只簪了一根细细的金步摇，显出几分清丽的姝宁，不由皱了皱眉。 “你的首饰呢？”她最近没有精神训斥阿宝，只看着姝宁问道。 姝宁心里一松，正等着她来问，因此支支吾吾半晌，便低头说道，“侍奉祖母怎么能满头珠翠呢？我还是更喜欢简单些。” “简单些？”见姝宁欲言又止，眼底露出几分不安与惶恐，姜国公夫人越发觉得蹊跷，看了看浑身绫罗喜气洋洋，小人儿精神喜庆得不得了的阿宝，再看看钗环全无，单薄苍白的姝宁，不知怎么，就觉得……怎么觉得阿宝更有喜气似的。 只是她不喜阿宝，也不提阿宝这些好话，正想要追问，却见外头，陡然冲进来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婆子，一头撞到了姜国公夫人的面前。 “太太，贵妃娘娘大喜！” 见姜国公夫人一愣，露出几分茫然，那婆子顾不得别的，脸上都要笑出花来给她看看，磕头说道，“太太，宫里传信儿出来，说是咱们贵妃娘娘有孕了！” “你说什么？！”姜国公夫人骤然一愣，继而露出无比的喜悦，苍白的脸一时满是红润，惊喜地问道，“是真的么？贵妃有孕了？那，那陛下怎么说？！” 宠妃有孕，不说大赦天下吧，至少也要重赏后宫，龙颜大悦吧？！ 若是当真皇帝大喜的话，于姜贵妃也是与旁人不同的荣耀…… 听到她这样问，那婆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有些尴尬了。 “陛下，陛下自然是高兴的吧……宫里传话出来，说，说陛下宣四姑娘快点进宫……” “你说陛下宣谁进宫？”姜国公夫人惊呆了，扶着一旁目光震惊的姝宁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胖团也站在门口，胖手指指着自己的胖腮呆呆地问道，“陛下让我进宫？” ……姜贵妃有了身孕，陛下大喜，反而要宣她？ 第48章 那一刻, 阿宝觉得皇帝的脑袋怕不是坏掉了。 姜贵妃有孕，对皇帝来说是喜事，可是跟她有什么关系么？ 皇帝陛下怕不是忘记, 姜贵妃是多么的讨厌自己。 要是怀着身孕看见一颗自己讨厌的胖团整日里在面前晃，姜贵妃心情能好么。 不过阿宝歪头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得进宫一趟。 不是为了姜贵妃。 而是为了皇后。 姜贵妃这么一有身孕, 看国公府这传信的婆子喜气洋洋的样子，就知道皇帝怕不是高兴坏了，而且对姜贵妃会更看重几分的吧。 那皇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若是陛下把所有的惊喜还有宠幸，还有所有的目光都留给了姜贵妃, 那京都内外, 只怕又会有很多关于皇后的地位的流言蜚语, 让皇后听到了，该有多么的难过啊。 更何况姜贵妃进宫本就嚷嚷着奔着皇后之位去的，如今再有了身孕, 她不得嚣张得上天啊！ 阿宝想一想就觉得为皇后抱不平，听说皇帝要召见她, 她决定假公济私, 进宫先去看望皇后，至于姜贵妃，那不是还有皇帝陛下在看护么？想必姜贵妃也不乐意看见她, 她就不去碍贵妃娘娘的眼了。 她想到这里，就急忙给姜国公夫人在门口作揖, 奶声奶气地说道，“陛下召见, 事不宜迟。那我先进宫去了。”她转身踢踢踏踏地就跑了, 恨不能立刻进宫去陪着皇后度过这有可能是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姜国公夫人正愣神儿呢, 就见阿宝已经撒欢儿一样地跑了，顿时一愣，怔忡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对两旁的婆子怒喝道，“拦着她，不去她进宫去叨扰贵妃！” 阿宝这小丧门星，浑身上上下下都沾满了晦气，之前进宫就冲撞了姜贵妃，让姜贵妃就跟鬼迷心窍似的得罪了蜀王世子，险些成了京都笑柄。 这不是晦气是什么？ 如今姜贵妃有孕在身，最娇贵的时候，可不能让阿宝再把姜贵妃给晦气了去。 只是她这样怒声喝了一句，那婆子半晌也只讷讷不敢动作。 “太太，这可是陛下召见，这……” 就算没有皇帝召见，在这如今的国公府里，也没有人敢对阿宝不敬的。 姜国公疼爱阿宝，爱若掌上明珠一般，要星星不给月亮，谁敢对国公爷最疼爱的孙女儿做点什么。 又不是不要命了。 姜国公世子和小王氏可还在小院子里天天哭天抢地着呢。 这婆子是不敢与阿宝动手动脚的，姜国公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没有听从自己的婆子，可是半晌，也觉得无力极了。 的确……阿宝是陛下召见，谁敢拦着？ 可难道就让阿宝进宫去祸害姜贵妃不成？ “祖母。”就在姜国公夫人捂着心口歪了歪身，又觉得心口微微发疼的时候，姝宁却眼睛一亮，只觉得找到了破局的地方。 这段日子，长房在国公府里过得水生火热，被刻薄到了极点，又因嫡母无情，她畏惧祖父只能自保，连宫门都进不得，过得艰难极了，却险些忘记了大事。 姜贵妃这有了身孕，只要她进了宫，能得到姜贵妃的庇护，只要姜贵妃给长房做主，姜国公怎么也要给做了贵妃的女儿几分薄面，那时候，姜国公世子就能脱困了。 想到这里，姝宁的眼眸微微明亮起来，急忙扶着姜国公夫人颤抖的手轻声劝慰说道，“姑母有了身孕，如今在深宫之中只怕格外想念家人。这个时候，祖母该进宫去看望姑母，也让姑母在宫里头有个主心骨呀。” 她的话顿时就让正满心怒火的姜国公夫人心里敞亮了起来，侧头看了看小小年纪便明眸皓齿的姝宁，姜国公夫人正因阿宝要进宫去祸害姜贵妃忧虑无比的心顿时落了地，扶了扶姝宁娇软的小手，忙说道，“还是三丫头说得对！我这就请旨进宫，你也进宫去，旺旺你姑母。” 姝宁是有大福气的孩子。 只要姝宁能进宫去看望姜贵妃，那就算是八个丧门星在侧，姜国公夫人也不会担心了。 “再带上你母亲……” “姨娘她……”姝宁扫过了一旁不安的婆子，见那婆子眼睛滴溜溜的，恐这些婆子背后跟姜国公告密，也不敢多言，忙笑着对姜国公夫人说道，“正与父亲忙着，就算了吧。来日方长，日后再让姨娘进宫开解姑母不好么？今日，只我陪着祖母先进宫瞧瞧姑母安好吧。” 她这样温柔懂事，小小年纪就孝顺知礼，姜国公夫人心中满意，只觉得姝宁的性情与仪态都是贵女的典范，不仅将她那两个庶出的jiejie给比出八条街，就算是与阿宝这样的二房嫡女相比，也是远远超过了的。 虽然对姝宁一句句地喊着小王氏做“姨娘”心里有些不舒坦，仿佛怕了范氏一般，不过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姜国公夫人便忍耐着骤然听到了姜贵妃有孕的惊喜，忙往宫里递帖子，求入宫看望姜贵妃。 姝宁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来日方长。 姜贵妃如今是宫中最得宠的嫔妃，娘家又这样兴旺，一旦生下皇子，可不就是来日方长。 不说无子的皇后，就是已经为皇帝生下皇子的那几个嫔妃，也不是姜贵妃的对手。 姜贵妃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因想到因国公府会因姜贵妃日后更加显赫，总是埋怨自己不该把女儿送进宫的姜国公会更加被打脸，姜国公夫人只觉得自己最近在国公府里处处不顺心的郁结都散去了很多，忙着趁着这个功夫清点着府里头的各种安胎补药，想着进宫的时候带上一块儿给姜贵妃送去。 她忙忙碌碌，又忙着让姝宁梳妆打扮，务必打扮得越发喜气，让京都内外都看得见姜国公府的风光，阿宝却已经往宫里去了。 她进了宫，先直奔皇后的宫里去，本以为只能见到皇后，却没有想到姜贵妃有了身孕，此刻皇帝却在皇后的宫中，并没有陪伴在宠爱的贵妃的身边。 见阿宝小小一颗，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滚进来，今天爬门槛儿爬得可利索了，爬过了宫门那高高的门槛儿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就往皇后的怀里钻，小身子扭来扭去，只对着自己露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背影，皇帝的眼里不由露出了笑意。 “阿宝就是喜欢撒娇。与你这仿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见阿宝小脑袋都埋进皇后的颈窝，小狗儿一样蹭来蹭去的，皇帝便带着轻快的笑容说道。 姜贵妃有孕，对皇帝来说虽然有些意外，不过也还算是一件喜事。 他不久之前还曾经想着，若是姜贵妃有孕，给自己生一个如阿宝一样的胖公主，那该多好啊。 亲生的胖团、 往后都用不着看姜国公家的胖团眼馋了。 他当初只不过是想一想，却没有想到姜贵妃这么给力的，不负众望，这样快就有了身孕，若是能生下公主，那皇帝觉得应该是普天同庆的事，自然骤然听到贵妃有孕便已经喜出望外。 因此，看见阿宝胖嘟嘟一团，今天的小脸儿也依旧红扑扑，水灵灵的，皇帝心里的喜欢几乎要藏不住了，笑着对忙摩挲阿宝的小脊背的皇后说道，“这孩子一回京都，才在宫里没多久，贵妃就有了身孕，许都是这孩子带来的。阿宝真是有福气啊！” ……这说的是人话么？ 阿宝转头看着这个在自己的妻子面前美滋滋地显摆小妾有孕了的狗皇帝。 福气…… 她可不稀罕皇帝陛下这么说。 她哼唧了一声，没有理睬皇帝，趴在皇后的肩膀上不动了。 小小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揽住了皇后的后背，仿佛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跟她说，她还有她呢。 那份小心还有心疼，让皇后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她本没有因姜贵妃有孕而有什么难过，却因阿宝这默默的真切的温情，而觉得眼眶微微酸涩。 “贵妃有了身孕，陛下不如去看望她，让她的心里欢喜些吧。”她感觉到放在背上的那只小胖手又轻轻地动了动，便垂头，亲了亲阿宝软软的小耳朵，见她疑惑地转头看着自己，似乎在问她为什么要把皇帝推给姜贵妃，便摸着她的大脑门儿对皇帝温和地说道，“她还年少，又是头胎，想必很需要陛下在身边。” 说这些话的时候，阿宝觉得心里为微笑着的皇后难过极了。 姜贵妃需要皇帝在身边。 那她的皇后娘娘呢？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在心里哼了两声，急忙扭着小身子跟皇后贴在一块儿，对满心都是姜贵妃有孕而惊喜的皇帝挥着小胖爪，努力很矜持地说道，“是呀是呀，陛下快去陪贵妃娘娘吧。皇后娘娘这儿有我呢！”她挺起了小胸脯，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圆了，很靠得住的样子说道，“我，我会一直一直陪着皇后娘娘的！” 看着她认真地要陪着自己，皇后不由微笑起来。 “有阿宝在，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我的呢？多去陪陪贵妃吧，这也是陛下应该做的。” 得到了皇后这样的认同，胖团坐在皇后娘娘暖暖的怀里，傻笑起来。 “哎呀，我一定不让陛下失望！” 一大一小，一唱一和，皇帝正满心都是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胖公主的喜悦，听着皇后与阿宝懂事宽容的话微微点头。 只是点着头，点着头，皇帝下意识地琢磨了一下，微微愣了愣。 怎么突然觉得……他似乎有点多余了呢？ 第49章 这样奇怪的感觉让皇帝细细地琢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