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初入江南

    暮雪趁这机会，也坐到了小角落去，也不管督公会不会怪罪，想着先凑波热闹再说。眼下看来要有一出好戏上场，她可就差一把瓜子了。

    孙宪想了想，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督公面前编排宫里的主子，只好改变路线，说起了前朝的故事，说的是一个江洋大盗盗走了传国玉玺，前朝的圣上动了大怒，当即下令全国通缉……

    这故事也是他从京城茶馆的说书先生那儿听来的，他最爱听这种野史说书，此时借花献佛地说上一说，倒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故事最后，江洋大盗死了，传国玉玺也没有追回，而揭开真相，原来是保管玉玺的人监守自盗，嫁祸给了这位大盗。后来索性雇了个杀手，杀人灭口，做下这桩奇案。

    大家听完还在回味，气氛一时冷场，孙宪还以为是自己讲得不好，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暮雪。

    暮雪赶紧救场，替他鼓掌，众人才纷纷鼓掌。

    不过这次孙宪可不敢得意，哈着腰走到督公身边，将脑袋垂至低得不能再低，语气讨好道：“小的才疏学浅，只会这么多了，您怎么罚小的都成，就是别把小的送回京去。小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下就被赶回去，多没面子。”

    王阳关用余光一瞥暮雪，难得赏了个好脸色，微微颔首道：“说得还成，功过相抵，就不罚了罢。”

    孙宪如蒙大赦，连忙跪下谢恩不迭。暮雪一听他没事了，便知自己自然也可免于责罚，也松了口气，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他不知何时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每当她笑的时候，他一眼便知那笑是出自虚伪还是真心。

    若是真心的笑容，则如同山泉一样，天然，纯净，没有杂质，可以久久地，不歇地，灌溉着他的心田。

    从此，他命孙宪每日都要当众说一段评书，暮雪自然也会搬着小板凳去听。若哪次孙宪说得她笑了，他便下令行赏。

    众人不知这个缘故，还以为是督公爱听说书，听得开心就打赏。于是孙宪凭借这点小伎俩，在侍卫中的地位陡然上升，混得有头有脸。

    越往南走，天气就越好。从紫禁来时还是阴雨霏霏连月不开，到了姑苏已是春和景明一碧万顷。

    圣上早已命人为他们安排好了府邸，兴修水利兹事体大，王阳关白日在衙门里办公，夜里在书房处理公文，暮雪则负责在旁伺候笔墨。

    当地知府给督公加派了许多侍卫，正好可以和孙宪他们轮班。孙宪一日白天得了空，便来找暮雪，商量偷偷出去玩的事儿。

    暮雪本来没什么兴致，架不住孙宪再三引诱，想着既然来都来了，去玩一趟也好。她在余杭的养父家中长大成人，对江南风物并不陌生，想来甚至有些怀念。

    她为了方便，女扮男装，与孙宪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孙宪一开始答应带她去布庄和珠宝饰物店逛逛，可这越走越有些不对劲。

    “孙宪，不是说好的去逛街吗？这再往前走，哪还有什么铺子？”暮雪怀疑道，“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孙宪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走错，最后将她带到了一条烟柳巷陌之中，楼阁前大白日地就挂上了红灯笼，里面传来莺歌燕舞的旖旎之音，暮雪抬头一看，只见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春香楼”三个大字。

    她咽了咽口水，回头望着孙宪：“这……是青楼？”

    孙宪眯眼一笑，递给她个“没错”的眼神。

    暮雪第一反应是想拔腿就跑，孙宪赶紧将她拦住：“来都来了，进去玩玩嘛。你穿着男人衣裳，怕什么？”

    暮雪连忙拒绝，孙宪再三劝道：“这有什么？不过是进去听个小曲儿，看个姑娘罢了，又不要你在这儿留宿。是不是你也瞧不上那些做妓的？”

    她本来死活也不愿进去，听到最后一句，霎时顿住了脚步。她想起，当年母亲因家中发生变故，不得已沦落风尘，虽然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却仍然不知背地里忍受了多少污言秽语。

    于是赌气似地道：“娼妓也分两种，一种是自甘堕落，一种是世道所迫。若是世道所迫，为图活命，不得已而为之，也不过是风尘中的可怜人，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假道学凭什么瞧不起人家？”

    孙宪被她说得一愣，看她似有薄怒，连忙哄道：“我不过就随口一说，你哪来的这一大串道理？”

    不过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这青楼是不进不行了。暮雪硬着头皮，和他一道进了青楼。老鸨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哟，好俊的公子啊！”

    孙宪嘻嘻一笑：“多谢夸奖。”

    老鸨乐得用帕子掩口，指了指他身边的暮雪，道：“我说的是这位公子。”

    孙宪的笑容立马就凝结在了嘴角。暮雪憋着笑，刚想说话，又怕一开口就暴露出自己是女人，立马打住，只得意地望了孙宪一眼，然后悠然地坐在戏台下听着歌妓唱小曲儿。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温柔乡。歌妓们手弹琵琶，声如莺啭，舞妓们则莲步微移，花影迷人。雕梁画栋上挂着暖色的壁灯，楼中熏着催人迷情的鹅梨香，怪不得男人一到这里就跟丢了魂似的。如此软玉温香，如梦如幻，世人难免甘心沉堕。

    老鸨一直盯着暮雪看个不停，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总是跑过来献殷勤，问她有没有瞧上的姑娘。

    几次这般过后，暮雪不禁有些窘迫，转头去看孙宪，却见这小子还在看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

    “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孙宪连忙擦了擦口水，茫然道：“不是刚来吗，怎么就要回去？”

    暮雪白了他一眼，道：“要是回去晚了，被发现可不是小事。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别呀，督公要过了酉时才回府，再玩半个时辰，不会误事的。”

    他们俩都没有想到，这日督公正好比平常早一个时辰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