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此话怎讲?”宋九月有些讶异,让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有悖自己一生积累下的三观,他们族中,到底记载了什么? “说来话长。”宗长长叹一口气,花白的胡子无风自动,脸上的皱纹中满是沧桑:“据族中典籍记载,我们这一脉,本是楚国人,时值天下战乱,诸侯纷争,不得已举族迁徙,以躲避苛政战乱。” “原来是大楚遗民,失敬失敬。”宋九月点头致意,假作尊敬状,心中也大致明白了他们的口音怎么一回事自己竟然能听懂古楚语,当真是天赋异禀。 “族中能者行至山中,无意间寻到此处洞天。族中宗长大喜,是以举族搬迁至此,并请仙长于洞天入口处植十里桃林以为迷阵,以防外人误入。”老者说道,大致介绍了一下时代背景。“那仙长所设迷阵颇有效果,我族得以于此避世,不为外世所知。典籍中所记载的,只有两千年前,一村夫无意闯入。当时村中族人尚记得自己身世,得见外人大喜不已,设酒杀鸡作食迎客。” 宋九月惊诧的道:“您所言村夫,可是一个渔人?” 老头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倒不知晓,关于此人的记载,仅仅一笔带过,并不十分详尽。” “多半是了。”宋九月笑起来,向老头解释道:“误入贵宝地那人,本是尘世间武陵郡一渔夫,误闯此处,以为奇遇。在其离开后,曾将此事大肆传扬,并有人做传记载,两千年来,一直有世外桃源的美谈。” “哦?竟有此事?”老者抚须长笑,并不多加评论,而是继续絮叨着本地的情况:“时过境迁,两千年已矣。我族于此,自给自足,是以并不崇文论史。时间一久,自己的身世渐渐变成了传说怪谈,到如今,已经成了哄娃都嫌老掉牙的故事了,并无人相信。若非我为宗长,曾读过族中典籍,怕也会和其余同族一般,将公子与令妹当作什么天外来客!哈哈!之前族人多有冲撞之处,还望公子包涵。” 看着拱手道歉的老者,宋九月连忙回礼道:“宗长客气了!人之常情,子自不会放在心里,您不必至此。” 二人又客气了几句,继续在这古建筑群里溜达着。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这连天都没有地方,“天色”竟然暗了下来。正当宋九月诧异着这里的昼夜变化从何而来,老者已经笑着招呼他到:“宋公子,天色已晚,之前我已经吩咐阿奴的父母,备好酒菜,特意为您接风!还望宋公子不吝赏光!” “客随主便,听凭宗长安排。”宋九月笑笑,心里也蛮好奇阿奴家是什么样子。 从建筑风格上来看,似乎人家的房屋样式都差不多,没有明显的阶级分别。老者将二人引至一间院外,轻叩扣柴扉叫道:“老八!老八媳妇儿!” “宗长!”草屋里跑出来下午见过的,疑似阿奴父亲的大叔,快步跑过来为几人开门。打开门,见到宋九月和泠,这大叔先是一愣,继而皱起了眉头,看都不看二人,从鼻子里哼哼唧唧的道:“进来吧!” 宋九月尴尬的笑笑,和主人点头示意,心里有些不痛快。 当真是民风淳朴,敢爱敢恨! 一行人进了茅屋,一个妇女的背影正在灶台前忙活着,客堂的草席上,几张桌案拼起来,阿奴正布着碗筷,见有人进来,连忙站起身,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局促不安的招呼着客人:“来,来啦” 老宗长没有理会,只是点点头,径自走到席边坐下。 宋九月本想和这妹子调笑两句,但碍于人家的父母当面,只得对着阿奴挤挤眼睛,做了个鬼脸。滑稽的表情当即逗得阿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看到女儿的笑意,大叔怒目相向,吓得阿奴立刻低下了头,老老实实的帮母亲准备菜肴去了。 若不是这死丫头傻乎乎的把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带进村里来,自己家也就摊不上照顾他们的活儿了!些许麻烦倒是无妨,只是这糟老头之前指明让阿奴相陪老王八蛋!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女儿这么这么水灵,休想! 以上为宋九月脑补的阿奴父亲的心理活动。身为一个喜欢女儿的男人,他觉得自己还是挺理解这大叔的,是以也没有因为大叔的恶劣态度而心生厌恶。 几人很快入席。酒菜已经备的差不多,当地人颇有古楚遗风,并没有“不许女子上桌”这类的恶习。阿奴被老头特意安排在宋九月身边,姑娘羞答答的跟宋九月陪着酒。 三杯两盏下肚,这里的酒蒸馏技术还比较差,度数不高,将将开胃而已,但已经足够让气氛热络起来。老宗长抿着浊酒,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拉着宋九月的手道:“宋公子,我们阿奴,是村里年轻姑娘中有名的善歌。不若让她为公子唱上一曲,如何呀?” 之前在桃花林中听过阿奴的歌声,宋九月也很是喜欢,是以欣然道:“那就,麻烦阿奴姑娘了!” “哼!”一旁的老父亲冷哼一声,闷头喝着酒。 “哼!”泠一样冷哼一声,腮帮子气鼓鼓的。公关什么的,丫头也是略知一二的。 阿奴羞答答的站起身,俏脸微红的道:“那,阿奴就献丑啦。” 清了清嗓子,阿奴唱起来: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女孩子讲起楚语来,软软糯糯,煞是好听。宋九月虽然听不懂歌词,只觉得好听,激动的干了一杯酒,大声称赞道:“好曲!好词!” 老者一样欣然大乐,客气道:“唉,山野俗曲,怎落得公子耳中,还望公子,不要嫌弃为好!” “不嫌弃,不嫌弃。”宋九月连忙说着,笑眯眯的看着身边因为自己的称赞而霞飞双颊的阿奴。 或许是酒意微醺,或许是灯火阑珊,他只觉得人也好,曲也好,越听越入耳,越看越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