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老相争
来到后院,有一老者把门,竟是深藏不露的明劲后期,周天霸恭敬行礼,“叶叔,老爷子可醒了?” 假寐的老者睁开一丝眼缝,开了门,周天霸便进,并未因叶姓老者失礼而恼。 这可是看着他长大,他亲爹的贴身管家,周天霸在他面前,怎敢有要求? 门开后,里头还有两扇未上锁的门,右手边那扇的是张守玄张掌门的住处,左边则是周天霸他爹周开山。 两院大同小异,自古来以左为尊,张掌门威名也比他爹要大,但张掌门执意不肯入住左院,无奈由他。 推开左边门,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左边栽种几颗长势不错的青竹,右边则是几拱假山,下有一小池,喂养七八条锦鲤,正中有座茅屋,那是他爹周开山修养的地方。 周天霸大步而来,未曾敲门,直接破门而入,正独自品茶的老者有些不喜。 “怎么当掌门这几年,还没些长进?”周开山须发皆白,眼看都有八九十岁高龄,看来周天霸是他老来得子。 “爹,不得了了!”周天霸神色焦急,周开山放下茶杯,示意他过来细说。 耳语几句,周开山大惊,不由打翻茶杯尚不自知,他眉头紧皱,白发隐有竖立之态。“当真?” “千真万确,那不可能是天骨,张小子远不及他!”周开山捋了捋胡须。“你下去吧,我去见见张守玄。” 周天霸便离去,周开山沉思良久,喜忧参半,意欲成事,有两大难关,一是那小子意愿,二是张守玄想法。 周开山叹了口气,在茅屋中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角衣料,那块衣服片,本是洁白,却遭不住岁月侵蚀,成了淡黄夹黑的一块布料,上头隐隐有个大字‘张’。 周开山望着那布料有些缅怀,他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动它,“如此,若是成了,乃我形意门造化!” 推开门,周开山出了小院,步入张守玄的院落,此间亦是不错,周开山敲门,“老张。” 张守玄应声开门,身着道袍,头发灰白,眉宇间精神旺盛,隐约可见年轻时傲视群雄之风。 请进周开山,两人落座,奉上清茶。张守玄望着周开山。“八成是为那李西来而来?” 周开山笑道:“瞒不过你。”张守玄道:“我还未曾见过他,天霸瞧出些什么名堂,让你亲自动身?” 周开山不语,从袖口取出那布片。“在此之前,老张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张守玄清明的眼中,瞳孔微微一缩,这布片有些缘由。 四十年前,张守玄刚刚出师,自问天下无人,气盛之下,不顾师傅韬光养晦之劝,挑战各大门派,师傅无奈,也随了他,不过让他未成之时,不可报出太极门的名号,以免损伤威名。 张守玄自是答应,由于年轻气盛,又是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野小子,得罪了不少人。 初时张守玄还能应付,因为都是些平辈,直到后面,各大门派中有那么几家,忍不了这没有背景的野小子嚣张,派出前辈高人来抓,张守玄几番险死逃生,也知自己错了,然为时已晚。 一波又一波的追兵让张守玄精疲力尽,在一次绝望之际,逃到了形意门,当时的门主周开山心生爱才之心,施了援手,救他一命,张守玄谢过这位前辈,同时留下身上一片衣角,以示日后必有厚报。 时光荏苒,张守玄成了太极门掌门,当初那些追杀他的人,得知此事,惶惶不可终日,都无需张守玄出手,当然这时的张守玄早就看淡,可那些门派,依旧无声无息间泯灭。 四十年过去,期间周开山虽只字未提当初救命之恩,张守玄却是心中感激,多有照拂,这些年或多或少帮了形意门不少忙,甚至让他们在京城中得以立足。 只是没想到今天,周开山取出布片,张守玄心中并无不悦,只是好奇,英合口中的李西来,怎有这种魔力? 正想到此处,门外张英合敲门。“师傅,李西来到了。”内里两个老者面目一肃,张守玄示意两人入内。 门一开,便见里头两位老者,其中之一似乎年长许多,张英合向其行礼。“周伯伯好。” 李西来一惊,此人是周伯伯,那很有可能是形意门中长辈,旁边那位应该就是张英合师傅。 细细端详两位老人,并无出奇之处,仿佛就是街边闲的没事晒太阳的老头般,李西来感觉不到他们的实力。 周开山笑着回应张英合,旋即望向李西来。“这就是李小弟,上前给我们两个老头子瞧瞧。” 张英合心中愕然,周伯伯今日说话,有些不符合常理,他瞄了眼师傅,却也没见他色,便推了推李西来。 李西来上前,取出礼物,张守玄接过,心中一想,笑看张英合。“我很喜欢,多谢李小弟。” 李西来连道薄礼,旁边周开山早已忍不住,立即俯身搭住李西来未收回去的手掌,顿时面色惊变。 古井无波的周开山心湖激荡之下,逸散出一缕气息,仿佛无缝的鸡蛋碎了壳,李西来敏锐察觉。 居然是暗劲,李西来咽了口唾沫,登时老实下来,任由周开山捏手。 见周开山一张脸越皱越紧,张守玄暗道,真有这般厉害,便也伸出手,一时间四只皱巴巴的老手在摸李西来。 一碰到李西来,张守玄亦是神色大变,但却并未逃逸出气息,依旧宛如个平常老人,看来他的养气功夫高出周开山偌多。 李西来被两人揉捏片刻,周开山板着张脸,一言不发,张守玄微叹口气,“英合,你下先去。” 张英合怪异的瞅了眼李西来,便退出,顺便带上门。 默然良久,周开山重重一拍茶几,气息逸散良多,唬得李西来身子一抖。 “老张,说什么你也得让!”周开山说完,从袖口取出那角微黄布料,直递到张守玄眼前。 张守玄一抚胡须,“老周,你刚刚说什么?人老了,耳朵有点不灵光,实在是听不怎么清,你可别见怪!” 周开山大急,“做人要厚道,你闻闻,上头还有四十年前你身上的乳臭味!”说罢将布料递到张守玄鼻尖。 张守玄假模假样闻了闻,而后长吁了一口气。“可能你还不知道,人老了,什么病都找上来,老周,就在半年前,我这鼻子,也出了毛病,香臭一概闻不到,更别说其他,英合这孩子,为了我这些毛病,一个人在晚上,不知偷偷哭了多少次,我都听在耳里,唉!” 周开山冷笑。“牛唇不对马嘴,你这老东西刚刚不是还说耳朵出了毛病?” 张守玄一愣。“也不算全坏,时灵时不灵,都是这样,习惯就好,估计再过几天,这耳朵鼻子就会好许多。” 周开山冷然道。“好一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张守玄道:“老张你听听外面,似乎是起风了。” 周开山道:“那又怎样?”张守玄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李西来目瞪口呆望着这两位暗劲前辈勾心斗角,事仿佛还不算完,周开山心思一转,使出一招苦rou计。 “张哥。” 张守玄大惊,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老张你可是实打实长我二十!” 周开山便假意抹眼泪,“你也知道这茬,张守玄!老头子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要狠下心来跟我争,你有你的张英合,还有什么不满足?你告诉我,还有哪里不满足的?” 张守玄笑道:“老周,你害怕没人给你送终?那有什么关系!我看天霸是个好孩子,如果他不孝,你也尽可以放心,还有我,天霸要是敢不尽心尽力,有他好果子吃!” 周开山大怒。“好你个张守玄,是不是要做过一场?”说罢周开山掀了桌,茶杯茶壶碎了一地,李西来忙轻巧跳过,以免让那木桌砸中自己的脚。 张守玄不动,望着怒发冲冠的周开山。“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冲动做什么,老周,你先坐下。” 周开山见张守玄有服软之意,心中暗喜,面上不屑冷哼,好似极为不情愿的坐下。 “做一场便做一场,请!”张守玄傲然挺立。 周开山一听暴跳如雷,暗劲气息不加掩饰散发而出,张守玄笑对,始终与其平分秋色。 “两位前辈,能否容小子说句话。”李西来弱弱开口。 此言一出,两人看似心平气和坐下。 “也对,老周,咱们争来争去做什么,还不知这小友的意思,小友,有话你尽管说,我太极门,由三丰老祖创立,传承近千年,到了近代,不才添为北方江湖魁首,不过说句实话,那是因为老头子老了,不想去争,也是为了给英合留点表现的机会,不然,这整个江湖,当以太极门为尊!” “我太极门,代代相传,有拳剑双绝,其中拳法注重……” 张守玄还想继续说,周开山吐了口唾沫。“呸!太极门有什么好,软绵绵一无是处,我形意刚猛之道,才是真男儿……” “怎么,老周,想要比划比划?”张守玄也不能任周开山大说一气,两人间气氛又剑拔弩张,似乎就要出手。 李西来扶额,他如何看不出来,两人大都是装的,都想让对方服软。 “两位前辈,小子明了两位都是万中无一的英雄人物,更是让小辈敬服的德行深厚之高人。” 两人听了含笑不语,宗师气度散发而出,可见过方才两人另一面的李西来,实在没办法正视。 周开山哈哈大笑。“小友你这话我爱听,说到老朽心坎里了,看来你和我形意门是天生的缘分!” 李西来附和着勉强一笑,这时的张守玄,从李西来眼中,看出几分不一样的颜色。 他不由想起刚刚,两人暗劲气息散发而出,这孩子居然没受到太多影响,这怎么可能? 若是个普通人,在暗劲宗师的威压下,早已是两腿打颤,趴倒在地,纵使是英合,也得面色苍白,万不能像李西来这般,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还能流利与他们两人交谈。 联想到两人方才争执,李西来作壁上观,不像是被吓傻的模样,而是似乎心中早有预料。 心思电转间,张守玄得到一个结论。 这李西来,知道自己的根骨! 见周开山还在撩拨李西来,张守玄望着他。“小友,身具天资而甘愿不凡,那是背弃天老爷的大罪!” 周开山见张守玄面色变了,好似争执之意淡了许多,话中亦是蕴含深意,不由心中一愕,缄口不言,细细端详起李西来,只见他相貌出众,眼有灵光,面色淡然,浑然不虚他们两老骨头,念头一动,也想起张守玄所想。 李西来向两人一笑,在房中缓缓拉开架势。 “居然是健体境,真是英雄出少年。”架势一开,张守玄看到眉目,不禁大声赞叹。 李西来闻言轻笑一声,一拳挥出,两人面色微变。 “咏春?南方叶家何德何能得此造化?”张守玄喃喃自语,周开山面色黯淡,心中不甘却无他法,他不可能强收别人的弟子,这种败坏规矩的事,不会让他流芳百世,只会遗臭千年。 李西来含笑而对,再挥一掌。 “八卦?八卦不是失传了么?”张守玄微惊,他望向周开山。“这一掌,似乎得尽真传!” 周开山点点头,望向李西来的目光中,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他看到,李西来眼中意思,似乎还有一拳未发。 李西来直视周开山,霸道一拳! “形意!你这形意哪里来的?”周开山面色惊变。险些忍不住抓住李西来。 “高人传授,尽得真意。” 周开山闻言喜忧参半,心中不是滋味,喜的是李西来早将形意学全了,那还要他当师傅作甚?忧则是这个弟子,八成泡汤了。 张守玄心中早已啧啧称奇, 后周开山回了小院,他已经明白,他们家庙里实在狭窄,容不下李西来这条真龙。 而刚刚李西来洋溢自信的一语,仍旧回荡耳边。“我李西来,三门功夫尚未吃透,不敢搅扰两位前辈。” 话虽是这样说,周开山却看到李西来眼中之异彩,这小子居然是想自学成才,这是何等志气? “也罢,算是结个善缘,日后自见分晓,只是没想到,张守玄已强我不止一筹。”周开山心中五味陈杂,这些翻涌的思绪,看来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平复,他闭了门,告知叶管家,让天霸不要强求,顺其自然。 周天霸不知茅屋中事,却获知叶叔带来的消息,“为什么?若能得此人,我形意定大盛!”叶叔瞥了眼周天霸。“老爷的意思。”周天霸叹息一声,心中纵使万般不甘,却也不敢违逆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