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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终囿于格局,没想到那个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言君玉刚刚进帐时说的,从一开始,就让敖仲守幽州,南疆那场仗给别人去打。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救幽州。 而且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言君玉现在点破幽州,也不过是占了一时的上风而已,如同在汹涌河流中扔下一个沙袋,转瞬就被冲走,一点优势也建立不起来。打仗,是要日积月累,一个个小战役,一次次正确的决定,建立起巨大的优势。 这是察云朔过去十年在做的事。 就算庆德帝此刻一反常态,召集安南军北上支援,同时安南军有如神助,日行一千夜行八百,赶到幽州,察云朔也大可以让蒙苍调转势头,绕过幽州,他自己从靖北往上,将安南军合围在幽州城外,以逸待劳。如果幽州牧出城救援,那又有别的招数对付他。 当然敖仲也可以及时反应,不进幽州,在幽州往东的坠龙涧驻扎,五十里,足够守望相助,那察云朔也许进攻幽州,也许佯攻幽州,在路上设伏,或者索性主动出击,利用西戎骑兵的灵活,先打一场消耗安南军兵力。那么敖仲也可以整肃三军,作出要支援的样子,同时大派斥候,让察云朔疑心被窥破来意,不敢轻易设伏…… 一场棋局,动辄上百步,每一步都至关重要。献个妙计就水淹三军,那是话本中的故事,哄小孩玩而已。想要赢,只能扎扎实实,大军驻扎,主将带着谋士,麾下强兵猛将,结结实实打上半年,这才能改变一点战局。 “文睿,你下去吧。”敖将军神色不明地道。 褚文睿虽然不解,但军令如山,立刻就下去了。偌大中军帐中只剩言君玉和敖仲,隔案而坐,倒是像极了话本中献策的故事。 “言大人是替东宫来找我的吗?”敖仲将军果然是大将风格,开门见山。 “我是替天下人来找敖将军的。我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一个好将军,不仅可以带麾下的士兵回家,也可以给天下带来太平。幽燕守不住了,敖将军,你早一天依附东宫,这场僵持就早一天结束,边疆百姓,幽燕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甚至我大周未来数十年的国运,都要依赖将军了。” 言君玉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墨黑眼睛中神色真挚而热烈,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天下没有比这更坦荡的眼神了,何况他还学会容皓的说辞,越是会打仗的人越不会说话,他却每一句都往家国大义上说。 敖仲如果依附东宫,对于庆德帝,是最致命的一击。敖仲一直中立,这也是为什么东宫任由卫戍军圈禁的原因,因为就算庆德帝下令,敖仲也不会是绞杀东宫的那个人。君权的更迭中,大将向来是极尴尬的处境,忠于太子,万一赌错,只能像蒙恬一样随扶苏自杀。忠于庆德帝,等新君上位,渡过这次与西戎的大战,也不过是廉颇晚年的下场。 太子仁德,所以玄同甫迟迟不归附,敖仲也不必担心萧景衍登基后自毁长城。但凡心窄一点,也许干脆就用了云岚的做法了:“汝等知王道而不行,就休怪帝王心术残忍了。” 但言君玉从叶璇玑那学到了新招数。 既然东宫是正理,那自然有他的说服力,只要找到最关键的地方,磨成锋利刀刃,就像叶璇玑对叶太傅那一番锐不可当的教训,一切自然迎刃而解。仁政虽好,只是太慢,关键时候也需要一柄利刃。虽然言君玉不敢在敖仲面前造次,但他用这几天时间,总算找到一点破绽。得让敖仲知道,大周的未来只有萧景衍能担得起来,他没有别的选择。换一个储君,玄同甫他们都能承受,他却是要去支援幽燕的人,没有一个明君作为后援,是死路一条。 他只能与东宫共存亡。 “但言大人也说了,唯一的转机在六年前。”敖仲仍然不动如山。 言君玉那句话,是责怪他主动请缨出征南疆,甚至不惜把自己女儿送进宫中。以敖仲的眼界,怎么会看不出西戎才是大周真正的威胁,但他不早早占据幽州,反而去南疆贪功,这才造成今日幽州的危机。那时候西戎还藏而未露,远不到他要在主战和主和派之间做抉择的时候,更没有在庆德帝和东宫之间做选择的烦扰。 言君玉没想到自己一柄单刀切不开他厚厚防御,果然被裹缠住了。不由得有点慌乱。也知道在他面前遮掩无用,索性坦荡道:“敖将军,幽州反正是已经丢了,但燕北靖北仍然可守,察云朔在中间撕开口子,你早一天去,口子就早一点堵上。我再多说也无用,只能由你决断。” 敖将军身量也像敖霁,高大挺拔,是名将的身形,但经过风霜,更有一种山岳般的气质。奇怪的是他气势并不像虎豹,更像是厚重却强大的,并不嗜杀,而是熊与象一类的,打起来自然可以横扫千军,但安静下来也可以温和啃着树皮的。 “钟毅海虽然老得提不动枪了,小言大人难道不想去堵堵口子。” 言君玉猝不及防他这一句,第一时间甚至没意识到他在戏谑,是长辈对子侄的语气,又带着调侃。 “诶,你知道我跟钟老将军学枪?” “钟毅海一辈子就收了一个徒弟,我当然知道。”敖仲将军仍然不动声色:“只是庙算虽好,韩信还是要上战场的。” 他的目光仍然十分沉稳,甚至是看不出期望和催促的,平静得如同长辈审视子侄,言君玉却有点无法承受,本能地转移话题道:“我当然知道,我这也不是庙算,不过是按猫画虎罢了。东宫卧虎藏龙,像我一样厉害的人还有很多,一定会让敖将军如虎添翼的。敖将军快点决定吧,幽州沦陷的军报,应该就在这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