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历史小说 - 凤倾天阑在线阅读 - 第347节

第347节

    “很好。”太史阑点点头,“我知道了,稍后听我安排。”

    薛暮辛下车去了,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因为他觉得如今面临的真是一个难解的局,这个局开不好,以后的日子会倍加艰难,当真要像以往那些总督一样,或者就此湮灭,或者灰溜溜辞官?

    据说来这里的官员,连想全身而退回朝中的没有。

    以前那么多任总督,静海城确实也从未迎接过,大多是自己闷声不吭进城的。

    太史阑随即便召了苏亚花寻欢上来。

    “你们几个人等下好好休息,明日开始执行秘密任务。另外,让沈梅花派员前往静海城,传令静海城全城官员务必出城迎接新任总督。”

    “是。”

    “告诉负责内务的史小翠,从现在开始,把总督全套仪仗摆出来。”

    “是。”

    几个命令一下,属下们都知道了太史阑的选择,一边做着准备,一边开始默默擦刀。

    太史阑倒是无事人一样,下完命令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起来吃了点粥,又和苏亚道:“拿那止吐的药来。”

    “大人,大夫说这药只有在您孕吐特别厉害时才可以吃一丸,平时不可多吃。您现在我瞧着还好,不必吃了吧?”

    “现在好,等会就不好了,先给我拿着。”

    苏亚只得把药拿了来,太史阑却没吃,收在怀里,看看外面的天色,从床板下抽出一套劲装,慢慢地穿起来。

    苏亚瞪大眼看着她的动作,有点受惊地问,“您要去哪里?”

    太史阑唇角慢慢一扯。

    “去杀人。”

    ==

    夜色浓重,长长的马车队伍因为没有找到及时的住宿地,就停在官道边,士兵们就地扎营,喂马吃饭。

    几条人影,无声无息从最中间一辆马车上掠下来,没入路边草丛的暗影里,迅速离去。

    夜风嗖嗖地吹过来,几个人的身影也如风一样的快,其中一人紧紧搀着另外一个人,步子很稳,却在不停叹气。

    “大人……”她轻声埋怨,“您怎么就想起来要先走……”

    星光照上她微微苍白的脸,额角有一点疤痕,是苏亚。

    她身边自然是太史阑,已经换了一身劲装,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利落。

    “不走,等着被围剿么?”她扯扯嘴角,没有笑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花寻欢在她右侧,冷哼一声道:“以前不过是不接,难道这次还真敢直接动手?”

    “因为我名声不同。”太史阑淡淡道,“剿人者人恒剿之。寻欢,刚才大家都吩咐好了?”

    “吩咐好了。无事便罢,如果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花寻欢狠辣地道,“定叫他吃些苦头!”

    太史阑点点头,忽然脚步一停。

    “怎么?”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太史阑闭着眼睛。

    身边几个人都停了下来,花寻欢苏亚还有几个最出色的二五营女学生,都仔细听了听,然后愕然摇了摇头。

    太史阑便知道可能是自己的感应又发挥作用了。

    她闭着眼,在二月南国的风中聆听,四面有瑟瑟的声音,是风在吹动长草,脑海里画面渐渐延展开来,荒野,冷月,远处有稀稀拉拉几棵树,几只夜鸟的羽翼划破夜的黑暗,将一线月光引到树梢。

    没什么异常,她却似乎听见飘摇的草尖之上,有衣袂带风的声音掠过。只是似乎很远。

    她又感觉了一下,没有察觉到敌意,或者只是过路的高手。

    但不知为何,她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仿佛在黑暗深处,有人在静静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太史阑摸摸肚子,心想莫非当妈了也就女人化了?疑神疑鬼的毛病也来了。

    “没什么。”她道,“走吧。”

    一行人继续前行,向着静海城的方向。

    ==

    这天半夜的时候,官道上总督大人的马车静静停着,按照行路人的自保习惯,外头一圈马车,围着里头几辆,所有的马在最外围,形成一个多层大圆圈。

    太史阑的车队总体上都很低调,并没有特别华丽的装饰,不过从这种夜宿安排上,也可以看出到底哪辆车是总督大人的。

    夜深,所有人都沉入安睡。

    忽然有急骤的马蹄声从官道尽头传来,速度极快,直奔总督车队的方向。

    总督车队的人们似乎被惊醒,微有sao动,却没有多少人起身,反应显得很慢。

    而那些人来得很快,当先数骑背月而行,手上南洋弯刀高高扬起,细长的刀身刺亮月光,刀尖光芒若钻。

    在那几骑背后,还有大批的人马,狂奔而来,烟尘弥漫,遮盖月色。

    杀气老远便逼了近来!

    “海盗上岸杀人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未完,那些奔马已经到了面前。

    总督队伍依旧安静,只有不多的几条人影窜来窜去,奔袭而来的人眼中已经露出了困惑之色,却依旧毫不犹豫地举刀一挥,“杀——”

    “敌袭!快救总督大人!”一人高喊,随即中间那辆马车车门霍然打开,一条人影窜了出来,隐约还背着一个人,这人轻功高妙,迅速从马车背后冲了出去。

    来截杀的人也一惊,想不到对方反应这么快,这女总督这么怕死,还没交战就先逃,那首领急忙一挥手,喝道:“老二!去追!”

    他身边一名黄衣大汉粗声答应,带着一路人马顺着追了下去。

    总督车队里的人看见对方去追总督了,才显出了些惊慌,纷纷窜出来拔刀冲上。

    那首领冷笑一声,面罩之上一双蛇眼凶光四射,“上!先冲散他们的队伍!”

    众马飒沓,狂奔而来,马蹄敲打地面,翻飞出黧黑的泥土。

    总督车队里,忽然也有一声,“散!”

    忽然每辆车里都有一人探出头来,挥刀砍断系绳,刀背对马屁股一拍!

    最外围的马们长嘶,立即扬蹄而起,狂奔而出。

    “啪啪啪啪啪”一阵脆响,木屑飞溅,板壁分离!那些马身上竟然用绳子系着车板,而那些车板竟然事先已经卸掉了榫头和钉子,此刻众马一拉,车板壁和车身分离,被马拖着迎着盗匪而去。

    总督府的马这么一冲,对方的马阵顿时乱了阵型,带着车板冲出的马,完全挡住了路,在不宽的官道上形成了一道板壁屏障,令骑术不错的对方也无法再前行一步。

    此时马车被打破车壁,又有大量物品哗啦啦滚出,里面大多是各地官府送给太史阑的礼品,不乏珍贵之物,这些盗匪一眼瞧见,眼睛立即就蓝了。

    包裹骨碌碌滚到这些人马下,便有人忍不住倾身去拾。

    手指还没够到包袱,这人忽然瞧见马腹之下,竟然还藏着一个人,那人一抬头,咧嘴对他一笑,笑得他心胆俱裂,慌忙要退,但已经来不及。

    “哧”一声,刀光一亮,一道血泉,热辣辣地浇在马腹上。

    盗匪一声惨叫栽落马下,出手的人反手一刀,把他的马也顺手杀了。

    这样的事同时发生了十几起——就在一霎那间,去捡包袱的盗匪,全部中招。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盗匪的马背上忽然就少了十几个人,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些冲出的马下,忽然有人姿态优美地腾身而起,一个翻身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二五营的学生,同样久经战阵,骑术精熟!

    这一下着实是又狠又辣的下马威,那个蛇眼首领也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人一个照面,已经不动声色被解决了十几个!

    “混账!”他大怒咆哮,“谁让你们捡他们东西的!杀光了人,东西都是你们的!给我先杀人!”

    盗匪们振作精神,开始第二波攻击,此时马已经无法前进,盗匪们越过马身冲过来。

    这边的护卫却不接战,也从马上跃起,一闪身便躲入门板后。

    这个动作令对方首领犹豫了下,一般战阵之中,不接战多半有埋伏。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等人突如其来,毫无预兆,这些人就算防卫严密,想必也是常规准备,而且他们也在行路之中,有什么可能布下陷阱?

    不过他也是谨慎人,不肯直接进入任何圆圈状的包围中,大叫,“先毁掉马车!”

    盗匪们上前对马车一阵乱砍,大部分马车瞬间解体,东西滚了一地,这回再没人去捡。中间却有两辆马车砍不动,有人大叫:“铁的!”

    竟然是铁马车,那首领心中一震,随即道:“把这些坏了的马车都推开!我看他们能躲到哪里!”

    马车轰隆隆被推下官道,依旧没有人来阻止,四面壁障一去,众人才发现,马车内围根本没有人。

    刚才明明看见这些人闪入了马车内圈,现在人到哪里去了?

    有盗匪想起刚才马下杀人的事,灵机一动,也弯身查看车底。

    这一瞧,正对上几双乌溜溜的眼睛,几人的手臂似乎抱住了什么东西,迎上他的目光,对方又是对他咧嘴一笑。

    这人一愣,随即大叫,“他们在车底——”

    话音未落,车底的人忽然手臂合力重重向下一拉。

    “铮!”

    独属于南齐第一杀器的可怕嘶鸣!

    神工弩的箭光向来只是一闪,便足够笼罩数丈方圆,那个“底”字还没说完,鲜血已经喷了漫天!

    哗啦一下,盗匪们倒了大半。

    那首领是个机灵人,身边人大叫的时候,他就霍然趴地!

    随即他便听见一股无法形容的可怕风声,狰狞得像上古猛兽在天际怒吼,快得像闪电,一下便从耳边掠了过去,耳膜震动如被撕裂般剧痛,而身上头上都凉飕飕的,一摸,头上多了三条沟,沟里的毛已经都不见了,而衣服则成了一堆布条,飘飘地挂在身上。

    那首领惊得险些趴地上没能起来——这是什么武器?这当真是箭?

    静海海盗也好,地头蛇也好,各方势力经常火拼,战斗永远不休,所以对于战阵武器也是相当熟悉,可是这些人自以为血海火海里打滚过大半生,见识过天下利器,也没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

    神工弩这种武器,内地高层还能有所耳闻,静海这边,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虽然不知道,但一出手便知可怕,那首领瞬间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凭多年经验推测死亡不下二十人,他知道目前的弩最多上弦七箭,七箭怎么杀二十人以上?难以理解。

    人因未知而生恐惧,那首领趴在地上,感觉湿湿粘粘的液体无声无息浸润过来,湿了他的靴子,那是同伴的血。

    他不敢起身。

    他害怕一起身,再来一遭这样的箭,那么谁也逃不掉。

    见惯风浪的老鸟,一听这样的风声便知道,这是世间任何人都无法躲避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