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啊,送饭都不行吗!” 温简:“我们这里犯人众多,官吏不可能给每个人都跑腿,更何况,这万一夹带了点什么东西,出了事谁也担不起。” 听到这话,希夷又扭头看向玄策,眼里的意思是:你答应过师姐的。 玄策:“本官要单独提审花重晏,劳烦温寺丞安排一下。” 温简想了想:“寺丞这是执意要送饭?” “你吃了吗?” 温简被他一问,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刚忙忘了,正准备去吃。” 玄策指了指温简左手边的食盒,道:“这份是给你的。” 温简有些意外,低头一看,道:“还有我的?” 玄策:“既然都没吃饭,那就一起去吧。” 温简:??? 没等温简回应,玄策已经往前走了。 希夷忙上前抱住温简左边的食盒,眯眼笑笑道:“温寺丞,我来帮你拿吧。” 他这一动食盒,盖子晃开了些,内里的菜香一时四溢,竟是让温简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这时,走在前头的玄策忽然停下,侧身朝他看来,说道:“还不带路。” 于是,温简又不知怎地,就把他们带到了牢房里。 这时,狱丞朝温简和玄策恭敬道:“二位寺丞,下官这便令人将嫌犯花重晏带来,请稍坐。” 大理寺内的牢狱分了几层,由犯人的罪行轻重而拾级往下监禁,另外还有审讯间,正是现在,温简带玄策和希夷进来的地方。 希夷一见正中有张大桌子,忙把食盒摆了上去,踮起脚打开盒盖,将内里的菜都一一摆了出来。 玄策在一旁看着,若不是因他穿着道袍,这熟稔的动作,俨然是酒楼里摆菜的熟练童工。 不多时,花重晏就被带了进来,玄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见他衣衫还算整洁,应当没受刑讯。 门逋一关上,玄策便开口问道:“我们走后,还有人提审你么?” 花重晏脸上并无牢狱里常见的哀怨之色,依然是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只见他径直走到餐桌前,伸手扇了扇,将菜香送到鼻翼间,眯眼道:“花某才住进来几个时辰,这大理寺日理万机,哪里有空提审我。” 第61章 念念不忘 “就不知寺丞年方几许,家中…… 花重晏说着,便坐了下来,撩起袖袍,示意玄策和温简也坐下。 显然,再在牢房里,他倒成了主人。 温简嘴角一笑,就听花重晏朝希夷道:“哟,小希夷今儿也进来看你花二兄了?” 希夷找了个离他最远的斜对面位置,自觉坐了下来,脚挨不到地,只能在长凳上晃着:“原本是师姐想来的,师父不允,便让我替了。” “噢,那也是,我那meimei要是来了的话,一个不高兴把这大理寺给烧了,她阿兄赔起来,倒有些费劲。” “噗嗤~” 希夷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温简:“幸好,幸好。” 说罢,喝了口希夷倒的茶,接着道:“我来长安不过一年,听了不少奇闻异事,倒觉得花娘子的最特别。” 花重晏闲适地吃了口菜,点头道:“我这meimei院里的素菜做得最是好吃,味道胜过吃rou,二位多尝尝。” 这时,玄策看向希夷,说道:“小道长,方才来得太匆忙,我看你也没吃饱,现下一起吃吧。” 希夷一听,忙用力点了点头,便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离自己最近的那道菜。 温简见菜色丰富,肚子不由跟着唱空城计了,也便伸了筷子,夹了道槐叶冷淘,用槐叶汁揉到面里制成的面条,煮熟后再放入冷水中,吃起来不仅筋道且自带槐叶的清凉之感,再拌以开胃的青梅汁,这一下令他吃得胃口大开,忙点了点头道:“嗯,好吃!” 希夷自信地点头道:“那是自然,绿珠jiejie的手艺,师姐说,吃了便会绕梁三日,念念不忘。” 玄策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形容。” 希夷:“就是很好吃啊~” 花重晏将托盘上的水晶滴酥往温简面前推了推:“这道是我院里的小灶招牌,你也尝尝。”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水晶滴酥我常能吃到,她倒是难,今日怎么送来了?” 希夷:“她说也给温寺丞尝一尝。” 听到这话,花重晏忽而看向温简,引得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多谢花娘子。” 玄策见状,开口道:“我方才也在天心观吃过,确实不错。” 花重晏叹了声:“meimei为了我这个二兄,也是费心思讨好了。” 玄策心里冷哼,面上不着痕迹:“一盘点心而已,不至于。” 希夷默默扒了口面,瞪着眼睛看大人,不敢说话。 花重晏:“不过温寺丞,您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温简:“……我就当是,花娘子这个朋友给我送饭。” 玄策:“这个心态,倒是不错。” 花重晏:“温寺丞上任没多久吧。” 温简:“半年。” 花重晏又追问:“去年春闱?” 温简点了点头:“温某有幸,得了探花。” 花重晏眼睛一亮:“探花郎啊!温寺丞年纪轻轻,少年天才啊!” 温简被夸得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花公子走商途,若是您走科举,也定能金榜题名。” “温寺丞的话说得比我这个生意人还好听,就不知寺丞年方几许,家中可有婚配?” 温简突然被一问,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年方十九,家中还未婚配……”说着,朝花重晏道:“温某今日在花府,一个引路的仆人也这么问过我,你们花府,还做媒人生意么?” 花重晏轻咳了声:“关心一下,关心一下。” 玄策开口:“听闻南曲楼那画廊里有留小像的规矩,只要付了钱,就能方便青年男女相看,这也是花公子的主意吧。” 温简一听,有些惊讶道:“花公子也太会做生意了。” 花重晏展开折扇扇了扇风,笑里藏针道:“从前有个媒人来我家提亲,把对方好话说得天花乱坠,我自然是不信的,”说着,他抬手指了指瞳仁:“我只信自己的眼睛。” 玄策:“如此说来,那南曲楼正是花府的的产业,连带着画廊也在名下。” 花重晏:“楼是花府建造的,当时买地时,那画廊本就经营不善,于是我便将它买了下来,一同纳入到楼里。” 温简:“那为何南曲楼的掌事却说,不知道这楼的老板是谁。” 花重晏笑道:“南曲楼坐落在平康坊,对花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名声。所谓财不外露,收租子这些事,都是手下去办便可。果然,现在一出事,我就被抓这牢里来了。” 玄策声音冷淡:“花二郎,你被抓,是因为飞钱案。” 花重晏对上玄策的目光,眼神里浮着笑意:“眼下你们拿着飞钱来指控我造假,又将南曲楼封了起来,这大罪小罪,很难不让花某联想到一起。” 玄策手肘撑在桌沿边,倾身道:“我听闻花府拥有自己强大的信子机构,想必也一早就知道,我们从南曲楼的地界底下找到了不少假飞钱,现在赌坊里的那些人还被锁在大理寺里,而妙音阁,只收金银,不收飞钱。这些人都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想,眼下就连你自己,都很难找到一个脱身的解释。” 希夷睁着大大的眼睛向玄策,又看了看花重晏,方才还吃得好好的一顿饭,怎么突然就针芒相对了起来。 到底是在大理寺,希夷赶紧把最后一口面吸溜进肚子里,生怕下一秒就说要收桌了。 温简:“平康坊是长安城银钱进出最快的地方之一,若是印制出来了假飞钱,从赌坊到妙音阁,就是最大的资金池,而他们拿着钱再到柜坊兑换,以换取真金白银,很快就会出事。” 花重晏捋了捋袖袍:“这设计确实完美,但如果你们怀疑我是凶手,那请问,我的动机是什么?” 说到动机,这就是本案,最大的疑点。 温简沉吟片刻,道:“我们从花家的桂堂东纸,查到了十四年前,同样产出一模一样御用贡纸的空山新纸,它出自徽州何氏。” 听到这话,玄策眼眸一瞬不眨地看着花重晏,只见他眉眼动也没动,几乎毫无波澜。 太冷静了。 玄策垂眸,将桌上的盘子摆了摆,道:“左边红色的菜,指代花家,右边绿色的菜,指代少府监宋鹤亭,而中间空盘子,指代徽州何家。” 花重晏看着玄策,笑了:“玄寺丞,这摆的又是哪一出啊?” 玄策:“冒昧问一句,花二郎是何时何地被花老爷收养进花家的?” 花重晏微微一愣,回忆了片刻,说道:“当时花家从徽州迁往长安,我是他们在路上收养的孤儿。” 玄策眉心微皱:“也就是说,你并未经历花家与何氏的那一场火?” 花重晏眼里有些奇怪:“你指的是,我meimei烧死何家小儿的事情?” 温简惊讶:“你知道?” 花重晏:“这是场意外,我meimei又不是故意杀人,再说,那死者本就是罪犯之子。” 听到这话,玄策神色一沉,“那到底是一条命,花二郎,你也未免太冷心了。” “玄寺丞,你是修道之人,生死有命,有的人生来注定平步青云,有的人贱命零落成泥,你说,若是底层的人有一天往上仰头了,他们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道是怎么回答?那何家罪犯之子死了,你要我当时只有两岁的meimei抵他一命吗?” 牢房里一时寂静,玄策定定看着花重晏,他忽然发感,在十四年前的那一场大火里,似乎没有谁,是那一个罪大恶极的凶手。 —— 希夷跟着玄策走出了大理寺,依然是一手提着一个食盒,神色恹恹,抬头见玄策也心事重重的样子,更不敢开口出声。 眼下竹猗办事去了,没人驾马车送他回去,想到要走路,心更累了。 “你听说了吗,那花家柜坊出事了!” 忽然,街道迎面走来了两个说话的妇人,希夷顿时一惊,循声跑了过去,提着食盒上前一拦。 “两位jiejie,你们方才说花家出事了,出什么事啊?” 那两位上了年纪的妇人被希夷这个小道童突然喊了声jiejie,脸上顿时浮起了笑意,朝他道:“我听说啊,是他们发行的飞钱里出现了假票,现在花家二郎还被大理寺抓了!可不就是出事了嘛!” 另外一个身形瘦些的妇人接着道:“而且啊,据说之前好多人拿着假飞钱进去都换了现银,如果这样的话,那些手里有真飞钱的人,到后面岂不是什么都换不了?” “要是哪天柜坊关门,或者他们反过来咬定我的飞钱是假的,那我们这等百姓不是要亏得血本无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