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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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只是暂时合作?”“你有绝对把握控制住分寸?”红胡子刚才说过的话一遍遍在白音脑海里重复。类似的话,他也曾从麾下幕僚的嘴里听到过,但当时根本沒往心里头去。今天却好像被红胡子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脑门凉到了脚底。 “我今天是怎么了?!”白音用力摇摇头,想把那些乱七八糟地东西驱逐出脑海。但越是试图逃避,有一个声音在耳畔响得清晰,“你控制不住,控制不住!今天一点,明天再來一点,早晚,你得对藤田老鬼子有求必应…….” 正迷茫间,又听见红胡子傲然的声音,“小王爷,我敬你是个英雄,所以才跟你讨个人情。如果你今天非要给日本人当狗的话,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各自回去整队,待会儿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场。也免得在这里聊着聊着,突然头顶上就落下一堆废铜烂铁來,到时候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我,我……”乌旗叶特左旗王爷白音犹豫着回头张望,刚好看见麾下弟兄们涨红的面孔。他们也将日本鬼子玩的那些花样看在了眼里,也同样因为与这种卑鄙无耻的家伙为伍而感觉无法抬起头來! “仅凭着一两件先进武器,决定不了战争的胜负!”抢在白音说出退兵的命令之前,藤田纯二大声咆哮,“红胡子,今天你可以带黑胡子他们离开。但你将來必定会为今天的鲁莽而后悔!大日本帝国恢复草原安宁的决心不容置疑。你们这些马贼,生存的空间只会越來越窄!” “是么?”红胡子耸耸肩,对藤田纯二的豪言壮语不屑一顾,“那我等着你來抓我了?或者今天咱俩请白音小王爷当个裁判,立刻來一场生死对决?!赢了的接收黑石寨,输了的从此再也不在草原上出现!这个主意,你觉得如何?” “你,你……”藤田纯二又给气哆嗦了,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话來。此刻帝国的作战重心在南中国,他这边只是一支留守部队。非但士兵和基层军官的素质沒法跟一线部队比,连武器配备,都差了一线作战部队好几大截。 沒有野战火炮,沒有远程压制武器,光凭着几挺轻机枪和几门落后的大正十年式掷弹筒,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下红胡子手中的马克沁。况且红胡子身边那些马贼,一个个也堪称精锐。打起枪來不慌不忙,冰冷的眼神如同刀子般直戳人的心脏。(注1) 硬拼拼不过,盟友又明显不愿意再替自己火中取栗。严酷的现实面前,藤田纯二不得不暂时退让,“你,你…….,你是个不可理喻的赌徒!我今天且放过你和黑胡子。早晚咱们还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说罢,也不理睬愣在一旁的小王爷白音,拨马而去。 “那就,撒油哪啦了!”红胡子根本沒有见好就收的觉悟,继续往藤田纯二的伤口上撒盐。“咱们两个也算不打不相识!说不定哪天我就去黑石寨看你去,你可得好酒好菜招待我啊!小王爷,你呢,是继续追杀黑胡子我们俩,还是跟我们交个朋友?!” 后半句话,是针对白音说的。对方闻听此言,忍不住摇头苦笑,“洪爷你就别寒碜我了!今天这跟头,我认栽!你日后若是想到我的毡包里吃羊rou,我肯定举双手欢迎。可黑胡子,他要是敢來,我就让他永远甭想再回去!” “那是你们两个的私人恩怨,我不插手!”红胡子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向自家队伍。刚刚迈了几步,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般,笑着将头转了回來,“今天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日后小王爷有用得到我王某人的地方,尽管给喇嘛沟那边送封信。只要力所能及,我绝不会推辞!” “会的,我一定不会客气!”虽然在对方手里吃了鳖,白音心中却一点也恨意都生不起來,笑了笑,以江湖礼节与红胡子拱手作别。 还沒等他返回自家队伍,又看到黑石寨保安队长阎福泉骑着一匹暗红色的东洋马,手里拉着另外一匹毛色纯白的,匆匆忙忙跑了过來,一边跑,一边大声招呼,“红爷,红爷,别着急走。太君托我送一份礼物给你!” “哦?!”红胡子愣了愣,徒步迎上。 光是这份胆气,就让阎福泉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了不引起沒必要的误会,他远远地跳下坐骑,单手拉着那匹毛色纯白的东洋高头大马,缓缓往前走,“太君说,虽然你做事鲁莽。但他依旧很欣赏你。所以想把这匹‘富士之雪’送给你,彼此交个朋友!” 乌旗叶特小王爷立刻将耳朵竖了起來,仔细倾听红胡子如何回答。要知道那匹名为‘富士之雪’的东洋马,是藤田纯二的珍爱之物。平素自己都舍不得怎么骑,今天却眼巴巴地托人将此马送给了红胡子! “交朋友?!”來自背后的声音里头带着惊讶,显然,红胡子对藤田纯二的举动深感意外,“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过我可是沒东西回敬给他,希望他别怪我失礼!” “哪能呢,哪能呢!”阎福泉抬起沒受伤的那支胳膊,恭恭敬敬地将马缰绳递给红胡子,“相处久了您老就会知道,太君不是那种小气人!” “呵呵!”红胡子拉起马缰绳,飞身而上。自以为血统高贵的东洋马很不愿意被一个邋邋遢遢的小糟老头骑在自己背上,抬起前蹄,大声嘶鸣,“唏” 叫声只发出一半儿,就被红胡子用巴掌给拍了回去。他根本不懂得心疼牲口,抬起手來照着马脖子又是狠狠几下,打得白马前窜后跳,最后乖乖地垂下了头颅。 阎福泉看得暗暗纳罕,讪笑着向白马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嗓音说道:“太君还说,他最近准备组建一支骑兵团,想问问你,有沒有兴趣出任团长一职?!” “团长?!”小王爷白音的耳朵动了动,心里头震撼莫名。藤田纯二给的待遇不可谓不厚,那意味着红胡子马贼将彻底成为正规军,所有枪支弹药和粮草战马,都由日本人直接供应。 这几乎是天上掉下來的好机会,白音相信红胡子沒理由拒绝。却不料对方只是哈哈大笑,笑够了,才擦了把眼泪,气喘吁吁的回应,“哈,哈哈,藤田老鬼子真有心胸啊,居然丝毫不计较老子刚给他吃了一个憋!” “那是,那是!”阎福泉擦着汗赔笑,“太君向來识英雄,重英雄。他刚才亲口跟我说,如果您肯答应出任团长,他可以保证不派任何人擎肘。任由您老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这支骑兵!” 如此优厚的条件,再拒绝就是不理智了!白音迅速地回过头,带着几分羡慕看向红胡子。只见后者又是一阵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他娘的有趣,老子平素行事低调,低调,居然低调到了要被小鬼子招安的地步。哈哈,哈哈,巴图,小刘,把咱们旗子亮出來!别低调了,再低调,就沒人认识咱们了!” “是!”他身后的队伍里,有人答应着取出两面旗帜。迎风晃了晃,呼啦啦展开。一面是青天白日满地红,另外一面,却是交叉的镰刀斧头! 注1:大正十年式掷弹筒,日军早期配备的掷弹筒型号,射程只有二百米,精度也远不如后來的八 九式。但它因为造价低,重量轻,在日军中得以广泛保留。一直到二战结束前,还大量使用于中国战场。 第五章 人情 (一 上) 看到熟悉的两面战旗,张松龄恍然如梦。 从良乡、邯郸到娘子关,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一直陪伴着他。几经生死,早已成为他灵魂上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记。而那面镰刀斧头,则从娘子关开始,在他的视野里出现得越來越频繁,越來越清晰。 毫无疑问,苏醒是这面镰刀斧头的拥蹩者,与他有很多共同语言的伍楠也是。在同一面旗帜下,还有死板且傲慢的李国栋,诚实且狭隘的大牛。在來草原路上遇到的那个神秘旅伴吴云起,虽然一直沒有主动表明身份。但据张松龄过后推测,此人十有七八,也是镰刀斧头下的一员。这面旗帜就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种子般,落到哪里,就在哪里迅速生根、发芽、长大。从中原到塞外,不计气候,不择土壤。 相对于张松龄的茫然,赵天龙和周黑炭两人的反应则轻松得多。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对外边的世界所知甚少,不怎么了解青天白日满地红和镰刀斧头之间的恩恩怨怨。即便了解,他们也不会太在意。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里,中央政府走马灯似的换。无论是先前的北京政府还是后來的南京政府,对草原的控制力都无限接近于零。发出的政令等同于一纸空文,基本上沒有人看,也不需要遵守。而各届民国政府,无论合法和还是非法的,也都沒多余的精力浪费在塞外这片人烟稀少的蛮荒之所,任由其一天天被时代遗忘。 甚至连黑石寨这座方圆几百里唯一的城镇,也是张作霖张大帅派人在一座不知什么年代的城市废墟上建造起來的。因为就地取材用了废墟里的黑石大石块,所以直接被命名为黑石寨。至于那座废墟原本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朝代,根本沒人花心思去考证! 所以,赵天龙和周黑炭两个,压根儿都不觉得青天白日满地红和镰刀斧头由同一支队伍打起,有什么别扭的地方。他们不在乎被谁所救,他们在乎的是如何报答救命之恩。所以他们两个不待日本鬼子的马队去远,就空着双手走出了树林。遥遥地冲着不速之客的首领抱拳躬身,大声问候:“今天若不是恩公仗义援手,我等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了!敢请恩公赐知姓名,让我等也好佛前焚香,求佛祖保佑恩公长命百岁,富贵永享!” 一连串江湖套话说出來,中间几乎沒有任何停顿。不速之客的首领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什么援手不援手的,我只是看不惯小鬼子嚣张罢了!至于我的姓名,王洪,三横一竖那个王,洪水的洪。还有个上不得台面的绰号叫红胡子,两位当家呢,是不是也报上名姓來!” “在下赵天龙,拜谢洪爷的救命之恩!日后洪爷但有差遣,无论风里火里,赵某绝不会皱一下眉头!”赵天龙长揖及地,按照江湖礼节向王洪致谢。 “在下周黑炭,江湖人称,大伙都叫我黑胡子!不过我这胡子,跟您那胡子可是沒法比!”周黑炭也上前两步,学着赵天龙的模样,自报家门。“您救了我和我手下兄弟的命,我们黑狼帮,从此就听您的调遣了!哪怕您老命令我们明天就去攻打黑石寨,我们也绝不会推脱!” “言重了,言重了!”王洪连忙侧身还礼,不肯接受赵天龙和周黑炭的感谢,“今天即便我不插手,小日本估计也奈何不了你们两个。顶多就是需要多消耗一些时间和弹药罢了!你们两个要真想跟我交朋友,就别说这么多客气话!大伙都是中国人,联手对付小鬼子,还不是天经地义么?!” “能跟大名鼎鼎的红胡子交朋友,我赵天龙求之不得!”见红胡子说得坦诚,入云龙心里头愈发觉得这位老人家可敬,连带着对方头顶上的战旗,都生出一股亲近之意。 “洪爷看得起我,这个面子我得兜着!”听出对方沒有趁机吞并黑狼帮的念头,周黑炭心中的石头轰然落地。也抱了一下拳,大声说道:“大恩不言谢。这份人情,周某人记在心里头了。无论什么时候洪爷有用到我周某人出力的地方,尽管送一封信到黑狼帮來。周某一定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绝不藏私!” “好,就这么说定了!需要周当家出手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王洪点点头,笑呵呵地冲周黑炭表态。随即,他把目光完全转向了赵天龙,“刺杀朱成壁的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怎么才跑出这么几步路程?小鬼子的通缉告示上,不说你还有一个同伙么?他呢,怎么沒看到他的人影?” “我那兄弟估计是累坏了,所以才沒立刻出來向洪爷您致谢”赵天龙尴尬地朝树林回了一下头,然后讪笑着替张松龄的失礼举动找借口,“您老别跟他一般见识,我马上派人去喊他过來!” 红胡子笑了笑,大度地摆手,“不用喊,让他先歇一会儿吧。咱们今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不在乎这一时半刻!我只是奇怪,鬼子为什么开出那么高的赏格买他的人头?要说草原上跟日本鬼子对着干的豪杰可不止他一个,但除了你入云龙,其他人谁的脑袋也沒有他的脑袋值钱!” “我那兄弟是个神枪手!”赵天龙虽然心高气傲,却是个能为朋友的出色而感到自豪的人,听红胡子发问,立刻毫不犹豫地向对方介绍起张松龄的英雄事迹來,“刺杀汉jian朱城壁的行动,其实是他一个人做的。我只是路过,顺手帮他赶走了几个烦人的狗腿子而已!“ “他还是二十六军的少校。为了给朋友报仇,才千里迢迢來到了咱们这儿穷旮旯。如果这次能平安回去,至少得弄个团长当!”周黑炭心里头有愧,巴不得红胡子将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所以一听见对方发问,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张松龄的情况都交待了个清清楚楚。并且还不忘了根据自己的理解涂脂抹粉,以期红胡子听了后会对大伙都高看一眼! “少校,二十六军?是二十六路军吧?!”红胡子不费吹灰之力就了结到了张松龄的根底,笑得愈发和气,“这支队伍很能打,从北平到保定,然后再到娘子关,跟日本鬼子硬碰硬了好几回,从沒有主动认过耸!” “您老也知道二十六路军?”周黑炭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故意追问。他现在巴不得张小胖子留在黑狼帮永远不要离开,那样的话,每时每刻他都能分享到别人对小胖子的钦佩和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