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佛音从卯初直诵到了申末。期间有不少贵人进进出出,上香、添香油钱、摇签,然后再到旁边找得到的僧人解签……整整一上午就没个停歇。老太太带着两个孩子,也不着急,直等佛音停了才上前对领队的智深说,求见智浅大师。 老太太话刚落,就有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同老太太一样等着答复。 智浅是普安寺住持的小徒弟,对八卦易经、星相学颇有天赋,十卦十准,他从八岁开始接触卦象就没有失手过,不过这些年却鲜少有人见得到他。智浅自有记忆就在寺中,被师傅慧深、大师兄智深、二师兄智中宠着长大,年轻时颇有些无法无天,什么样的卦象都敢解,有人为他一句话欢天喜地,也有人为他一句话家破人亡。智深智中曾劝说智浅,泄露天机不是长寿之法,慧深却说,万事讲究个缘法,顺其自然。不过这些年倒是隐居了起来,轻易不再出手。 智深轻念了声佛号,也不看老太太,只说:“老夫人勿念,施主潜心向佛,是有缘之人。还请稍等片刻,智浅师弟稍后就来。”言罢双手合十而去。 老太太得了准信,也就不再催问,带着两个小的安心在佛堂等着。也亏得于杨两人都不是闹腾的,只安安静静的守着,也不打扰老太太。 过了好一会,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和尚,着一身合体的袈裟不紧不慢的踱进佛堂。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智浅。 智浅实际上也就三十三岁,只因年少早慧,又在勘不破机缘的情况下,大肆卜卦,以致伤了慧根,故时间在他身上过的飞快。这些年,智浅一心潜修,卦象能看懂,却不再轻易解卦,只解有缘之人的卦。 于珊看着缓步而来的和尚,不退缩也不靠近。于珊上一世出嫁之前曾与智浅大师有过一卦之缘,此刻相见,她惊讶的发现,这智浅,不论是打扮还是神色竟与前世一模一样,可是前世于珊是十四岁嫁人之前见到的他,此世她才七岁。为何如此诡异,他难道长生不老?眼见智浅上了香就打量过来,于珊急忙收了脸上的神色,学着杨宇楠将脸上的表情换成了好奇。 倒是智浅本已经掠过于珊,却又突兀的回头,盯着于珊看了好一会,才温和的笑道:“小施主,好久不见了。” 于珊听了这话,心砰砰乱跳,看着他了然的神色,她突然开始怀疑,也许,他不是她曾以为的神棍,而是半仙?她非常肯定,这一世的她才七岁,从不曾出过府门,更不曾见过智浅。那他所指的见面,唯有上一世了。想当初于珊拿到“雾里看花花非花,红尘十年一场梦。水中望月月似水,不及来世情意真”的签语,只当是是算卦的随口一说。却不想,智浅的话竟是一语成箴,上一世也不过短短的十年,不同的是,别人是归西而去,她却又留了下来。 老太太见智浅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心里很纳闷,昨日夜里来拜见智浅的是自家老头子一个人,他怎会见过于珊?老太太想了想,只当智浅是帮忙撒谎,愣了一下,看了看旁边静悄悄的众人,问道:“智浅大师,今日可否替老身解卦?” 智浅得遇故人,他望向老太太,心情极好的说道:“阿弥陀佛,今日只为施主解卦,老夫人,请。” 老太太想不到智浅竟说出这话,心想,看来这智浅欠自家老头的人情不小。老太太跪拜在佛像前,接过智浅亲自递过来的签筒,轻晃几下,随着一声“啪”,一根竹签就落在地上。智浅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签,轻抚签言,只见上面原本的签语消失不见,慢慢浮出四行字,最下面的一行却是模糊不清,清楚的三行写着:双姓三娃绕膝,晚来福禄双全;异界命格虽奇,此世运道必全;别姓坎坷无奈,凤命富贵荣华。 智浅眸光微凝,盯着于珊和宇楠看了看,才又轻抚竹签,竟生生将后面的两行字和模糊不清的一行抹掉,才挂上笑容对老太太说::“老夫人,上上签。双姓三娃绕膝,晚来福禄双全便是您的签语。” 言罢转头看向杨宇楠,笑道:“这个孩子就是老夫人所收养的异姓娃吧。不错,与小施主正正相互照应,确是相互扶持之命,若是无她,怕是老夫人与小施主运道不全,均非长寿之命。老夫人能如此早寻到此娃,可见天意如此啊。” 老太太听得此言才喜笑颜开,对自己的上上签也不在意,反正是走后门得来的。只是有了智浅的后面的解说,就算杨府找来,也可大胆的说,为了自己的性命也该留下宇楠。 于珊看着智浅高深莫测的模样,再听得他说的话,却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什么叫没有宇楠,她与奶奶都运道不全,非长寿之命?又为什么说是如此早的寻到此娃是一种福气? 于珊总归是在古代活了两世,上一世宇楠十岁入府,比此世的七岁整整晚了三年。难道,智浅这僧人竟不是在敷衍她们,而是命道合该如此吗? 想到这里,于珊神色复杂的看着杨宇楠,满脸的担忧。对她来说,宇楠的到来像是一份解毒茶,拯救了自己。可对宇楠来说,这又算什么?是否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命运?而这种命运的转嫁,会不会太不公平? 智浅看于珊,似是明白于珊心中所想,好笑的摇摇头,说道:“小施主无需多虑,命运合该如此。小施主,你附耳过来,贫僧与你结个善缘。” 于珊看向老太太,只见老太太乐呵呵的说:“去吧去吧,智浅大师是得道高僧,能得他一两句的指点,你将受益无穷。” 于珊这才走近智浅,智浅蹲下身子,轻言:“也是咱们有缘,三世相见。也罢,贫僧就泄露个天机与你:异界命格虽奇,此世运道必全;别姓坎坷无奈,凤命富贵荣华。这却是你与那娃娃的签语,只端看你此生是否争气了。至于这两句签语是你得一句,那丫头得一句,还是两句签语都应在你身上,情状却还不甚明朗,小施主你可要好自斟酌。” 于珊听到此话,一时惊愕,细细琢磨之下,才明白智浅这些话的意思。与此同时一阵凉风吹过,她浑身上下不自觉就打了个冷战。自己重生这一世,万事小心谨慎,不敢踏足府外,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就守在于府后院的一小寸地方,就怕外出碰见不该遇到的人。难道,今世相遇的方式也要变成不可确定了吗?仅仅窝在府里已经没有用了? ☆、第39章 :新任杨爵爷 于珊自从得了签语,回府的路上时时恍惚不已,累的老太太和杨宇楠都莫名其妙。 老太太向来性子直爽,看不得于珊忸怩的模样,问道:“珊丫头,怎么苦大仇深的?大师跟你说什么了?若是能说,说与奶奶听听,好歹与你参详参详。” 于珊微微点着小脑袋,四下看了看,见车内只有三人,才很小声的说:“大师与我说的,却是我与表妹的命格。” 老太太苦笑不得的抬头,说道:“那个玩心重的,不就是让他帮忙扯个慌吗?还至于搭上你们的命格。来来,珊丫头,说一下,那个‘得道高僧’跟你说什么了?” “别姓坎坷无奈,凤命富贵荣华。” 老太太甚是突兀的停了笑,抬头望向于珊清凌凌的不带丝毫玩笑的双眼,神色一凝。暗忖:再如何扯幌子,也不能拿凤命开玩笑。批出的凤命究竟是谁的?老太太看了看于珊,又看了看杨宇楠,肃穆道:“此事不得再提!” 于珊见老太太的神色,也知道这话不能乱说。凤命配真龙,可太子已经娶了木颖盈为正妃,凤命就该是木颖盈的。可若说又批出凤命,那真龙是谁? 于珊再不敢言,本是想弄个明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就怕不清不楚,不知来的是兵还是水。只是,既然奶奶如此介意,让此事含混而过也不错。反正她是绝不再入皇室的,等宇楠长大了,问问她的想法,若是想做皇后自然极好;若是不想,她定会让意外之外再加上意外,设法搅乱命格,反正,重生以来历史一直在变。 “奶奶,表妹可是以后都住在咱们府上?”于珊见老太太满脸肃穆,忙转移话题问道。 老太太先是看了看杨宇楠,只见她貌似好不在乎,只是到底才七岁,眼底的急切倒是泄露了几分真性情,于是老太太此刻也没心情绕圈子,直言道:“智浅大师说的如此通透明白了,多少富贵闲人可是亲耳听到的。没有了宇楠丫头,咱们祖孙两个怕是会早早的变成一抔黄土。咱就把原话说与杨爵爷,其余的,他自然会思量。” 如果说老太太一开始以为是智浅在还人情,可此刻却由不得她思忖,此次的签言,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应付。 “那可否让表妹与我一同习武?”于珊满怀期待的问。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两人终究有一个避不过凤命,那留点武艺傍身总是好的。 老太太看了看杨宇楠晶晶亮的眼睛,笑言:“韩师娘那没有问题,只要宇楠丫头不嫌苦累,束脩奶奶就给交了。只是,楠丫头,这确是要记账的,以后可记得要加倍还给奶奶。” 杨宇楠听了这话,扑通在车内跪在老太太身前,啪啪啪就磕了三个头,发自肺腑道:“必不辜负谢奶奶。” “快起来,不过是句玩笑话。” 于珊见气氛不太好,就大大咧咧的拉起宇楠,拍着她的肩膀说:“楠楠,我是师姐,你是师妹。咱们习武之人,讲究的就是意气相投……这份束脩算在我头上好了!” 不待于珊说完,老太太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后面车上的于嬷嬷,听到笑声也放下心来。大户人家规矩多,自从老太太从广华寺回府,还不曾如此开怀的大笑过,只要老太太心情好,在哪都好。 又过了一日,新鲜出炉的杨爵爷果然如约带了丰厚的礼品登门拜访。 杨思逸的长相随了杨安泽,只能算一般,不俊美不阳刚,若不是一身温文尔雅的气质,扔在人堆里都不会被人发现。可杨思逸胜在心术正派,缺德的事是不会干的,所以眉眼间坦然无畏,倒显出一身正气。 杨思逸年少成名,威德二十年时,以双十的年纪参加科举,一举成为当届的榜眼,娶妻同届状元白锋的亲妹白玲玲。婚后二人是琴瑟和鸣,你吟诗我弹琴,你练字我研磨,育有二子一女,大少爷杨宇乔,二少爷杨宇毅,三小姐杨宇婷。当然长房也不全然的完美无缺:杨思逸大婚之前就有了庶长女,也是杨府的大小姐杨宇琳。 杨思逸到了于府,直接被请到了外书房,与于爵爷对垒。谈判的时间,愣是让一老一少两个爵爷控制在了半个时辰以内,然后就爷俩好的往内院而去。 “思逸啊,你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你父亲总能想开的。我与谢老哥倒是想卸下这狗屁爵爷的位子,可是圣上迟迟不批。好歹如今你府上起了头,你既然袭了爵位,我的好日子也就不远啦。只是宇楠那丫头,虽是你大伯一脉的唯一骨血,可智浅的卦象也说了,没有她,怕是你于伯母和四丫头均不得长寿,如此还望你体谅。”于爵爷边走边说。 “于爵爷,您言重了。就按照先前定下的,若是于伯母有意,就过继到二妹思涵名下,改名于楠;若是于伯母觉得勉强,就只养在膝下,不必过继。您看如此处理可妥当?”杨思逸听到于爵爷说宇楠是杨安成一脉唯一的骨血,真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杨安成一脉,到杨思雅这个杨府大姑奶奶那已经是断了血脉传承了,双方心知肚明的事实,却也不敢挑破。杨宇楠可是正经的杨爵府嫡支的孙女,虽说真论起来还是庶女,可嫡支的庶女也比庶支的嫡女来的有身份有地位,尤其这庶支还断了传承。 于爵爷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杨思逸,转而呵呵笑道:“有贤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先替我那老妻还有四丫头谢过杨府的成全啦。” “于伯父哪里话,该是我谢贵府才是。”杨思逸也不愧是听人话说人话,听鬼话答鬼话的。于爵爷叫他大名,他就喊爵爷;于爵爷叫他贤侄,立马改口叫伯父。 于爵爷听得答话,认真的说道:“贤侄,前途不可限量呀。闲话少叙,到了。” 老太太早就得了信,知道他们往静安堂而来。老太太对杨爵府也没什么好感,见到新任的杨爵爷,也不客套,直接说:“宇楠那丫头这会子在欢喜屋习武,冬梅,带杨爵爷到后院。” 杨爵爷不敢多言,苦笑了一声,并不敢真的离去,而是毕恭毕敬的的行了礼,对着老太太说:“于伯母,我也知晓这事是杨府的不是,宇楠那丫头,以后劳您多费心。听闻您礼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伯母您务必收下。” 言罢从随身小厮手里接过一尊通透的玉佛,亲自递到了老太太眼前。 老太太看了看玉佛,又看了看不过三十出头的杨思逸,良久叹道:“罢了罢了,终究不是你的过错,我也不难为你。只是,杨府以后既是你掌家,谁若是拿了宇楠丫头的身份来我府上闹腾,我却是直接找你算账的。” “伯母放心,此事绝不会发生。”杨思逸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至此老太太才让秋菊接过玉佛,说道:“去吧。跟宇楠那丫头好好说,孩子心里通透着呢。” 杨思逸脚步未曾跨出静安堂,便回转了身子,给于爵爷和老太太行了晚辈礼,才又说:“此事,终究是我杨府对不起她,我这个做大伯的,也实在不方便与她相见。这事,伯母您就做主吧。” 老太太与于爵爷对视一眼,于爵爷不开口,只得老太太接口道:“宇楠那丫头是柳绿托付与我,既然随着我孙女叫我一声奶奶,我就替她做主了。智浅说了是双姓三娃,也就不必改姓了,还叫杨宇楠。只是,贤侄,我丑话说在前头,宇楠这丫头,虽还是杨姓,与你家却是毫无瓜葛了。” “是,小侄明白。”杨思逸这新任的爵爷在于府并不敢拿大架,终归是求人之事。 “如此,这事就定下了。另外,你二妹如今快到月份了,一直在梅苑,不敢随意走动,你可要顺便去看一看?”于大奶奶杨思涵是杨思逸的亲meimei,只是因母亲容氏不待见杨氏,兄妹两个接触的也不多,所以,两人间情分淡淡的。 “既是如此,怕是不方便相见,还是待meimei生产了,再见不迟。”杨思逸推脱道。 “如此也好。” 杨思逸离了于府,上了马车,原来的笑脸全都不见,只留下一脸无奈。 整件事情,都让他受了多少的窝囊气。对文人来说,骨气是顶顶重要的,这一上午的低声下气,使得新上任的杨爵爷身心俱疲。 但是,反过来一想,父债还要子偿呢,他不必为父偿债偿命,只是损耗些面子罢了;而且自家父亲如今没了实权,再掀不起多大的风浪,虽说坐在爵爷的位子上累了些,但总比跟在父亲后面擦屁股强。杨思逸这般一想,心情才算好了些。 杨宇楠的身份经过此一番的风波,在杨府的主子们那里是再也隐藏不住,是以杨府众人,上到杨安泽下到杨大奶奶白氏,都在正厅等待着,就怕杨思逸回府的时候将那孽种带回府。直到得到准确的信,杨爵爷一个人回府了,众人才放下心来。 前爵爷杨安泽看了看众人,抢在杨老太太容氏前面吩咐道:“此事,到此为止。府里若是再传出半点风声,你们都知道后果。眼下杨府的事连累到了太子,虽说逸儿领旨教导四皇子,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显得圣心难测。树大招风,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上唯一的嫡子……” 杨安泽话说一半就陷入了沉思。杨老太太撇了撇嘴,淡淡的吩咐道:“都散了吧,以后,宇楠就是于府的丫头。若让我知道谁去触眉头,我决不轻饶。” 众人自然应和,未敢多言。 只是,后来杨府众人无意中得知了杨宇楠的命格,那一番的鸡飞狗跳却是好不热闹。 ☆、第40章 :发作 这日,于昭轩下朝回府就喜滋滋的去往梅苑,若你是当他关心杨氏,那就太高看他了。 杨思逸袭爵,而他还未曾,他便神经质的觉得身份上低了他大舅子一头,完全不管杨思逸是在什么情况下袭的爵位。这不,于爵爷与谢爵爷早朝上又一同提起了卸位的请求,他见此次圣上不仅没有回避,还隐约透出几分恩准的迹象,瞬间觉得腰杆挺直了不少,便想去梅苑显摆。 “思涵,皇上早朝的时候松口了,过不了多久,你也是一品爵夫人了。”于昭轩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 “这爵位本来就是你的,早一天晚一天的,能有什么区别。”杨氏很不卖面子的回道。反正她从出嫁那天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定然是于府的正一品爵夫人,而老太太五年前放了权,在于府,她早就是爵夫人了,因为一切发生的太过顺理成章,所以也就没什么惊喜可言。 “你这是什么态度?”于昭轩不满的看着杨氏,深觉被杨氏应付的态度侮辱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啊……倒是柳绿的孙女,真的定下养在母亲那里了?”杨氏没觉出于昭轩语气的变化,仍然与往常一样,纠结杨宇楠的入府问题。 “此事,你就不用再想了,这事昨天已经定下了,既不用过继到你名下,你也就不要再耍脾气了。你哥哥昨日过府,本欲接回那丫头,可听说,普安寺的智浅亲自解签,没有那丫头,母亲与四丫头均非长寿之命,才不得已将那丫头留在了咱们府上,往后就当成是咱们府上的丫头教养。”于昭轩不耐烦的答道。 “嗤……这样的说辞你也能相信?我哥哥巴不得那丫头永远回不了杨府。杨安成那色鬼自甘堕落娶个丫鬟做继室,临了了养个色鬼儿子。你还指望他那色鬼儿子能养出什么好东西?没得带坏了一府的名声。”杨氏抚着大肚子,不屑的说道。 杨氏想到于珊的命格与她是相克的,而杨宇楠可补于珊,岂不是说杨宇楠的命也与她相克?杨氏想到这就觉得脑袋瓜子疼,恨不能亲自打发杨宇楠出府。 于昭轩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捉住杨氏的把柄,厉声喝道:“住口!你怎敢如此非议长辈,那可是你大伯、大伯母!再说人死如灯灭,就算思庆曾经不像话,他也去了。你何苦揪住一个不懂事的后辈作伐?咱们于府可向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杨氏抚摸肚子的手顿住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气得浑身发抖,她手指着于昭轩,不敢置信的问:“你现在跟我说他杨安成是长辈?你现在跟我说你不跟杨思庆计较?那是谁曾经为了这么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日日冲我发火,对我不满?只差没逼的我与杨府绝交。你也好意思跟我说那死丫头是个不懂事的小辈?可当初你不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一脉相承的吗?” “你!真是不可理喻!” 于昭轩眼见杨氏又抓出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一时又难堪又生气,本来的好心情全没了,又想到马上自己也是爵爷了,不比杨思逸分位低,更是懒得再应付杨氏,甩袖子就往外走去。本想去菊苑坐坐,可杨氏提起的这些陈年往事与花姨娘息息相关,他想起当是时同僚们“讥讽”的嘴脸,心里堵得慌,便转开脚步去往了兰苑徐姨娘那。 其实杨氏温婉大方,长相上等,处事也有规有矩,不然当初老太太也不会放权与她。可随着预产期一天天逼近,杨氏越来越焦躁不安,有时甚至深夜惊醒,加上老太太回府后,她诸事不顺,如此几次下来,再好的性子也磨没了,她性情大变,对人极为苛刻,稍有不顺心便发火。 杨氏因为杨宇楠的事对老太太有些不满,可是老太太早已免了她的请安,不许她“劳累”,她见不到老太太,就算是能见到她也没胆子朝老太太发火;而杨宇楠日日与于珊一同上下课,两人怕杨氏不高兴,也都不往她身边凑;于昭轩则因为老太太回府之后连番发作长房,对杨氏有意见,等闲也不踏足梅苑;至于花姨娘和徐姨娘,两人还在禁足中,也没法去‘伺候’杨氏。是以她的怨气无处发泄,性情一天比一天古怪。 老太太听见风声,也不过问,只说孕妇情绪不稳定,由得她闹腾。 杨氏坐在屋里生闷气,呆呆的坐了一上午才理顺了。眼见到午饭点了,才一边安排下人摆饭,一边差人去找于大爷。李嬷嬷不放心饭食,亲自去了大厨房盯着。 “夫人,大爷已经让厨房在兰苑摆了饭……”雨冰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词,怎知话还没说完,杨氏就摔了茶碗。 杨氏只觉得她好不容易压下的火,蹭的又冒了上来。老太太回府于珊得宠后,她本就事事不顺心,现在又添了杨宇楠的事,原本还算体贴的丈夫也不体谅自己……她越想越气,于是梅苑便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杨氏这一摔差点败净了整个梅苑,等杨氏好不容易气顺了,才察觉一股股的热流顺着大腿流下,肚子疼的厉害。 屋内屋外的丫鬟本都战战兢兢的跪着,见此情状慌了神,雨露、雨冰、雨雪三个大丫鬟见状不妙,一溜烟的都爬了起来,雨露跑着去后院喊稳婆,雨雪则急忙吩咐小厨房烧热水,雨冰小心的将杨氏扶到内室。 李嬷嬷慢悠悠的带人到了内院,满屋子的狼藉还无人收拾。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不长眼的,还不快清扫了!”李嬷嬷气愤的冲几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