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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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阮看向那黑洞洞的枯井,原来,上一世她和沛儿最后的归宿,便是这深宫之中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同那些腐朽的落叶一起,深深的埋葬进去。她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原来上一世,她死的这般狼狈,竟是最后落土之处,也是全然无尊严。 便觉得眼前一花,竟是不容她走动,面前的景象便自个儿换了一番。大门熟悉的紧,不是尚书府又是什么地方? 蒋权就坐在书房中,蒋素素一身华衣,神情隐隐透露出倨傲。蒋权却是不怎么高兴地模样,道:“你竟如此胡来!我早与你说过,此事不要轻举妄动,既然有她在前面与你开路,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若是落人口舌,岂不是要我的一方苦心全部辜负!” 夏研眉眼秀丽,动作端庄而温柔,笑着安慰道:“老爷别生气,且将心宽一宽,看看素素是怎么说,这孩子也不是个没分寸的,从小到大,她是怎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 蒋素素飞快掩去眸中的一丝不耐,语气恭敬而天真道:“父亲,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下如此错误。女儿原只是想要吓唬她一下,不想手下的人却是自作主张将她弄成了如此模样。父亲,莫要与女儿生气,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当。女儿日后再也不敢了。” 她模样做的是十足低眉顺眼,蒋权面上的火气渐渐散去,只是长叹一口气道:“此事我原本只是想要以她来为你铺路,蒋家能大义灭亲,外头也能博一个好名声,你这皇后的位置也就更稳更得民心,如今她私自被你弄出去,好在外头没有发现,只说是畏罪自尽。素素,要做事就要做得干脆一点,你莫要留下把柄被人逮到才是。”语气里全然一派慈父模样,字字句句都是在为蒋素素cao心。 蒋素素微微一笑:“父亲尽管放心,素素省得的,一切都收拾好了。” “那边再好不过。”蒋权长舒了口气,仿佛落下心中一块石头。蒋阮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她的眼里已然没有了仇恨,只是刻骨的冷。那种冰冷,即便是冷冬里最寒冷的冰也无法企及。她目光空洞,一身绯色的衣衫好似从灵魂中迸出的一团火,要将每一个靠近的人焚毁饿尸骨无存。 原来上一世的真相是这样。她的父亲蒋权在得知了她的死讯之后,被蒋素素私自处死的消息后,不仅没有为她鸣一声不平,道一生的委屈。反而里里外外都是在为蒋素素着想。他怕蒋素素留下把柄被人抓到危及她的皇后之位。对于她这个女儿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要做的干脆一点”。 蒋权将她当做给蒋素素皇后位子上的铺路石倒是做的天经地义,好似本就应该这般。可却忘记了她也是蒋家的嫡女,一个便能弃之如敝履,一个就能捧着若明珠。至少此刻,蒋阮对蒋权一丝一毫的情意也没有了,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尽一切丑陋而痛苦的办法折磨他,将他是视作真正的敌人。 蒋素素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蒋丹如今却也越发的不懂事了,她那夫君不过是在外替陛下做事的,如今却也秉着一品诰命的名声威武起来,我瞧着连我也不放在眼里。” 蒋阮一愣,蒋丹的夫君竟是为宣离做事的?蒋丹还升了一品诰命? 蒋权摇了摇头:“她再大能越得过你去?素素,你要记住,无论是在尚书府还是皇宫,甚至于这大锦朝之下,她也是不能与你相比的。我尚书府的女儿从来就只你怡人。她那夫君如今得陛下倚重,在宫里也是你的一大助力,你莫要耍小孩子脾气,须记得要与她好好相处。” “我知道了。”蒋素素不满的撅起嘴来。站在一边的蒋阮却是恍然大悟,前生今世不明白的事情却是在这一刻明了。蒋丹如此性子怎么会甘于当做蒋府的一枚棋子为蒋素素铺路,却原来她那个商人夫君一早便是为宣离办事的。蒋丹果真也有手段,在她死后,竟也凭着那夫君得了一个诰命。说到底,前生被牺牲的人,就只有她一个罢了。 她瞧着面前这讽刺的一幕,只觉得嘴里溢出一丝咸腥的味道。紧接着,面前景象又是一变,这一次,却是金碧辉煌的宫殿,那是一处她不曾熟悉的地方。而坐在床榻边缘的人,一身明黄衣裳的男子,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她前世的恋人,今生的死仇,宣离。 原先温润如玉的模样已经被帝王之间特有的沉稳内敛所掩盖,穿上了龙袍的宣离与蒋阮记忆中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总是微微笑着,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即便只是一张假的面具,却也瞧着令人赏心悦目。可如今宣离的眉头皱的很紧,神色憔悴了许多,竟是再也寻不见一丝从前春风得意的模样。 “陈公公,”宣离开口对面前的小太监道:“朕今日又无法入眠了。” “陛下要不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她温柔解语,许能平复陛下的心情也说不定。”陈公公道。 “不必了。”宣离挥了挥手:“到哪里都一样,朕还是日日都做噩梦,那噩梦困扰的朕无法安眠,没当从梦中惊醒,总是觉得……。总是觉得,有什么人在看朕一般。” 蒋阮站在龙床边,看着神色略显狼狈的宣离,无声冷笑,原来他也有无法安眠的时候么?他隐忍筹谋,将她作为一枚绝佳的棋子送入皇宫,如今大业已成,这高高在上的帝王之位由他一人享坐,原来他竟是也会夜不能寐么?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人做了亏心事总归会收到报应?他的噩梦里,可是有她化作厉鬼前来索命? “陛下是为国事太过cao劳了。”陈公公道。 “这位置只有坐上来之后才觉得疲惫,就像朕觉得后宫中的女人都是一样乏味!甚至不及当初的蒋阮……。”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浮现出一丝遗憾:“只是可惜了,若是她不是那么个身份,朕对她,当初倒是真的存了几分喜爱的。” “你爱我?”乍听此言,蒋阮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明知道宣离不可能听见,她却还是冷冷的说道:“你爱的不过是一个将你奉做神明,从来对你千依百顺又无所求的蠢货罢了。当初是我太傻,才会偏心你的鬼话。如今你要拿这番话出来,是骗我还是骗你?宣离,你不过是爱这个世界上所有为你的王座牺牲的牺牲品。你牺牲了她们,还要假意抚慰,多虚伪。” 那明黄龙寝里的身影渐渐远去,面前又变得一团模糊,蒋阮在白雾蒙蒙中走着,仿佛走到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只听到耳边似乎有千军万马的厮杀声,还有城门被撞开的巨响,刀剑相碰的声音到处都是,有人在高声呼道:“不好了,不好了,锦衣卫入关了——” 锦衣卫?这名字如此熟悉,好似在哪里听到过一般,蒋阮迷迷糊糊地往前走。她看到金銮殿中一片混乱,血流成河。不时有拿着刀剑的黑甲侍卫从殿中走过。外头的御林军死伤一片,而殿中,一双明黄衣裳的男女双双倒在九重台阶之下,一如当初她那般狼狈,只不过那时她还活着。而他们已经死了。 黑衣青年静静的站在龙椅之前,他容颜秀美绝伦,眉眼中却是冷若冰霜,虽有刻入骨髓的优雅贵气,却被那冷清生生敛了下来。一边的侍卫道:“名不正言不顺的狗贼,竟敢满嘴胡言乱语,也不知谁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关将军也送蒋权那老狗贼上西天了,主子……?” 青年转过身淡道:“走吧。” 宣离和蒋素素,一人一声筹谋想要得到天下最至尊的权力,一人一开始就像想要坐上母仪天下的位置,却是在大业已成后被人夺了性命。就是蒋权自己也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这青年分明就是中途杀出来的未来皇者,蒋阮心中只觉快意。再瞧着那青年,只觉得心跳的极快,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与这青年见过,却着实想不起来。她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跟在那青年身后,一直往前走着。 直走到一处御花园中,便瞧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上前来道:“少主,柳太傅发现枯井里有东西,从井里捞出个箱子,里头有两具尸体。打听清楚了,是蒋家先夫人所生的嫡长女。便是被自家亲爹污蔑成祸国妖女的那位——”他摇头道:“哎,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 青年与蒋阮的目光一同向地上看过去,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已经腐烂的不成形状,灰灰黑黑的模样。然而依稀可见那大人肢体已然残缺,分明是临死前受了极大的冤枉。 蒋阮淡漠的看着自己的尸体,一名紫衣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生的俊美,唇上却留着一圈小胡子,显得十分滑稽。看着那尸体叹息道:“本是同根上,相煎何太急,这女子原先是宫里的美人,这小孩子却是十三殿下,养在她膝下的,母子一同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说着弯下腰,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给尸体盖上,看向黑衣青年道:“三哥,你看着尸体应当如何处理?” “既是皇家妃嫔,就该名正言顺的入皇陵。寻个时机,好好安葬了吧。”青年垂眸淡道:“顺便昭告天下,祸国妖女的真相。” 蒋阮如遭雷击,定定的瞧着那冰冷俊美的青年,原以为此生永远得不到申述的冤屈,却在最后一刻柳暗花明,这青年的一句话,是她在这一世中残酷的人生里得到的最后一丝温暖,就在这穷途末路的时候生出的唯一眷恋。 她蓦地瞪大眼睛,唤道:“萧韶!” ------题外话------ 这章写的好累啊~柳太傅和齐四前生都只对蒋阮有举手之劳的恩德所以今生缘分不深,勺子前生最后可是让阿阮魂归安定呀~这奏事情缘~ 第一百九十二章 解开心魔 “萧韶!”蒋阮瞪大眼睛,从床上猛地惊醒。 油灯如墨,屋中燃着的炭块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一个关切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蒋阮抬眸看去,梦中冰冷俊美的青年此刻就坐在床边,大抵也是方被她惊醒,目光里有些微紧张,然而眸色冷清漆黑,若一方平静的深潭,要将人止不住的吸引进去。 “你……”蒋阮蓦地失神,那惨烈的过去不过是一场梦,仿佛一场大梦三生,瞧见各种各人下场,此刻瞧见萧韶,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见蒋阮只是坐在床上发愣,萧韶微微一怔,就要站起身来给她倒水:“可觉得渴,你昏迷了十几日,喝点水。”他刚要起身,就被蒋阮一把抓住手,萧韶回头,挑了挑眉,复又在蒋阮身边坐下:“怎么了?” 他的声音轻柔而令人安心,让人在经历过梦中惨绝人寰后陡然感到一丝真实,蒋阮伸出手,仿佛有些胆怯的模样,萧韶蹙眉,她摸到了萧韶的衣领,似是要确认这人是否是真实存在的。手在衣领处顿了顿后,蒋阮突然双手环住萧韶的脖子,往前一扑,紧紧地搂住她。 即便是在现在,蒋阮的举动也是令人吃惊的,萧韶微微一愣,怔了片刻后才有些迟疑的看向蒋阮。蒋阮的头埋在他脖颈边,手环的极紧,他想了想,才伸出手轻轻拍着蒋阮的背,轻声道:“阿阮?” “萧韶,”蒋阮的声音有些异样,似乎强自压抑着某种情绪,而她的话亦是有些奇怪:“我原先不明白的,不明白为什么是你,如今我明白了。”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几乎根本令人听不见:“原来,你早就出现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缘分,前生她与萧韶似乎没什么关系,这一世总是与他有些纠缠。原以为不过是巧合,直到在梦里仿佛南柯一梦,前日种种重现于眼前。有些事情突然就在脑中明晰起来。前生是萧韶替她平了反报了仇,是不是正因为如此,今生才要她结草衔环相报? 世上到底有没有因果?有吗?没有吗? 萧韶垂下眸,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住眸中意味,并不能瞧见其中情绪。然而他动作温柔,只是轻轻地拍着蒋阮的背,即便沉默也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