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蓝迅还是没有说话，这个样子让李仁有些担心，在平时的拍摄中，她虽然不是特别活泼的人，但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冷着脸一言不发。

    “你看那儿！”就在李仁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突然抬起手，指向了一边。

    “什么？”李仁打开了摄像机，顺着蓝迅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眼睛在一瞬间就瞪大了，差点连手上的摄像机都扔到了地上，“天啊，那到底是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李仁才注意到，在这间宽大的客厅里，墙壁上到处都贴满了照片，贴满了整整三面墙，连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也没有放过，照片上都是一张张脸部的写真特写。他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却又不敢确信，那些照片在霓虹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失真，更多的是诡异，就像到处都是眼睛，在盯着他。

    “这就是我啊。”蓝迅走到了墙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照片，“你看，是不是很漂亮？非常非常漂亮？”

    “确实，非常漂亮。”李仁完全不明白蓝迅为什么要这么问，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道。

    “她们漂亮？”蓝迅突然怔了怔，猛地转过身，目光凶恶地瞪视着李仁，“你说她们漂亮，那我呢？我就不漂亮了吗？”

    “开什么玩笑，那些不就是你吗？”李仁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不，不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从他进这个屋子开始，所有的地方都不对劲，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蓝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出事吗？”蓝迅突然笑了笑，这还是今天晚上，李仁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但是她的笑容实在太奇怪了，就像是硬生生地扯出来的一样，而且随着她的笑容，她的嘴角竟然淌出了一行鲜血。

    “你流血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李仁说着，向蓝迅走去。

    “不要过来！”蓝迅突然大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也突然抬了起来，她的手里竟然握着一把手术刀，刀锋闪着锐利的光芒，还有一行血迹正在缓缓地向下流淌。

    “你干什么？”李仁慌忙举起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敌意，“放松些，没关系，没事了，我在这里。”

    可是蓝迅并没有理他，只是转过了身，抚摸着墙上的照片，“真美，确实，多漂亮的女孩儿啊。”她突然又摇了摇头，“不行，还不是最漂亮的，颧骨有点高，嘴巴也太小了，对，嘴巴应该再大点。”

    她这样说着，举起手术刀就划向了自己的嘴。

    “不要！”李仁喊了一声，扔下摄像机就扑向了蓝迅，但是那把刀已经结结实实地划在了她的嘴上，她无法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惨呼，接着，当啷一声，那把手术刀掉到了地上，她也摔倒在了地上。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看到病床上的女人醒了过来，李悦调整了一下吊瓶点滴的速度，问道。

    这场手术并不在预定日程之内，所以从麻醉到手术和术后的护理，都是李悦一个人来完成的，所幸，这并不是什么大手术，由她一个人来完成，虽然有些麻烦，但也还顺利，不过，她也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在手术的过程中，她发现了一些比较特殊的东西。

    在这个女人褪去衣服的时候，李悦注意到，她的双腿非常白皙，但也非常健美，尤其是小腿的肌rou，显得非常紧绷，这应该是一个长期站立工作，或者经常运动的女人；在面对这个手术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和不安，神色一直都非常坦然，对于这种事情，她应该并不感到奇怪了；李悦尤其注意到，这个女人的手上有一些特殊的痕迹，有锋利的刀片留下的划痕，也有一些勒痕，对这个痕迹，她非常熟悉，她确认，这个女人的职业应该和自己有些相似之处。

    在平常来说，做完手术之后，护士会帮助患者穿好衣服，扶上轮椅，然后送到病房，做一些术后的护理，但是在李悦为这个女人做完手术，收拾好器材的时候，回过头就看到这个女人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到了轮椅上，虽然摇摇晃晃的，但她好像在努力保持自己的清醒，甚至还向李悦挤出了一抹笑容。

    这个举动让李悦非常惊讶，但还是把她推到了病房，她本来想扶着她躺倒病床上，但这个女人却推开了她，自己躺到了床上，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坚强的女人，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她便留了下来，她突然很想详细地了解一下这个女人。

    “没什么异常，就是头有点晕。”女人睁大了眼睛，努力辨认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缓缓开口，“手术还顺利吧？”

    “非常顺利！”李悦看了一眼仪器，“再做四十五分钟的保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动了动嘴，但是还是没有说。

    “有什么事吗？”麻醉虽然还没过去，但病床上的女人神志显然已经很清醒了。

    “没什么事，你和那些人好像不太一样。”

    “那些人？”

    “那些经常来这里做手术的人。”李悦想了想，说道：“怎么说呢？她们大部分都还是学生，因为没有能力抚养，条件也不允许，所以才来做的人流手术，而且，对这种事情也并不太在意，你和她们不一样，我能看出来，你的确是因为……”

    “因为工作！我和她们的确不一样，说实话，我非常看不惯她们的做法，既然不允许，就要小心，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条生命，这和杀人没什么区别，至于我么，那是因为我的工作实在不允许我现在要孩子，除非哪一天我不再从事这个职业，有足够的时间在家里才可以。”

    “看来你的工作确实非常重要，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你的身体并不好，大部分时间，你恐怕都在透支生命，我还是建议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真的不行啊，做这份工作的人，在s市实在太少了。”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这样吗？那么，我就给你设计一份符合你的工作特点的恢复方案吧，只需要吃些药，听一些音乐保持良好的心情，虽然不能保证你身体一定会好起来，但至少，应该会有些效果吧，音乐什么的，我会帮你选好的。”

    “是音乐疗法吗？”女人有些好奇地问道，“听说这可是很普遍的心理疗法，没想到你们这里也会采用。”

    “啊，倒是的确有人对我说过，这是什么音乐疗法，不过我并不太清楚，是我的朋友委托我来做这个实验的，他说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就算没有效果，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当然，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的。”

    “哪有的事，听一些好的音乐，的确会有助恢复，因为心情会好一些。”

    “那我就放心了。”李悦点了点头，“请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准备。”

    “羽妞，我回来了！”叶珂刚打开门就喊道，他脱下了鞋子，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狠狠地灌下了半瓶，才注意到，孙嘉羽并没有回答。

    “羽妞？”他有些奇怪，孙嘉羽的身体不适，这时候应该在家里休息才对，可他打开卧室的门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她的身影，“这么晚了，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掏出手机，刚要拨通，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他皱了皱眉，号码有些熟悉，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了，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在什么地方？”

    “好吧，我这就过去，你叫救护车，现场的东西什么也不要动，一定要保护好现场。”他说着，放下已经空了的矿泉水瓶，拨通了孙嘉羽的电话。

    “好了，就到这里吧。”李悦拆下了缠在女人腹部的一个带子，关掉了仪器，“回去之后没事的时候就听听这些音乐，这个时间应该还是有的吧？”

    “这个没有问题，不过，这个播放器，就这样给我吗？”女人活动了一下，感觉身体没有什么大碍，看来这个高端的手术方式就和它宣传的一样，并不会给自己的工作带来任何的影响，但是看着李悦手上的便携式数码音乐播放器，她没有接，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当然不是白给你的！”李悦笑了笑，“都说了，这个治疗方案是我的朋友委托我做的一个实验，所以这个播放器就当是报酬好了，真是抠门得很，连点实质性的报酬都没有，啊，对了，里面的音乐千万不要随便调整，也不要随意替换。”

    “我知道了，真是非常感谢！”女人点了点头，接过了便携式数码音乐播放器，刚要看看里面的内容，手机就响了起来。

    叶珂和孙嘉羽是同时赶到蓝迅家的，他们到的时候，蓝迅已经被救护车带走，送往医院了，只剩下李仁一个人站在门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摄像机还掉落在客厅的地板上，从指示灯上看，它还在工作着，忠实地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蓝迅倒下的地方有一摊血，带血的手术刀就掉落在一边，李仁的确很听话，在救护车赶到后，他对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动过，连那些霓虹灯都还没有关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在自己的同事到达之前，叶珂和孙嘉羽也没有进入房间，就在门边，叶珂有些不满地问道：“是被人袭击了吗？”

    “不，没有被人袭击！”李仁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当然，无论是谁，直接面对这种血腥的场景，都会感到不舒服吧，“是她自己这样做的！”

    “我们一样一样来说吧，那个蓝迅，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她用手术刀把自己的嘴划开了。”李仁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只要想起那个场景，他就感到后脊一阵阵发凉。

    “如果是这样的话，完全不用叫我们过来吧？”

    “因为我觉得，这不应该发生！”李仁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我们合作了这么长时间，虽然有时候她会提出一些非常过分的要求，但是，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而且，我过来的时候，她的状态也不太对，看起来，就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精神恍惚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在你来之前，她被人侵犯过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要不然，我完全想不到，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来，有点意思啊！”叶珂的目光在宽大的客厅里四处游走，突然间，他的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了，顾不上会破坏现场，脱了鞋子就走了进去，趴到墙上仔细地寻找着什么，但是灯光闪来闪去的，让他没办法抓住自己想要的。

    他盯着墙面，计算了一下灯光转换的周期，突然回头说道：“能把灯光停在紫色的位置吗？”

    “这个恐怕不行吧，我没有试过！”李仁有些为难地说道，还是走到了开关前，按了按，果然，他只能把灯光切换的频率调的慢一些，但完全没法把它停在某一个固定的颜色上。

    “还是看不清啊，如果能再慢一些就好了。”叶珂盯着墙面又看了一会儿，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看来只能等刑事技术科的人到了之后才能弄清楚了。”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孙嘉羽终于忍不住问道。

    “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些照片上好像被人写了字，不过，只有在紫色的灯光下才能看到。”叶珂说着，退出了房间，穿好了鞋子，“搞不好，那是蓝迅留下的线索。李仁，你到的时候，蓝迅除了有些恍惚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这个，倒是没有注意过，因为到的时候发现她不太对劲，所以没有去注意其他的东西。”

    “果然，什么都要等其他部门的人配合才行啊。那些人可真够慢的，怎么现在还没到？”叶珂看了一眼表，刚放下手腕，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群人走上来的声音，刑警队的其他人终于赶到了。

    “叶队，这次又是什么事？”刑事技术科带队的警察有些不满地说道，毕竟已经很晚了，换成是谁在这个时候被叫到现场都会有些怨言吧，叶珂这样想。

    “有个女孩差点在这里自杀。”

    “有证据？”那个警察对叶珂的话有些好奇，既然已经判定了自杀，完全不用他们再赶过来。

    “有目击证人，应该还有录像，不过，在那之前，可能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要不然，那个人不会自杀的。”

    “那我就明白了，叫我们来，是想查出有没有其他人出入的痕迹和有没有发生打斗的痕迹吧？”

    “就是这样，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让你们查一下，那些照片上是不是被写了什么字，或许是很重要的线索，那上面的字只有在紫色的光线下才能显示出来。”

    “是用隐形的荧光笔写的吧？这个，没问题。”他说着，安排人关掉了屋子里的灯，打开了带来的紫外线手电筒，光线照射到那些照片上的时候，叶珂总算看清了那上面写的是什么，那是三个大大的字——丑八怪。

    不仅如此，那些照片还被用同样的荧光笔涂抹过，有些地方还标注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这是什么意思？”叶珂看向了李仁，却看到李仁也是一脸迷茫的样子。“完全不懂，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些。”他说。

    “真是麻烦啊，那么，就从现场的痕迹一点一点查起吧。”

    第五章 完全不记得

    刑事技术科的人对现场感兴趣的时候，叶珂也对李仁非常感兴趣，距离洪薇意外死亡的案子发生没有多久，在那个案子还没来得及结案的时候，李仁就再次牵扯进了一个案子里。

    “那么，我们从头开始，希望你不要介意，不管怎么说，是你先报的案，我们就得先从你查起了啊。”

    李仁的摄像机里清晰地记录下了他到达蓝迅的住所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但这并不能排除他蓄意伤害蓝迅之后再打开摄像机拍摄的可能，所以，叶珂还是决定对他进行必要的问话，只不过问话并没有在审讯室里进行，而是依然安排在了叶珂的办公室里，“这是我们的常规手段，你应该很熟悉了。”他等了等，见李仁点了点头，便说道：“你和蓝迅之间是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

    “合作关系？你是指？”

    “就是和洪薇的关系一样，她也是我那个纪录片里的一个主角。”

    “又是你的纪录片的主角？还真是不幸啊。”叶珂露出了一抹同情的神色，当然，李仁无法判断他是真的同情，还是只是为了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果然，那抹同情的神色一闪而过，叶珂就接着问道：“这么晚，你到蓝迅那里做什么？”

    “是她打电话叫我过去的。”想了想，李仁又补充道：“这不是第一次了，她经常会打电话叫我过去拍片子，不分时间，有时候凌晨也会突然叫我过去。”

    “有什么人能为你证明吗？”

    “这个，我的jiejie可以吗？有很多次，她打来电话的时候，我jiejie有听到过。”

    “这个嘛。”叶珂咂了咂嘴，“恐怕不行，亲属的证词不能完全作为证据使用，还得有其他的证明。”

    “通话记录呢？如果去查通话记录的话，就能看到她给我打电话的时间了吧。”

    “这个，应该可以，不过最好还有其他的证人。”

    “这个我得想想。”李仁思索了一下，“对了，有几次，是我在台里值班的时候，她突然叫我过去的。”

    “这个就可以了，说说今天晚上吧，你是什么时候接到她的电话的？谁能给你作证？”

    “就是和你分开后，我回到家，刚吃了几口饭，就接到电话了，然后我就赶了过去。证人嘛，接电话的时候只有我jiejie在，啊，对了，还有出租车司机。”李仁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发票，“算是为了工作，台里承诺过会给我报销，所以下车的时候要了发票。”

    叶珂接过了发票，“这些，我们会去核实的，继续说说蓝迅，你对她了解多少？”

    “她嘛，我也不是非常了解，只知道，她家是本地的，不过不和父母一起住，家里的家境好像不错，那栋房子就是他家里拿钱买给她的。”

    “生活上呢？”

    “这个比较了解一些，这段时间跟拍下来，我发现她是个很爱漂亮的人，经常会去美容院做美容，而且，有很多男朋友，我见过的就有四五个，不过这些人之间，互相应该都不认识。”

    “嗯。”叶珂点了点头，在“男朋友”的字上画上了重点号，“其他的，你还能想起些什么？”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平时也是个还算是开朗的人，就是有时候稍微霸道一些，喜欢在家里开舞会，经常带很多朋友回去，别的倒都很正常。”

    “好吧。”叶珂合上了本子，“还是那句话，想起什么的话，一定要及时和我们联系。”

    刑事技术科的现场勘查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现场除了蓝迅的痕迹就是叶珂和李仁以及那些医生留下的痕迹，而且后面这些痕迹局限在客厅里，并没有出现在其他地方。

    留下的手术刀上也只有蓝迅自己的指纹，毫无疑问，蓝迅是自己伤害了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李仁没有撒谎，但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要等蓝迅醒来后才能知道了，因为在这栋楼里想要找到其他的目击者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连监控系统都还没有启用，幸运的是，她的伤并不致命，这件案子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束了。

    孙嘉羽要求大家将所有被荧光笔涂过的照片搜集起来，带回局里，她要做进一步的分析，随后，她最后看了一眼卧室里的写字桌，那里什么也没有，而且看起来平时并没有使用过，一点磨损的迹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