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撞你的……”女孩儿抽抽搭搭地哭,她才刚刚拿到驾照,上路没有几天,那时远远看见前方的信号灯变红,不知怎么头脑一懵就把刹车踩成了油门。 “你还……” 陆禹泽的话还没有说完,付青洛便一把按住了他,声音黯哑地开口问道,“lemon去哪里了?” 付青洛这一问,刚刚还满腹怒火的陆禹泽瞬间就没了脾气,眼睛一眨,也学着那陌生女孩儿噼里啪啦落起泪来。“那么柔弱一姑娘,自己都受了伤居然还得安慰肇事司机,”然后泪眼婆娑地抬头瞪着陌生女孩儿厉声控诉道,“你要是个男的我肯定让你三五个月出不了医院大门……” “你说重点!”付青洛无心听陆禹泽啰嗦,急促地打断他。 陆禹泽伸手抹了抹眼睛,万分痛心地道,“在隔壁病房呢,刚刚才睡着。” 脑海中那些零星破碎的片段来回交替闪现,付青洛艰涩开口,“她……伤的严重么?” 陆禹泽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指向墙角处的女孩儿,愤然道,“姐夫你问她!我去隔壁再看看lemon呜……” 陆禹泽痛心扼腕地走出病房,那个陌生女孩儿哇地一声哭了。 “别哭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付青洛皱着眉,没什么耐性地凛声问道。 女孩儿努力控制几番,断断续续地讲得很不清楚,付青洛却也听得几分明白。 那时他还尚存一丝神智,隐约觉得杜柠在他身上寻找什么,现在才知道,她找的是手机,因为要报警,因为要找救护车,因为她自己的手机已经被碾压破碎。可是找到后才发现,这一带没有讯号。 杜柠在车厢后面翻到了简易帐篷,指挥肇事司机将他成功挪下车后,便将他安置在了帐篷里等救援,所以即便是那样大的雨,他却没有被淋湿分毫。 两辆车都有漏油的危险,所以不能再开,杜柠便去公路上拦车,可是这样的天气里,原本车辆就少,何况还是这样偏僻的郊外。后来,她便决定不能再能,嘱咐肇事司机好好照看他之后,便一个人拔足冲进雨中飞奔去了最近的农庄。 没过多久,她便坐在一辆皮卡车上赶了回来,还带了一位当地诊所的医生帮他止血,半路上遇到了迎面赶来的救护车,赶到医院之后,大家才发现,原来,杜柠也是伤得不轻的,可是因为她淋了太多的雨,额头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刷得干净无迹。若不是闻讯赶来的陆禹泽惊魂未定地抱住她,怕是连杜柠自己都不会察觉,她身上很多地方都在隐隐着痛。 付青洛听得几分诧异,几分恍然,几分惊愕,几分,凛冽的心疼。 他没有办法想象的。 没有办法想象,她忍着伤痛安慰他时的心情。 也没有办法想象,那样大的雨,她究竟是怎样跑去的农庄。 还有那辆车,那位医生。他没有办法想象,她到底做了多大的努力才求得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动了助人为乐的念头,还愿意冒着大雨随她回来。 眼底有些湿润,却不及心底半分。 这种感受,他活了二十八年,却从来不曾体会过的。 没有办法描述,更没有办法控制,除了想要见见她,除了想要马上见到她,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在这一秒。 ☆、第16章 十六 亲自为付青洛治疗右腿的院长说,幸好救治及时,不然很可能因为失血过多留下跛脚的后遗症。 在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陆禹泽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看中的姑娘属实非同一般,简直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典范。 “车祸的事,别声张。”麻醉感渐渐退去,付青洛试着动了动,剧烈的疼痛猛然蔓延开来,他皱了皱眉,额上青筋隐约可见。 陆禹泽赶忙俯下身按住了付青洛的右腿,“姐夫你快别死撑了,就算你个把月出不了院艾菲也不会倒闭的,放心吧啊放心!” 付青洛颓然靠回床头,眉宇间透着些许无力。 陆禹泽慢慢放手,抬眼看了看,随即笑容满面地道,“最近我也正打算回家看看陆老头,小魔头的订婚礼我会代你出席的,当然礼金跟酬劳得姐夫你出!” 付青洛沉默良久,“谢谢。” “姐夫你帮lemon跟学校那边儿请个假吧,她回去没人照顾我更不放心,还不如就在医院住几天。” “嗯,”付青洛淡然回他,“已经安排好了。” 陆禹泽怔了怔,继而笑笑,“那就好。” 晚上,陆禹泽想要留下来陪护,付青洛将他遣了回去,连带着那位梨花带雨一心想要赎罪的肇事司机。三日之后,是付唯钰跟罗辛的订婚典礼,盛屹跟罗氏两家集团自然会来不少宾客,即便他不能回去,想必忙碌的小魔头也不会多么失落罢。 付青洛在床上躺了许久,直至半夜有值班医生来查房的时候他都没有睡着,有一些无法控制的情绪在悄然滋长,亦或该说,是他并不想要阻拦。 —————————————————————————————— 杜柠其实并没打算住院,除了额头撞得稍稍严重些,四肢都很健康。只是跑去农庄的时候用尽了力气,再加上淋了不少雨,身体便虚弱了些。也不知道陆禹泽都跟医生说了些什么,等她处理完各处伤口出来的时候,院长就亲自跟她说,姑娘你留院观察几天吧。 晚上睡觉翻身的时候,身上的一些擦伤便会隐隐作痛。 半夜醒来,去了趟洗手间然后便再无睡意。 杜柠抱着被子在床上靠了一会儿,她那时并不知道隔壁房间的付先生也没有睡着,并且保持着如她一般的姿势,两个人背靠着背,虽然,隔着一堵墙。 睡了半天也没能睡着,最后杜柠总算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她饿了_|||…… 为了解决问题,杜柠迅速起床开始翻箱倒柜地寻觅食物,她住的病房很是高级,完全可以媲美星级宾馆的程度,空调电视独立洗漱间一应俱全,想来定是沾了隔壁付先生的光。但是—— 却唯独没有食物o(gt_lt)o …… 杜柠愁眉苦脸地在心里抱怨,那俩人走之前怎么就没想到给她买点儿零食啊,她的手机摔得已经告别这个世界了,背包什么的估计还默默躺在那辆宾士车里,所以眼下的情况是,她不仅不能跟外界取得联系,关键此刻还身无分文啊! 一觉睡到半夜,连晚饭也错过了。 想到这里杜柠饥肠辘辘的肚子便一阵火气。陆禹泽那货居然还敢口口声声地说喜欢她,肇事女司机居然还好意思说我我我我会负责,搞到最后居然让她连口饭都吃不上……杜柠越想越憋屈,最后还憋屈得眼眶一阵潮湿…… 又呆坐了一阵,杜柠大抵觉着‘车祸那么大的事儿都没吓哭结果因为肚子饿哭’这件事属实也太说不过去,于是伸手抹了一把脸,披了个毯子准备出去晃晃,哪怕借个电话呢,打给dulce她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关门的时候,无意瞥见了隔壁的门,杜柠一拍脑门儿猛然想起,隔壁不是就有现成的熟人么!结果这一下拍得稍稍狠了,原本就红肿的额头顿时不给面子的剧烈疼痛起来,杜柠龇牙咧嘴地按也不是揉也不是,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填饱肚子了,一切疼痛瞬间全都成了浮云。 敲门。 敲得很轻很轻,基本里边儿人就听不见的那种。 压把手,推门。 杜柠很像那么回事儿地杵在门口轻声问候了一句,“付先生?付先生?” 无人回应,正合心意。 于是蹑手蹑脚地钻进付青洛的病房,窗帘没有遮挡严实,月光就这么恣意悠然地洒落进来,有一种曼妙隐约的朦胧。 杜柠原是想着找到手机出来打个电话就好,结果摸寻探索中赫然发现,付先生的病房居然堆满了食物! 香蕉! 苹果! 提子! 果汁! 居然还有蛋糕! 杜柠满脸黑线,十分幽怨地瞪着这一大堆食物,然后又扭头相当不忿地瞅了瞅床上的付先生,瘪瘪嘴心说职业规划还是做boss好,要是能做个*oss更好,但要是能做个帅得惊天动地的*oss那就最好不过了…… 形势紧迫,杜柠也顾不上继续幽怨不忿了,回身挑了几样爱吃的东西就准备回去自己的病房填饱肚子,结果才刚刚站直了身子一步还没有迈出去,就只听背后阴森森凉飕飕传来一声缓缓低问,“你现在是想把它们偷走么?” 杜柠一惊,手里的货通通掉在了地上。 苹果咕噜咕噜滚走也就算了,可是!!—— 那瓶砸在她脚面上的果汁饮料可是铁盒的啊!! 杜柠嗷一声坐在地上抱起左脚就开始龇牙咧嘴地抽气吹气继续抽气,付青洛赶忙开了床头灯,想要下床看看她是怎么了,却忘了右腿还不能随心活动。“该死……”皱眉低咒一声,付青洛看向地上坐着的杜柠,急声发问,“怎么了?摔哪儿了?” 到底也只是二十二岁的小姑娘,杜柠本就饿得一肚子委屈,这会儿被现场抓包更是觉得脸上挂不住,想来想去这面子都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再加上没手机没钱脑袋上的大包还闹心吧啦地疼最重要的是还饿得眼冒金星,越想越委屈,最后杜柠就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 “……”然后付先生就慌了。“我马上找医生来,别哭别哭。”说着就抓起床头的专线座机按了号码。 三十秒后,两位医生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眼前的情景是,地上散落着几颗苹果还有其他什么的,一个披着毯子的姑娘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床上眉头紧锁的付先生正挣扎着移动右腿试图下床…… “付先生!”医生迅速走到床边一把将他按住,“您可别动啊,有什么事吩咐我们……” “去看看她伤哪儿了!”付青洛骤然厉声打断医生的话,额上冷汗又涔涔落下。 两个医生这才慌忙去关怀杜柠,“小姐,小姐您哪里不舒服?” 杜柠哭得撕心裂肺,一个医生已经打算去找个担架过来好把她送去急诊室了,床上的付青洛咬牙扶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一点一点地终于蹭到了杜柠身边,那一刻的付青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很想将她抱进怀中,可疼痛令他无法弯身做出这个动作。 “lemon?”他哑着声音唤她一声,目光在她身上来回焦急逡巡,“医生来了,哪里痛?” 杜柠终于抽抽搭搭稍微控制住了情绪,仰起头,眼眶里还满是泪水,所以看到的景象便恍然模糊很不真切。考虑到以后自己出现在这家医院概率极低这个因素,杜柠一不做二不休地想不如就发泄彻底算了。 “我…我饿啊,”然后又啜泣着抬头看向那两位相当无辜的医生,郑重控诉道,“放电视不如放个冰…”继续啜泣抽气,“冰箱啊…” ☆、第17章 十七 这个各自狼狈的夜晚,很多事,都变了。 —————————————————————————————————— “付先生,您也吃一些吧……”杜柠捧着精致的餐盒,说得有那么几分违心。 付青洛靠在床头,淡笑着看她,轻轻摇了摇头。 很明显这种反应正合杜柠心意,拎起所有的餐盒,杜柠急切地说道,“那我回隔壁去吃,付先生您好好休息!” “在这吃吧,”他略略顿了顿,像是终于寻到了合理的借口那般安然将手臂枕在脑后,缓声低语,“腿不方便,你在这里会好很多。” 杜柠愣了愣,想说不是有护工吗,但考虑到眼下香喷喷的饭菜都是*oss一个电话叫来的,居然连水晶虾饺跟扇贝都有,杜柠便识相地乖乖坐下来把话憋回去了。 虽然杜柠也知道刚刚自己那种与平日淑女温婉完全不搭边儿的形象很是令人不忍直视,但此刻杜柠的内心却属实相当平静。 这世上的每一个都戴了面具,看上去温顺的人常常性格倔强,而那些张牙舞爪的人往往内心最为柔软。 …… 一年前醉酒吐了他一身。 狼狈地追着车跑终于被捎去了机场。 在机场痛哭流涕还拿了他的外套擤鼻涕。 学校礼堂被人扛着去收听陆禹泽的告白。 蛇形桥下背包破了洞画稿满地跑。 还有这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