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我哥一个男人怎么能照顾好我娘，我不放心，再说自己的娘女儿儿子都应该赡养。” 杨氏冷笑了一下，“话可不是这么说，你既然嫁过来做童养媳，你就应该按照婆家的规矩来，家成虽然是傻子，可我们不是傻子，再说你只是童养媳，这家成要是不想要你，你就得赶紧离开刘家，一秒钟都不能多呆。” 李采薇心里咯噔一下，这杨氏分明就是话里有话，既然都这么说了，肯定和余氏两个人商量过。只是不知道她们到底会怎么做？ 杨氏站起来，“家成年纪不小了，我们都盼着家成早点抱孙子，可你还小，等你长大还要好几年呢，采薇丫头，我就是让你明白这个理，你要是坏了婆家的规矩，婆家人也不会对你一忍再忍。”“你们想干什么？” “看在你曾经帮助过我的份上，我和你说一句，你娘准备给家成再找个媳妇，我过来也是告诉你，要多听听长辈们的话，你看你辛辛苦苦买了地买了田，这要是被赶出去，你一分钱都得不到，而且这些土地也不会给你。”杨氏慢悠悠地站起来，“不说了，我的话你自己想清楚吧。”李采薇气得半死，这余氏还真够狠的。“三娘，多谢你提醒，日后我会感谢你的。” 杨氏笑了笑，“别谢了，你还是好好想个办法怎么度过这个难关吧。”杨氏的话让她有点担心，这余氏要是真的这么做，将自己赶出去，那自己和娘真的要无家可归了。想到这里，她有点坐不住了，立马往山上走去。 刘家轩见弟媳过来了，赶紧叫刘家成。 两人来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李采薇开诚布公道：“家成，娘是不是和你说过要娶媳妇？” 刘家成眼神有些闪躲，李采薇大概猜到了。“家成，你答应了麽？”她心里有点紧张，也有点害怕。可她心里还是相信，自己过来这么久了，两人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足以让她相信他，相信他应该不会放弃自己。 可他却眼神闪躲自己，这让她瞬间没有了把握。她紧张得再问了一遍，“家成，你答应了？” 刘家成躲闪的眸子突然变得凌厉起来，那一刻，她似乎觉得他和以前有点不同了。眼神里清澈地反映出他的想法和他的态度。可不过几秒，他的眼神又恢复了温和。 “我没答应。” 刚才听到杨氏那么说，心里本就很着急，刚见他迟疑，心里的焦急又加了几分，如果以前她肯定不会屈服，可是如今，她不能走。“家成，你要是不同意，娘那里你怎么说？” “放心，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担心。” 李采薇点了点头，刚才急得眼泪都出来，可她未曾察觉，而他悉数看在眼里。 从来，他对女人都未曾这么在意过，也未曾将任何女人放在心上，即使在自己失忆的过程中，他也不想将自己的心交给哪个女人。不自觉地抬起手，帮她将眼睛里的泪水擦掉。 见他如此，心情好多了，“没事了，你们继续干活吧，我回去了。” 既然事情已经摊开了，那她没必要忍着，找余氏谈明白，省得她去为难家成，让家成难做。 到刘宅的时候，余氏正在纳鞋底，杨坐在一旁帮忙，两人窸窸窣窣地在说话，八九不离十在议论自己的事情。 李采薇站在门口，考虑进门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情，余氏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思，那对自己肯定不利，可自己手头上也没有什么好的王牌在手里，若余氏真的要将自己赶出门，自己也没有办法。正想着，刘家胜从房间里出来，有些倦容，眉眼之间带着倦意，应该是刚看完书。 “嫂子，你怎么来了？”刘家胜欣喜地走过去，虽然按照辈分叫嫂子，可是年纪却比她还大五岁。李采薇尴尬地点了点头，余氏和杨氏见她来了，立马停下了谈话，也不太高兴家胜和她说话，可家胜毕竟是成年人，她们也不好当面说出来，杨氏只是道：“家胜，你明天就要去县城了，你怎么还不快去睡觉。” 刘家胜也不搭理杨氏，倒是对这个“嫂子”心生佩服，上次家里出事，老爹拿出自己家的地契抵押赌债，全家人没一个人能拿得出主意，个个吓得没了主意，反倒是嫂子，年纪轻轻，居然能够独当一面，从小，他就对女英雄很崇拜，特别向往书里面的那些巾帼女英雄，比如花木兰、穆桂英、樊梨花等，而不是像是那些躲在闺房里的大家闺秀或者村子里的山村野妇。 见她眉头微蹙，年纪虽小，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她与众不同。“嫂子，你要不去我房间坐坐，我很多问题想问你呢？” “家胜，你明天就要去县城参加考试了，你好好准备考试吧，嫂子不打扰你了，等你考试回来，我们再谈可以麽？” 刘家胜点了点头，小声提醒道：“嫂子，我听大娘和三娘议论你，说要给家成娶媳妇，这是不是真的，”刘家胜很气愤，小声和她道，“嫂子，其实我很不喜欢大娘和三娘，嫂子，要是她们对你做了什么事情，我都站在你身边，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告诉我一声就好。” 原来余氏早就让家里人都知道了，这是要想让家里人都知道的意思？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家胜，嫂子没事，你安心考试，家里人都希望你考上呢，你要是考上了，整个家里人都会高兴的。” 刘家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不在焉的回答，可心里很开心，“嫂子，那你也会开心麽？” 李采薇点了点头，“当然会开心。 刘家胜听到这个答案，分外惊喜，刚看书的疲惫一扫而空，立马全身有劲，“好的，嫂子，你放心，我会努力的，等我的好消息。” 李采薇走到余氏面前，“娘，我不同意家生再娶。” 余氏冷着脸，低头纳鞋底，也不看她一眼。杨氏倒是做起了好人，“采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姻大事不是你能决定的，家成要不要娶，能不能娶，都是大人决定。” 李采薇自然知道古代的婚姻是父母说媒的，可她不想变成三妻四妾中的一个，她有精神洁癖，无法忍受和其他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如果你要让家成娶的话，那么先将我借给家里的五百两还回来，我拿了钱，立马走人。” 杨氏哼了一下，“怎么，钱是你还的没错，可我们没有强求你还，你要是想要钱，你自己去要回来，我们可没有那么多钱还给你。” “三娘，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我自己愿意的，当初要不是我，你恐怕得住在大街上了，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安稳地住在这里，当初家成好容易入了族谱，爹要了我一百多两银子，如果你们要让家成娶，把另外一百两也还回来，不然我是不会同意的。” 杨氏被呛得没有话说，“一百两也是你自己答应的，我们可没欠你钱。” 李采薇冷笑了几声，“三娘，如果你这样的话，我现在立马是赌坊找人，将钱拿回来。” 杨氏怕赌坊的人，更怕那些人过来家里拿东西，立马没有刚才的咄咄逼人，有点心虚，“你要是敢拿，你就去拿，我不拦着你。” 李采薇知道家里还是余氏拿主意，再说也是家成的娘，余氏在一旁不说话，“娘，我将娘接过来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这样做的。我哥今年娶的媳妇跑了，家里的钱全被偷走了，现在家里都揭不开锅，再说我弟怎么娘总是不方便，希望你能体谅这一点，将来你有病痛，我也会这样做的。” 杨氏冷笑道：“大姐，这不是咒你生病嘛。” 余氏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柔了些，“你先坐下。”李采薇应声坐下，余氏像是有话说一样。余氏起身，将在房间里的周氏也叫出来，周氏挨着坐下来。 “既然大家都在，我也就不隐瞒大家了，这次要家成媳妇的事情也不是因为采薇将娘接过来，而是，”余氏说着咳嗽起来，咳嗽了好半会儿，周氏递给她一块手帕，“大姐，你平时得注意点，这身体重要。家成的事情你cao心也cao心不过来。” “家成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的，可我一直将他看成是亲生的，之前给他说了那么多媳妇，都没成，却偏偏看中了采薇丫头，我也就勉强同意了，可最近身体越来越不行，还能活几年？采薇丫头年纪还小，抱孙子也还要等几年的时间，”余氏顿了顿，“采薇丫头，家成不是我亲生的，在村子里也遭受了很多白眼，这好容易入了族谱，有了家，可你们两毕竟也没成亲，加上你还小，这事情也还早着。” 周氏皱了皱眉毛，“大姐，你不用太担心，家成那孩子现在变了很多，采薇又是个聪慧明事理的人，再不是几年前的状况了。你身体一直就不好，这段时间见你咳嗽得厉害，要不明天去抓几服药吃吃。” 余氏摆了摆手，“别浪费那个钱了，我的病也就这样。” 李采薇看着余氏咳得有点厉害，痰里面还有血丝，这应该是肺结核，而且比较严重。眼下春夏交替，正是发病的最佳时期，怕是旧病又发作了。余氏的话应该是知道自己的病情。原来她让家成娶媳妇不是因为自己将娘接过来的原因。 余氏咳了一会儿，舒缓了一口气，“采薇，娘不是为难你，我这病怕也拖不了多久，活到这个年纪除了希望儿女能成家立业，还希望儿孙满堂。你要是理解我这个老太婆，你就答应我。” 最怕的就是这事情，看着余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且肺结核是不治之症，看样子很严重，若是自己不答应，那就是真的不孝了。 可自己答应了，她如何能容忍？ “娘，我回去考虑考虑。” 回到家的时候，做什么事情的心情都没有了。可余氏倒是开心了，这可是一招非常厉害的招数。还是周氏厉害。 杨氏笑呵呵道：“二姐，还是你厉害，采薇那丫头能言善辩，我都说不过她，你这一招，立马让她无话可说，你是没见她离开这里时候的表情。” 周氏暗暗笑道，“别看采薇那丫头强势，其实心里很软。” 余氏配合演戏倒也真会演，咳得确实很像。余氏缓缓道：“你们要是有合适人选的话，给家成物色物色。” 杨氏笑呵呵道：“大姐，你就放心吧，我这里好多好姑娘，保证一个比一个能生。” 周氏心里却有另外一番打算。 李采薇闷闷不乐地在家做饭，去田里赶鸭子的时候，不小心摔在田里，摔了一身泥，做饭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情，她若是不答应余氏，自己岂不是真的要背上不孝的名声，可自己答应余氏，她真的能容忍？ 即使家成答应过自己，不会娶，可怎么敌得过孝顺这个字？ 想到这里，她绝望了。 刘家成扛着锄头回到了家里，见她正在摘菜，心不在焉的。李采薇听见外面有动静，知道刘家成回来了，立马出去，才意识到外面天色已经晚了，“家成，不好意思啊，饭还没做好呢。”刘家成点了点头，“没事，我还不饿。” 李采薇往外面瞧，没见刘家轩，知道刘家轩应该回去吃饭去了。“家成，你在等等，我这就去做饭。” 刘家成目随着她，自己走到了床前，看着林氏安然地躺在床上，脸色比较上次看到的好很多。目光不禁随着她的身影，要不是上次在她家里见到她从小成长的环境，他不会生出一股怜惜之情。曾经，他为自己的身世打抱不平过，为何别人的小孩可以自由快乐地成长，而他只能呆在冷冰冰的监狱，面对着东墙铁壁，没了爹娘，从未享受过人间的天伦之乐。自那时候起，他决定若是有一天自己有能力，一定要将杀害爹娘的人找出来统统杀掉，让那些人仇人比自己痛苦百倍。 这十六年，他从未获得过快乐，从未感受过家人的关爱，即使寄居在胡家，他也从未享受过快乐。可是，失去记忆的几年里，他从未放弃过找寻记忆，以为就此失去记忆，可不想意外恢复记忆，心里除了对她有愧疚，还有就是对她有莫名的情感。是她让自己知道亲情的珍贵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可如今，余氏这样说，他不能当面对抗，这样只能对她不利。可自己不说，如果真的娶了别的女人，那是他心里不乐意的。 他轻轻握住林氏的手，也许是林氏有感觉，手竟然动了动。他有些惊讶，看着手里的手，心里更加坚定了那个想法，也改变了一个想法。李采薇将饭菜做好，见他坐在床前，手握着娘的手，娘的眼角湿润了。 她不怕坏人，不怕苦难，不怕权贵，也不怕非议，可就是怕家人受到威胁，家人就是她的软肋。 也许是娘感觉到了家成的心意，竟然流泪了。 李采薇坐下来，也将手放上去，三只手重叠，紧紧握在一起。 温热的手心，让她心安了许多。不用说太多，她焦躁的心渐渐平复了许多。 他的眼神和之前的迷茫有了大不同的转变。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觉得和之前不同，眼神比以前坚毅了许多，也不似从前那般内向害羞。仔细想来，也许是和自己熟稔了，也不见外了，便没有再多想。 吃饭的时候，她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不想让他为难，也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家成，如果你娶就娶吧，娘身体不好，她希望能快点抱上孙子我理解，不过如果真的那样，我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把这竹屋给我，其他我什么都不要。” 他的心愣了愣，不想她会答应？她居然因为这件事情放弃自己！这让他心里有种莫名的难受。 “家成，如果真的有合适的，那你就娶吧，我，我不反对。” 他突然觉得很气愤，不知道为何，饭吃不下去。 李采薇话刚说完，听得嘭的一下，是他将碗放下。声音虽然不大，可她却听得真真切切。见他起身，走到屋外。 李采薇明显感觉到他生气了，可是她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如果自己不退出，让他怎么办？ 她放下碗筷，见他站在门口。 “家成，你生气了麽？”她走近，站在他旁边，白天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地定不会答应，可此刻她却先改变了主义。“家成，对不起，三娘说娘的病情很严重，她希望能看到你娶妻生子。” “那你让我去娶别的女人？” “如果你愿意，我同意。” 从前不知道心如刀割的感觉，可现在知道了，将自己喜欢的东西，还是挚爱的东西让给别人的那种感觉真的会让人抓狂，二话不说，夺门而出。 听得门咣当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生气。自己将碗筷洗了一遍，第二天一早，家惠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嫂子，你，你去看看吧，家里出事了。” 李采薇心想肯定是他同意了，余氏肯定给他物色了很多对象，不过也是，自己自从嫁过来后，对他了解几分呢？他的沉默寡言、他偶尔的温柔关心，都会让她觉得安心。可是他心里真正想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 家惠急得满头大汗，“嫂子，你你赶紧过去吧。” 李采薇慢悠悠坐在院子前面洗衣服，见家惠急得满头大汗，叫她去水那边洗个脸，“家惠，你能不能帮嫂子一个忙，去屋里再拿个脸盆出来。” 刘家惠很想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急得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只好进去屋拿了个桶出来，将桶放到她身边的时候，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可嫂子一点都不急，难道她不担心麽？ “家惠，你帮我一把，将这衣服拧干。” 家惠只得帮忙。 直到衣服都洗干净了，李采薇见她还不走，只好道：“家惠，嫂子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嫂子……” “今天家里没什么活要干，等有活的时候你再过来吧。” 刘家惠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可最后也只得走。 回到家的时候，杨氏见她满头大汗，气得半死，“你个死丫头，又多嘴去了，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往刘家惠纤细的胳膊上掐去。 刘家惠疼得哇哇大哭，杨氏气得咬牙切齿，“你个死丫头，你下次要是在这样，你就给我滚出去，我怎么生了你这麽个不争气的东西。” 刘家惠捂着受伤的手，走到刘家轩旁边，“哥，嫂子还不知道呢，你要不去告诉嫂子吧。” 见家惠这么难过，刘家轩只能安慰道：“家惠，哥会告诉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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