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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在思考着,但却记不清他都思考了些什么,直到大门被再次拉开,来自外界的风灌进了这个温暖、安静又昏暗如果巢xue般的酒吧,穿着沙色外套的青年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 “呀!织田作。”太宰治露出招牌般的笑容,高兴的打了招呼:“你果然在这里啊。” “为什么是果然?”织田作想了想,问。 “因为我是觉得能够在这里遇见织田作才特地过来的啊,然后织田作你就真的在这里了。”太宰治很自然地在织田作的身边坐了下来,织田作吸了一下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医院里才有的消毒水的气味。 “……安吾。”织田作开口的时候自己都感觉意外。他并非是故意提及来得惹太宰不痛快,但他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安吾他,身体还好吗?” “唔,被发现了吗?”太宰治摸了摸下巴,语气恶劣的问:“不过真这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 “安吾是特务科的情报人员,但时之政府的信息要尽可能地保密。”就算他知道就算他去了安吾也不会将他的事情泄露出去,但却不能保证其他人也不会,如果对梨绘衣他们造成影响就不好了。 “织田作你啊……”太宰治撇了撇嘴,不满地拖长了声调。他盯着织田作看,过了一会儿才无奈般的叹息道:“不管什么时候都还是老好人呢。” “放心好了,有与谢野医生的治疗,我保证他马上就能活蹦乱跳的。”太宰治不怎么情愿地嘟囔完这句,转过脸冲店长打了个响指,说道:“来一杯啤酒,如果有的话麻烦多添些洗涤剂,顺便再要一份蟹rou罐头,还有一份硬豆腐。” 蟹rou罐头是太宰经常吃的,不过—— “这家店之前有硬豆腐这种料理吗?”织田作问。 “唔,就是上次说到的那个豆腐。”太宰治趴在吧台的台面上,看着那些晦暗不明的光影轻声说:“我把它做出来了。” 织田作的心脏收缩了一下。 他想起来他曾经在这家店里听太宰治畅谈他失败的自杀经历。他对太宰‘因为想豆腐撞死所以特意研究出了让豆腐变硬的方法,结果发现切成片沾着酱油超级好吃’的说辞深信不疑,却被刚好走进酒吧听到这席话的坂口安吾埋怨为超级不会吐槽。 啊啊,然后关于这件事他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 好像是——下次做给我尝尝。 织田作还记得太宰说话时的表情,但是—— “对不起。”织田作说。 “嗯?”太宰治低低哼了一声,问:“这一次又为了什么?” “关于我那时候说的话,都很对不起。” 织田作自己都感到无法理喻,为什么他明明对着那些深深刺痛着太宰治的名为孤独的荆棘从来不曾插手,最后却又可以厚着颜面理所应当地说出那些尖锐又傲慢的话。 ——说什么这个世界上能够填补太宰孤独的东西是不存在的。无论怎样在生与死、光与暗之间挣扎,能够支撑太宰活下去的理由都是不存在的。既然无论如何这份孤独都无法得到填补,那么比起充斥着暴力和欲念的黑暗,还是去到光明正义的那边比较好。 虽然是因为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他才那样说的,但自从在时之政府的飞船里恢复意识的那刻起,织田作就开始后悔了。 他一厢情愿地希望太宰做个好人。既然好坏都没差的话,那么还是做个好人更容易得到社会的认可。他不希望太宰再经受黑暗和沉沦,可事实却是他将太宰继续留在了禹禹独行的道路上。 对于友人最后的请求,织田作清楚太宰是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但为了他人的意愿而活,这对于太宰来说实在是太过残酷也太不公平了。 “……对不起,或许现在道歉已经来不及了,但我还是要收回当时的话。”织田作抛开飞速闪过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他看着太宰治的眼睛,慢慢的说:“无论救人的一方,还是杀人的一方,正义也好,黑暗也好,太宰你不需要背负其他人的期望,在找到值得活下去的理由之前,只需要按照自己觉得轻松的方式去做就好。” ——所以,不要不快乐。 虽然太宰总是扬着一张快乐的笑脸,但是织田作知道,他不快乐。 青年的眼中看到的是比任何人都要深远庞大而又虚无的世界,一切执着与癫狂都被他收入眼底,或许对于太宰来说,人生更像是在经历一场腐朽的噩梦,而身躯的桎梏令他无时无刻都感到疼痛。 “轻松的方式吗?”太宰治用手指摩挲着啤酒杯的杯壁,他垂下眼睛,轻声说:“那么如果我说我想从黑手党总部大楼的楼顶跳下去呢?” 不知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太宰治的笑容就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织田作抬了抬头,正想要说点什么,太宰治就忽然站了起来。 “陪我去一个地方。”太宰治这样说道。 “去哪里?”。 “走就是了。” 太宰治将骨头抻得嘎巴作响,眯起眼睛冲织田作歪了歪头。 他们走出酒吧的时候太阳已经倾向了西边,太宰治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他们沿着横滨的街道一直走上郁郁葱葱的山丘,然后在一排并列着的白色墓碑前停了下来,上面没有刻谁的名字,但每个墓碑前都摆着一束白色鲜花,看起来就在不久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织田作走上去,在每个墓碑前都停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