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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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抬眸瞥了过去,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挂不住了,黑下面色来。 正说笑的宰相夫人见到异样,顺着淑妃的视线望了过来,不禁暗自心惊。 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僭越。 原来,那淑妃娘娘今日穿的,恰恰也是一件月白色的皎月纱华服。 更糟糕的是,淑妃娘娘身上那件,为了彰显皎月纱至轻至薄如云似雾的特质,只在苏锦缎面制成的衬裙上少量缀了两层,淡淡用银丝绣了些点点星光,以衬托出飘逸之感。 如此一来,虽是清丽出尘,但同夏桃欣那件堆满皎月纱还满绣了百蝶穿花的衣裙一比较,到底失了天家富贵之气,显得寒酸了许多。 宰相夫人毕竟是宰相府多年的当家主母,眼明心慧,远远瞧见夏桃欣裙摆上的大片茶渍,有意替她解围,她扬声说道:“这位小姐的衣裙渍了,不如去偏厅换一件罢。” 说罢一扬脸,管事林嬷嬷立刻近上前来,预备去引夏桃欣更衣。 “既然渍了……” 淑妃垂着羽睫施施然端起一盏茶水,兰花指捻着盖子轻撇浮沫,也不喝,就那么缓缓刮着。 那刮出的一声一声轻响,都似刮在夏桃欣的心尖儿上,饶是她平日里再怎么骄纵胡闹,也晓得自己今日是彻底得罪了淑妃娘娘。 淑妃轻哼一声,抬眸瞧着瑟瑟发抖的夏桃欣,眸中尽是不屑,“便回府去罢,回去好好学一学,什么叫作,天地君亲师,什么又叫作,僭越。” 僭越两字一出,夏桃欣双腿一软,登时跪伏在地,口中哭着:“民女知罪,还请娘娘恕罪。” 僭越一罪,可大可小,若是往大了说,淑妃娘娘代表的是皇权,夏桃欣此番作为便是欺君罔上的欺君之罪。 但往小了说,不过是撞衫而已,此间生杀予夺,全凭淑妃娘娘心意。 许是淑妃娘娘也不想破坏了这次的宴会,毕竟她身处深宫,难得可以出宫同旧日姐妹宰相夫人相聚叙旧,便也不再深究,挥挥手,示意打发了夏桃欣。 两个小宫女得令,上来拉起夏桃欣,一左一右将她往外架去。 虽然面上淑妃娘娘并没有重罚,但如此一闹,夏桃欣在京中名媛公子中颜面尽失,好容易混出来的人脉,毁于一旦。 夏桃欣心中恨极,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匕首一般剜向垂首在角落里的夏竹悦,然后又望向尚留在席位旁的兰儿,冲她使了个眼色。 见兰儿点头应了,这才悲从中来,哭哭啼啼地被架出了宴会厅。 一番闹剧落幕,众人都默契地当作无事发生,要不是夏桃欣的空席位上还摆着果点,只怕大家都忘了曾有那么一个人物坐在那里。 夏竹悦目睹了这一切,叹息世态炎凉,这一屋子阿谀奉承,逢场作戏之人令她着实不喜。 她见宴会正酣,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走马灯一般向淑妃娘娘敬酒,歌舞也到了最精彩的节骨眼儿。 就是此刻了。 她瞅准时机,上太常卿小姐席桌上撤下一个空碟,转身往外走去。 巨大的圆形舞台上正上演着一出彩袖羽衣舞。 数名妖娆婀娜的舞姬身着霓虹彩衣,挥舞着数尺来长的水袖翩翩起舞,伴随着丝竹箜篌,真真如天仙下凡,缤纷夺目。 也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裙角,一个舞姬身形一顿,彩袖一歪,生生拂在了夏竹悦的面上,阻的她脚步一滞,抬头望去。 好在那舞姬训练有素,立刻稳住了身形,对她歉然一笑,继续舞了下去才未露出异样。 夏竹悦见无事,转头继续往外走。 “悦儿!” 伴随着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鼎沸人声里传来了一声呼唤。 夏竹悦身形一僵,一股寒意自下而上沿着脊柱攀至头顶,她想都没想,立刻往外跑去。 “悦儿,是你么?你给我站住!” 压抑的低喝自身后远远传来,伴着急促脚步声,夏竹悦几乎都能听见他微微气息不稳的喘息。 她骇极,拼命往小道跑去,闪身钻进了灌木从里。 钻过几丛灌木,由仆从行走的小道闪身出了角门她还是不敢歇一口气,仍不顾一切地往果林里跑去。 沿途的枝叶刮过她的面颊,刮出细密的伤口,她顾不得这些,一边跑,一边回头望,想瞧他追出来没有。 如此回头跑着,没仔细看路,只往那果木密集的位置钻去。 忽地,枝叶繁茂间,她视线被阻,跑得太急一头撞上了一人的脊背。 那人正伸手在摘青李,被她猛然撞得一晃,回过身来,“你……” “对不住对不住。” 夏竹悦口里喊着,推开他仍要往前跑。 “小竹。” 那人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险些将她拉了个踉跄。 夏竹悦回头一看,不经感叹这京城实在是太小了,拉住她的,正是李牧白。 她喘息连连,累的腿脚发软,腰都直不起来,“你也是来相亲的么?” 李牧白愣了一瞬,侧目看了看别院那边,轻笑摇头,“我拒了。” “那你怎的会在这里?” 李牧白指了指青李,“母亲今日想吃鲜李,古有孝子彩衣娱亲,我今亲自来摘几个回去,搏母亲一笑罢了。” “有心了,你且忙罢。”夏竹悦不欲与他多言,扯出袖子要跑。 “给我搜!我瞧见她往这边跑了,今日若不拿下她,小姐扒了你们的皮!” 灌木丛里忽地一阵摇晃,兰儿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伴着兰儿的呵斥声,似乎还有几个人的脚步声。 想来是夏桃欣也在追她,只见那些人越来越近,夏竹悦心急如焚,转身欲跑。 可是才刚一转身,灌木丛就被拨了开来。 第10章 多谢你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夏竹悦眼见无处可躲,面上露出慌乱的神色,一时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说时迟那时快,忽地一阵天旋地转间,她被揽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带着隐隐寒香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欲挣扎,李牧白手臂收紧,将她箍在怀里,略扯过宽大的天青色杭段披风,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想来是那伙儿人撞见了李牧白。 兰儿虽不认得李牧白,但看他容貌气度,衣着打扮,皆是贵不可言,定是自己惹不起的贵人。 兰儿一时愣在了那里。 “何事?” 李牧白淡淡问着,清冷疏离间透出些许厌烦。 兰儿忙福了福身,好声解释,“叨扰贵人了,是咱们的不是,方才一个小女婢女偷了我家小姐的镯子,我们正在寻她呢。” 见李牧白仍淡淡地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兰儿大着胆子问道:“不知您可曾看见她往哪边跑了么?” “未曾看见。” “……” 兰儿见他斗篷里鼓鼓的,似乎隐着一个身形,但她思来想去,不可能是夏竹悦,这男子多半是在这林子里同哪家的小姐幽会呢。 哼,看着仪表堂堂,芝兰玉树一般,不也是个臭男人么。 兰儿暗自撇撇嘴,面上仍恭谨堆笑,“那便不叨扰您了。” 说罢转头一摆手,“往那边去看看,快点儿。” 几个壮汉点头应了,跟在兰儿身后匆匆往另一侧去了。 李牧白感受到夏竹悦的手臂死死抵在自己的胸膛上,极力地想要拉开些许距离。 但是斗篷里只有方寸地方,她又能拉开多远呢,真是个傻丫头。 不知怎的,方才看她那副惊慌如小鹿般的模样,他想都没想,便手比心快地护住了她。 他倒有些想再同那兰儿周旋几句,好令这温存时刻能够更久一些。 但如今兰儿走了,他再无理由将她圈在怀中。 李牧白一只手仍圈着她,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揭开了披风。 淡淡蔷薇气息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露了出来,仰起头望着他,粉白如玉的面上有些许细细的伤痕,挺翘的鼻尖儿上还泌着些许晶莹汗珠。 再往下看去,那银白贝齿半咬着娇嫩嫣红的唇,微微颤着,仿佛是这世间最最柔软香甜的事物。 李牧白情不自禁地愣了一瞬,再也挪不开目光。 可是下一瞬,夏竹悦推开了他。 温香满怀骤然离去,他心中一阵失落空虚,手臂还维持着环抱的姿态。 但待他抬眸望去,却只见那原本灿若星辰的眸子,此刻却蓄满了泪水,她红着眼眶,几乎马上就要滴落下来。 李牧白心中一紧,羞悔感骤然捏住了他的心脏,他急急解释:“方才情况紧急,我才不得不……” “我知道。” 夏竹悦垂首,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还是多谢你。” 说罢转身欲跑。 “小竹!” 李牧白唤住她:“你如此能跑得了多远?” 一句话问的夏竹悦身形一僵,是了,她就两条腿,在这山林里能跑多远呢,若是他们再寻一遍山,必然会捉到自己。 思及此处,她不禁有些泄气,难道今日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么。 悲戚间忽听得几声嘶鸣,她抬头望去,只见李牧白自林道边的树干上解下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肚,阔步而来,策马走到夏竹悦身前。 “来。”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朝上,指尖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