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贺清衍苦笑一声，“便是因为皇上什么话都没说。若是说了，反而简单了。皇上只让儿子陪着他下了一下午的棋，一句话都没交代。后来儿子问了张总管，他说今日皇上心情不悦，是因为收到了皇后的信。”

    “那信里写了什么？”傅晴柔下意识的问道。话才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妥，连忙摇头道，“看我，竟问出了这种问题。贺公子，你细细想想，皇上最近是否还做过什么跟皇后有关的事，或是说过什么话？”

    贺清衍闻言微微一愣，正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我想起来了！”

    贺大夫人和傅晴柔闻言都看向他，他却忽然语塞，到嘴边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贺大夫人见状，连连催促道，“你这孩子，真是的，既然想到了，就说出来，你娘和晴柔虽然是女子，但也可以替你思量思量。”

    贺清衍见傅晴柔连连点头，并且关切的看着自己，越发无奈，“娘，不是这样的……好吧，我就直说了，之前皇上曾经顺口问过我和苏兄的婚期，后来还说我的婚期太迟了，而后又说四月也有好几个吉日。”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不管是贺大夫人还是傅晴柔都懂了。皇上分明是催促他们快些成亲的意思。不过听贺清衍的意思，这只是随口一说，皇上似乎也没提过，跟今日之事，似乎没有联系？

    贺清衍既然开了口，自然就不再隐瞒，直接道，“这件事皇后娘娘也知道。”

    贺大夫人微微蹙眉，就听傅晴柔道，“会不会皇后娘娘在信里提了此事，所以皇上才不高兴了？”这件事倒是勉强算得上是跟贺家有关系，现在宣贺清衍进宫也说得过去。

    贺清衍万分不解，“可是我什么时候成亲，此事对皇上有什么影响呢，怎么会因为这事跟皇后娘娘起了争执？”

    傅晴柔倒是微微凝眉，忽然开口道，“我倒是有个猜测，只是……”

    “好孩子，你想到了什么，只管说来。”贺大夫人握着傅晴柔的手，笑着道。

    傅晴柔犹豫着道，“皇上和娘娘既然会为此争执，想必是……婚礼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与他二人有关？听夫人说，娘娘原本是打算离京的，若是……四月贺公子成亲，娘娘想必会留下参加婚宴吧？会不会皇上的意思就是想将娘娘留在京中，而娘娘不高兴？”

    说到最后，她也有些拿不准，“可就算是婚宴，皇上也不可能来啊……”

    贺大夫人却受到启发，笑着道，“大概皇上只是不愿意让娘娘离京吧。毕竟在京里，娘娘若是有什么事，皇上很快就能知道。出京就不同了。有句话叫‘山高皇帝远’。”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贺清衍又问道，“可皇上召我入宫，又是什么意思？”

    “可能皇上觉得娘娘生气了，想让你帮忙劝劝娘娘？”傅晴柔道，“又或者，皇上想和娘娘和好，只是拉不下脸……”

    说到这里，三人都觉得有些荒谬，但细细一想的话，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甚至是很大。尤其是张总管最后给的提示，分明是要他们想办法让皇上消气。皇上是因为皇后生气，消气当然也只能靠皇后了。

    只是，找到了问题所在，贺清衍反而更加混乱了，“这叫什么事？”两口子吵架了，居然叫他们这些外人来劝。而且还不直说，让人猜来猜去，实在是……

    不过，贺清衍自己也实在是难以想象皇上口中说出“皇后生气了，贺卿帮朕想想办法”这种话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贺清衍十分为难。没头没脑的，总不可能直接去跟皇后说，皇上想跟你和好了，你别生他的气了吧？

    但是皇上既然将这件事交给了贺家，若是不办好的话……贺清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皇上平日里看着只是话少了点，表情少了点，但是就是这样，他们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都觉得压力极大。如果没做到皇上的要求，他根本难以想象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傅晴柔忽然道，“这种事别人说有什么用处？不如设法让皇上和娘娘见上一面。”

    “见面？”贺大夫人皱眉道，“这怎么可能？太后娘娘的旨意摆在那里，皇上如何会违背？”太后的懿旨，别人可能不知道，他们贺家却是一清二楚的。

    傅晴柔咬着唇，“不让皇上知道就是了。”

    其实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主意，只是这种事情不适合自己提出来，所以她也只能提醒一番也就罢了。

    倒是贺清衍听了她的话之后，豁然开朗。的确，只要事先不让皇上和皇后两人知道，到时候见面就只能算是意外了。至少对皇上来说是如此，也就不算是违背了太后的懿旨。

    只是，要怎么样才能制造出一个自然的意外，让任何人都说不出问题来呢？不然的话，若是让人抓住漏洞，皇上还是会被某些人攻讦。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他们会想出个啥办法来？嘿嘿

    ☆、第91章 输赢决定论

    第二日,贺清衍神清气爽的去上早朝。叶峥坐在上面，看他满面春风的模样，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若是待会儿贺清衍不能说出令自己满意的话，他是不会轻饶的。

    贺清衍没有发现他的表情变化，他心中正在琢磨昨日傅晴柔最后提出的办法，忍不住咧嘴傻笑,生生将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给破坏了。引得平日里亲近的同僚纷纷侧目，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不过早朝过后,在文德殿听说了他的请求,叶峥也有些明白他为何会如此了。

    只因贺清衍主动对他道，“前几日皇上说起下个月吉日颇多,臣回家之后与家人商议,又征得傅家的同意,打算将婚期改到下个月十七。”

    叶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笑着睨了贺清衍一眼,“哦？你之前不是说还有许多的程序还未进行,若是太过仓促，唯恐轻慢了女方？”

    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贺清衍心中一阵无奈，他这么退让，到底是为了谁？

    不过叶峥心里是真的不大痛快，虽然说心知肚明，贺清衍之所以这么做，的确是想替自己解决问题的。但是谁叫他偏要选择了这个办法呢？明知自己现在跟皇后的关系紧张，还偏要挑着这个时候成亲，简直像是故意炫耀一般。他自然看不顺眼。

    不过目前还是皇后的事情最紧要，所以他只能压住心中的不满，听贺清衍解释道，“本来是这样，只是后来臣又请人算了一下，发现八月与臣的八字有些相冲，不太合适。既然要改期，自然越早越好。”

    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既然要改期，当然是改得更久一点才是，准备的功夫也足一些。如苏白越那样，直接定到明年去。

    不过，叶峥总算是有些出气了，这才不紧不慢、事不关己的道，“贺卿成亲，莫非也想请朕去喝一杯喜酒？”

    贺清衍听见他这句话，总算松了一口气。皇上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而且什么都没问，果然如晴柔推测的一样……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当初皇后还担心过，怕晴柔的性情太过冷清，处理不好府中事务，但在贺清衍看来，她已经做得再好不过了。这次过后，怕是连皇后也不能说什么了吧？

    “皇上万金之躯，臣怎敢奢望？不过若是皇上当真到场，臣真是荣幸之至。”贺清衍道。

    这件事情就在两人的默契之中定了下来，接着贺家就开始准备婚事，广发请帖。

    苏云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时候了。她气急败坏的上门拜访，问贺大夫人，“怎么还是提前了？不是说好了定下八月，时间充裕，也给傅家制备嫁妆的时间？”

    其实傅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哪家不是从女孩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嫁妆了？哪里用得着这时候来着急？只不过女孩儿定亲之后，留得越久，似乎身份也就越贵重。若是太过急着成亲，反倒引人诟病。

    ——当初因为政治上的需要，苏云同便是定下亲事之后便仓促嫁入宫中，虽然有十里红妆打底，也依旧听了不少闲言碎语。

    贺大夫人见到她，倒是极为亲热，“晴柔这孩子孝顺，前几日陪我去城外上香，遇上了一位大师。大师佛法高深，我与他倒是谈得投契。后来得知晴柔是我们贺家未过门的儿媳，便问起婚期，说是有些冲突，便改了。”

    “就算要改，也不必这般赶。”苏云同的脸色仍是不好。她是知道叶峥之前说过让贺清衍讲婚期提前这件事的，这时候自然不免就想到了这上面，问道，“可是宫里的意思？”

    “不是。”贺大夫人笑道，“这是我跟晴柔两人商定的。跟娘娘说句实话，晴柔这个儿媳，我是早就看好了，可惜蹉跎了这么几年，如今是巴不得她快快进门。况且前几日身上有些不适，太医说要多静养，晴柔嫁过来，也能多帮衬些。”

    “夫人身子不适？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也不让人去通知我？”苏云同连忙问道。

    贺大夫人道，“是年轻时候留下的病根，不怎么打紧，何苦让娘娘跟着悬心。我再说既然静养，也就不必打扰亲戚们了，是谁也没说。娘娘勿怪。”

    苏云同抿着唇，片刻后才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不过表哥成亲，到底是好事，还要恭喜夫人才是。”

    “承娘娘吉言。”贺大夫人这才又高兴起来，笑着道，“到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福气请娘娘过来坐坐。说起来娘娘还是大媒人，若是能再为他们证婚，就再好不过。”

    虽然苏云同是平辈，但她身份尊贵，又要另算。所以贺大夫人才有这样的请求。

    苏云同微微蹙眉，“这……怕是不大好。夫人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份，恐怕并不合适，要辜负夫人的一番心意了。”

    她虽是皇后，但现在等于是被驱逐出宫的，其实处境非常尴尬。贺清衍是叶峥很信重的臣子，他的婚礼，自然会有许多同僚和他们的家眷前来，到时候场面怕是不会好看。大好的日子，别因为她破坏了气氛。

    贺大夫人闻言皱眉，有些不悦的道，“娘娘这话，可是瞧不起我们贺家了。臣妇斗胆，拿贺家比作娘娘的娘家，这会儿娘娘的处境不好，可越是如此，我们贺家才越要替娘娘做脸，绝不让人小瞧了娘娘去！”

    就算出宫了的皇后，那也还是皇后！若是有谁因此对苏云同有什么不客气或是轻视，那也不算是他们贺家的客人了。

    苏云同听后倒是颇为感动，想了想，便点了头，“到时候我自然会过来，不过证婚就不必了。我陪着新娘子坐坐也就是了。”

    ……

    泰宁十二年四月十七日。

    苏云同一大早就起身，让几个丫头伺候着盛装打扮，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事。然后乘马车进城，前往贺家。

    本来贺家说过提前派人来接她，就住在贺家城中的别院，到时候直接过去比较方便。但苏云同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她现在还是低调些比较好。再说，虽然贺家不介意，但是人家大好的日子，她当然也不会去扫兴。

    到了贺家，已经有人在门口等着了，恭恭敬敬的将她领到贺大夫人的院子里。这会儿还没有客人来，贺大夫人也是才装扮好，出来见了她，就笑着道，“娘娘来得好早，实在是失礼了。”

    “夫人不必管我，随便安排我在哪个院子里待着就是了。”苏云同笑着道，“我就不出去见客了，免得那些夫人们见了我也不自在。”大家都不自在。

    贺大夫人道，“娘娘就算不说，我恐怕也要怠慢了。好在清朝是女孩儿，今日也没什么事，不如娘娘就去她的院子里坐一会儿。等新娘子来了，就劳烦娘娘过去作陪。”

    “也好。”苏云同点头。贺大夫人便让人将她送去了贺清朝的院子。

    这院子就在贺府的花园这种，景致极佳。苏云同不是第一次来，倒是觉得挺自在的，跟贺清朝两人在院子里的花树下摆了茶盏，下棋聊天。

    黄昏时分，在接新人的吉时到来之前，贺清衍亲自从门口迎进来一个装扮普通的人。两人绕过满是宾客的前院，直接进了花园，贺清衍这才给来人行礼，“臣见过皇上。”

    叶峥抿着唇打量了一下贺家的花园，见贺清衍点头，这才笑道，“贺卿家的园子瞧着倒是别有趣味，能否陪朕逛逛？”

    这天下能将逛别人家的宅子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好像是去自家花园的，也就是叶峥了。贺清衍立刻笑着在前面引路。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贺清朝的院子本来就在花园里，叶峥跟着贺清衍逛花园，会“偶然”看到同样在这里的苏云同，一点也不奇怪。

    看到叶峥，苏云同呆住了。也因此面色未变，然而叶峥还是看出，那一瞬间她的眼睛一亮，如同波光粼粼的湖水，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的那一抹光，亮得人无法直视。

    叶峥的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然后又很快抹平，抬了抬手，示意贺清衍等人离开。

    到这个时候，若是还不明白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苏云同就是真的傻子了。对于贺家人居然跟着叶峥一起算计自己这件事，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她跟叶峥之间，迟早会有一次见面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来的这样早罢了。

    “臣妾见过皇上。”两人默然对视，片刻之后，苏云同败下阵来，若无其事的上前行礼请安，就仿佛两人之间，并未分隔这几个月的时光。

    她觉得叶峥有些无趣，不管什么时候似乎都要站在上风，仿佛只有高高在上的俯视别人他才自在。既然如此，自己就站低点又何妨？反正……真正的输赢，从不是站的位置来决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见面~(≧▽≦)/~啦啦啦

    接下来，哼哼，皇帝陛下你以为就结束了吗？不，才刚刚开始呢咩哈哈哈哈哈

    ☆、第92章 她真的过得很好

    世界好像被划分成了两个部分。前院笙歌夺人,喧闹盈天,后院却安然宁谧，一切的起伏都只在两人相对的双目之间。

    苏云同上前见礼，然而叶峥却好像有些局促无措。

    他设想过许多次,当他们再一次相见,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该说什么，如何表现，然而这一刻,那些反复酝酿了千百遍的东西却全都被遗忘,脑子里一片空空。

    皇后看起来很好。似乎比在宫里时还要自在许多，肌肤丰润，眉目舒朗，焕发出一种从前所没有的勃勃生机。

    她真的过得很好,如同自己每一次在下头报上来的资料上所看到的那样。

    叶峥一方面生出几分不满，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困惑。不满是因为皇后离开了自己,在自己满心煎熬的时候,却过得如此自在。困惑是因为他从未见过现在这个样子的皇后。

    在叶峥的印象中，皇后性情柔顺，也聪慧懂事，最紧要的是老实安分，有这样一个皇后在宫中，无疑能够让他省不少心。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皇后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贴着几个标签的模糊影像，而是成为了一个具体的人。苏云同就是那个具化了的皇后，说实话，叶峥挺满意的。

    可他没想到，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苏云同，竟然还能够展现出全然不同的另一面。这与其说是让叶峥难以接受，不如说是觉得恐慌。

    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皇后不过是种伪装，还是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看清楚过皇后？

    在这之前，他曾以为自己对皇后动心。但现下想来，这个决定下得如此仓促而不慎重，以至于现在的叶峥满心的不安，生怕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苏云同也只是看着他，不再说话。今日会见到叶峥在意料之外，但既来之，则安之。她惯来是非常懂得去适应环境的，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片刻后，叶峥才终于开了口，“皇后，你之前埋下的桂花酒应该早就成了吧？不知何时能与皇后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