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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平儿一把拉住她的手,从袖里偷偷递过一张银票,小声道:“原是我们自己的疏忽,也不用劳动金大娘,更不敢叫太太知道了,这儿是五百两,不拘如何,只求悄悄把事了了。” 这就是贿赂的意思了,知道杜云安的兄长在外头,便拿钱来请她办事——五百两,又没说是什么裘皮褂子,好狐裘、海龙皮自然不够,但灰鼠皮、羊皮的却绰绰有余。若是杜家兄妹再贪些,弄些哆罗呢的厚衣交差也使得。 看看四下里无人,云安攥住她的手,拧眉说:“好jiejie,我虽才来,可与你却很好。你实话告诉我,可是出了事了?”她猜着或是那两位南边来的嬷嬷偷当所致,据闻那二人品行很不堪,吃酒赌钱无所不为。 六件大毛衣裳不是小事,那两老婆子这样,凤姐还帮着遮掩?那两人就是祸头子,就算凤姐甘心掩饰,云安也不愿趟这浑水。 不料平儿的眼眶忽的红了:“你是不知道,我这儿有多为难!不单这次的皮毛衣裳,里头的事还多着呢。好meimei,我实话跟你说罢,是金陵老家送来的东西出了岔子!”平儿想起那些嫁妆箱子就焦心难忍,忖度后头要杜云安帮忙的事情还多,她又亲近自己,是个嘴紧和气的好姑娘,便将实话告诉。 “只怕这事也不是秘密了,只瞒着太太罢了。”平儿说:“先前家里送来足足十二箱的衣服布匹,我们还高兴呢,谁知这里头却不像样子。” “许是我们大太太准备的早了,那些绸衣彩纱放久了有些个褪色,我们只好报上去说幔帐被褥未得,金大娘帮忙掩过了,只要做那些东西的时候另拨些料子给我们就是。我们屋里也有几个好针线,料子有了空余,只不过累些就能描补。”她泪眼汪汪的:“可那大毛衣裳,并不是自个换个里儿便能翻作新的,好几件已经不成样子了,都霉烂了!” “……我们姑娘最是个刚强要脸的性子,这样丢脸的事儿,她只不叫声张,悄悄拿出私房叫我置办。” 平儿气的牙痒,握住云安的手:“我们大太太最疼姑娘,可那些小人见我们姑娘不在跟前,就肆意作怪弄假的发财!凤姑娘孝顺,自己气的呜呜咽咽,也不肯写信告诉大太太,只好拆东补西,万求你帮忙!” 她瞧了瞧门外,又低声说:“我也知你难处,跟我似得在这府里是孤鬼一个,不像旁人有父母姊妹帮衬。本要来求银线,只是我想着她虽然人情熟,却不如你哥哥在外头见识多好办事,再有她家亲朋多,唯恐泄露了……” 杜云安这才明白为何近来近来开取库房的账目无端多了不少,她之前还奇怪金大娘给的模子太宽了,开出的一件帘幔的用料都能做两件。她原以为是仗着给凤姐办嫁妆的机会,上下拿好处呢。 若是果真求了银线,银线的爹在门房上管事,这事情倒真不难办成。只是如今求她,她却不好昧良心—— “你把实情告诉我,我也不妨说句心里话:你们这样,太太未必不知罢?”杜云安说。 平儿吓一跳,脸都白了:“你知道有人在太太那里嚼舌根了?” 云安摇头道:“你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显然还未传开。只是我在这儿最熟悉的就是金大娘,金大娘是个谨慎人,不得太太的示下,她不敢放手施为罢?你们是当局者迷,只要细想想,依着太太往日管家的手腕,能不能瞒得过?”针线上大张旗鼓的补齐那些坐褥帐幔,又是从外头请裁缝绣匠,又是采买时新布料,不过是李夫人替难堪的凤姐遮掩的手段罢了。 一通百通,杜云安放在心头俩月的疑惑算是解了。 “平儿jiejie,我只劝你家姑娘把自个放在太太的位置上想一想……”杜云安点到为止:“若果真还要我帮忙,你再来找我就是。” 平儿脸上青青白白,又谢一回云安,方才魂不守舍的走了。 送她出去,杜云安想起瑞云说:“再这么着,太太疼爱凤姑娘的心早晚给败坏尽了。”此时,才尽知此话深意: 王熙凤上有胞兄王仁,为何能“自幼假充男儿教养”?原是因李夫人膝下空虚,便把侄女从金陵接来都中抚养,如珠似宝的疼宠,就算后来王子腾的姨娘生了正经小姐,在李夫人这里也不曾越过王熙凤去。王熙凤爽利大气、杀伐决断样样都像李夫人,只有一样得了王家真传:读文识字上是真个榆木脑袋。 可这样胜似亲母女的娘俩,却在王熙凤出门子的当口生了嫌隙。怪只怪远在金陵的大房太太不甘下风,要拿亲女儿的亲事出锋头,好叫族里勿忘了她才是王家十二房的宗妇。只是不知是打肿脸充胖子,还是真叫下人贪墨了,她送来的嫁妆,明面上的很好,箱底的却出了好些差错。 偏王熙凤性情惯来要强,她又聪明,便生出这瞒天过海的办法来——但若果真视李夫人如亲母,何必这样生分的行事? 王熙凤和平儿在局中一时被迷,杜云安却看得清楚,因‘书中人在眼前’的这场奇缘,杜云安才提醒一句。 ———— 忙碌不知岁月,呼喇喇又半月过去,瑞云来找杜云安顽,说起新鲜事来:“凤姑娘不知怎的,前儿窝在太太怀里哭了整晌,哭得太太直呼头疼——可你猜怎么着,娘儿俩个倒又好的一个人似的了!” “凤姑娘又日日去给太太请安,太太脸上笑都多了!依我说,这才是凤姑娘的做派,先前那院门都不出的怕是个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