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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本打算要舍财破灾的那一船东西都留了下来,于是林黛玉的行礼和送与各处的礼物,比起以豪富著称的薛家也不差。 况且林如海出手,该雅致极雅致,该华贵就真华贵,那些个林家祖上传下来古董玩意更不是从外面能买的到的。于是虽黛玉还不曾到各处拜见,荣府里的主子们已被合心的土仪物件儿哄得亲近她一分,倒是意外之喜了。 这日,贾母和黛玉身上都有些起热,贾母这才松口明言叫黛玉跟迎春同住,又命她这几日都在平明楼静养,不必到各处去,以免彼此倒伤心。 直到第三日,黛玉病症好了,在三楼远眺想些心思,杜云安才找到机会悄向她打听:“林姑娘,那日送林姑娘进来的人里有个穿黑衣的高个儿,姑娘可否着人向您府上的外管家问一句那人的名姓吗?” 黛玉诧异,没有直说反问道:“是jiejie认识的人?” 云安想一想,见无外人,便承认:“是我哥哥。” 黛玉听了大吃一惊:“你是杜家大哥的meimei?” 杜云安心下稍定,笑道:“我叫杜云安,杜仲正是家兄。” “杜家大哥是陈先生收下的弟子,他的meimei如何……”会在这里作奴婢? 林黛玉并无看不起杜云安的意思,虽一家子平民将女儿买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并不奇怪,可陈先生如何也不会看弟子缺钱至此,甚至陈先生也不会收这等人品有瑕的子弟入室罢? 是了,在这女孩儿心里,将手足亲人卖去换银钱就是品行有缺失之举。 杜云安笑道:“实在是说来话长,个中种种,造化弄人。日后若姑娘愿意听我长篇大论的说,我再讲给你听。”黛玉就知内有隐情,此时不好言说。 云安随即又好奇问:“陈先生是?” “是辅助家父,最受倚重的一位先生。听说陈先生救了你哥哥两次,十分有缘,后来又发生了些事情,于是收为弟子。”黛玉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当时贾敏病重,她一心侍奉床前,知道的并不多。其实到如今,黛玉也不知贾敏真正的死因,林如海瞒的极紧,当日救治贾敏的名医不少,家里外头却一丝风声都没泄露。 ‘两次?’杜云安将这句压在舌底,心内反复思量,一时后怕不已。 林黛玉与杜云安有了这层关系,一时都倍感亲昵不少。 两人由杜仲引出话头便默契的不再说他,渐渐地,黛玉讲江南风光、家中旧景,云安就说乡野趣事、京城布局——说着说着,黛玉就滴下眼泪来,一面哭一面间或说些一家人游玩访古的情景,云安任她宣泄思念缅怀,只认真听……一会儿迎春也悄悄上来坐下,其余的丫头都躲在外面,都叹惋怜惜,还有陪着无声掉泪的。 不知什么时候,三个女孩儿围坐在圆桌前看向远天,都不说话了,只闻一二轻微抽噎之声,窗外晚霞漫天,应着三人脸上未干的泪痕,几可入画。 ………… 此时黄昏,远隔千里之外的姑苏城里,也有两个人相对无言。 半晌,夜色上来,将李夫人半边脸庞没入阴影当中,木桩状的太太才开口:“你说什么?” “你让我不急认回我甥女,放她在被人家为奴为婢,受和她母亲一样的痛苦?” 王子腾想起云氏,心头也一阵复杂,只是仍旧直言:“你家的事,我已知道了。只是我劝你,若为你外甥女好,不如先把她放在贾家。” 李夫人摇头,眼眶里滴下一大颗泪来:“寿哥儿死了!云安那孩子就是我家唯一一滴骨血了,我只恨家里没个儿子,不然我就能把姐儿一生一世放在我眼前!” 王子腾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你外甥没死,许是现在已经回到京城了。” “什么!仲哥儿还活着!”李夫人站起来,死盯着王子腾,“我派人寻遍了他失踪的水域,却半点消息都没有!老爷从何知道的?” 王子腾哼笑:“你自然找不到,江南形势复杂,一些水道关卡姓甄姓六,一些姓三……还有最要紧的一部分仍然归于朝廷……是林如海那个老狐狸救了他,还替他隐藏了行迹。” “若非我查仁儿的事,牵扯不少,只怕也未必能知道。” 王子腾提起王仁来,口气淡的像是个不相干的人,而李夫人更是厌恶非常:“怎么,他还有力气作怪?闹出这等丢人的丑事,族中还要包庇他不成!” 王子腾哂笑:“夫人还是太心软,他都打了你心尖子的主意了,还留着做什么。” 李夫人听闻杜仲生还,欣喜之余仍想着云安的事,在她心里,杜仲虽亦是外甥,但不如云安先填补了她心里的空当,更不如云安陪伴她多时,自然是姐儿更得她的心。因此复问王子腾。 王子腾亦是无奈,只好将上身的外袍中衣去了,叫她看身上恐怖狰狞尚未褪尽硬痂的伤疤——“这是甄家的手笔,夫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李夫人怔住,抖着手不敢摸上去,扬声命人点了灯候在门外。 王子腾握住她的手,又问:“夫人明白吗?” 李夫人与他夫妻多年,虽谈不上互相爱慕,却也恩情深重,是可交托心腹事之人,因此李夫人知道王子腾早已选了边站,亦暗自猜测到那人就是四皇子。 王子腾既已暗中投靠了四皇子,江南甄家与他站队不同,今年皇帝旧疾复发,时局更加紧张,各派已势成水火,斗的厉害。而王子腾遇刺又有甄家手笔,李夫人哆嗦着嘴唇,终于知道王子腾未尽之言是什么了——因她回到姑苏接管李家事务,李家就因她和王子腾绑在一处了,如今下任家主李寿也病亡,世人眼中李家更是‘王子腾的李家’。王子腾自己都因此受重伤,那么站到六皇子派和三皇子派对面的李家可能保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