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林龄把戒指从项链上取下来，试着往手指上套了套，过了一会儿她又把戒指摘下放回了盒子里。 他们之前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两年，而分开的时间则长达五年，不光物是人非，其实初心也早已和当年不同了。 林龄躺到床上，正准备抓紧最后的时间睡一会儿，突然隐隐约约的，她听到隔壁房间传出了呻吟声。 林龄连忙起身，跑到隔壁，只见张劭梅醒了，正躺在床侧，身体佝偻着，几乎快要从床上掉下来。她捂着肚子，神色痛苦，虚弱无力地哼哼着。 林龄箭步冲上前，急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张劭梅说不出话，只是摆手。 一刻钟后，林龄叫的救护车来了，她跟在医护人员身后一起陪着张劭梅赶往医院。张劭梅被推入手术室，林龄在外焦心地等待。明天上午的拍摄肯定是赶不上了，她只能给陆晨打了个电话，让她通知剧组请假。 进了手术室十五分钟后，医院给林龄发了一张病危通知书。 半小时后，邱嘉桥赶到医院，就看见林龄手里握着病危通知书一脸麻木地坐在手术室外。他连忙跑上前，担心地酝酿着说辞想要安慰林龄，林龄却比他想得要坚强得多，没有哭也没有很慌张：“你怎么来了？” 邱嘉桥在她身边坐下：“陆晨说你外婆又出事了。” 林龄抬手看了看表，刚刚凌晨五点，陆晨这家伙胆敢sao扰大老板的睡眠，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邱嘉桥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我跟美国那边有个网络金融会议，按他们的时差开会，本来昨晚也没睡。” 林龄点点头。 邱嘉桥犹豫了一下，轻轻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别担心。” 林龄嗯了一声：“放心，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习惯了。” 张劭梅年纪大了，生一场大病就能带出许多并发症来，过去五年里，林龄收到的病危通知书少说也有一打了，有时候医院做一次手术就能给她发三张病危通知单，甚至有几次医生都摇头叹气说张劭梅这么大年纪应该是挺不住了让家属准备后事，可张劭梅一次又一次撑下来了。林龄早先还会惊慌失措，又或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病人身边，可现在她都已经习以为常，等外婆的危险一解除她又要投入到工作中去——不管怎么说，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林龄这习惯两个字，说的云淡风轻，而邱嘉桥听在耳中，却觉胸口发闷。是要多少次的煎熬，才能换来如今习惯后的平静？在林龄最需要与人分担的那几年，他却缺席了…… 又过了一会儿，医生出来了：“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林龄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能看看她吗？” 医生点头。 做了肾脏移植手术以后一辈子都要服用抗排异的药物，这种药物本身就是有一定毒性的，张劭梅年老体衰很难把毒素排出去，又引发了并发症。经过医院的抢救，她暂时脱离危险，但还要再住院观察几天。 张劭梅无碍后林龄就离开医院回家休息了，睡一会儿下午还要再去剧组工作，她的戏份必须在本周内结束，从下礼拜开始就要飞往全国各地跑《侠骨柔情》的宣传了。 邱嘉桥把林龄送到家小区门口，林龄正准备下车，邱嘉桥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有任何麻烦第一时间来找我。” 林龄愣了愣，敷衍地嗯了一声。 邱嘉桥对于她这个反应显然是不满意的，加重了语气：“我能做的，比你想得更多。你希望我对你坦诚，我也希望，你可以对我敞开心扉。”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为林龄做点什么，好让自己不要那么内疚。 林龄只得注视着他的双眼，用无奈又严肃的语气道：“好的，我知道了。” 邱嘉桥这才放开她。 电视剧到了收尾的阶段，林龄几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只剩下一些镜头补拍，于是她不再整天待在剧组，而是开始了广告的拍摄。 这天上午，陆晨陪着林龄早早到达了广告公司，工作人员让她先去化妆换衣服，等会儿有车送她去拍摄。林龄准备好之后，公司里的人却没有人再搭理她，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林龄以为他们有事要忙，便没有催。 一个小时过去了，陆晨终于忍无可忍去询问对方的安排，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摆摆手：“等着就是，弄好了会叫你们的。” 陆晨只好回到位置上跟林龄一起继续等。 然而等待了一整个上午之后，对方都没有做出任何安排。甚至到了饭点，工作人员都出去吃午饭了，也没有人安排林龄她们的食物，让她们饿着肚子。 好歹忍到下午，陆晨终于是忍无可忍，找来找对方的负责人交涉。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广告还拍不拍了？已经大半天过去了，我们时间有限！” 经过陆晨一番纠缠，广告公司的人态度冰冷生硬：“你们走吧，刚才甲方负责人打来电话，说林龄的公众形象不符合他们产品的要求，所以要换人，广告不拍了。” 这个结果让林龄和陆晨都大为震惊。本来说的好好的，合同也签了，之前见面商谈了好多次，怎么这么儿戏地说换人就换人了？！ 陆晨一时沉不住气，嚷道：“开什么玩笑，我们邱总生意都谈好了，现在临时说换人？！” 林龄愣了一下。这个品牌算是国内驰名的品牌，给的待遇也很优厚，邱嘉桥是怎么拿下这个广告的他没有跟林龄细说过，林龄多少也猜到了一点，现在从陆晨口中证实了，双方有商业合作，所以走后门让林龄拿了代言。带既然涉及到商业合作，怎么可能说换人就换人了？ 陆晨马上打电话给对方公司的总监，对方证实了要换代言人的事，可当陆晨问起原因的时候，对方却语焉不详，最后还挂了陆晨的电话。 陆晨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广告公司的负责人问道：“既然不拍了，为什么要浪费我们一天的时间？！故意晾着我们是什么意思？” 那负责人叹了口气：“我们也是替人办事，你跟我们为难也没有用啊。” 林龄拉住了陆晨：“算了，先回去再说吧。”既然换人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跟广告公司纠缠除了弄得大家都不好看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用处了，还不如少浪费点时间。 陆晨气鼓鼓地往外走：“我一定要跟邱总问明白，这家公司的人脑子有问题吧！” 邱嘉桥前两天去了美国谈一个融资的事情，要去一个礼拜才能回来，现在他们那里是晚上，陆晨怕他在开会，也不敢贸然打扰，只能等邱嘉桥空下来主动联系她了。 刚走到广告公司门口，陆晨的电话响了，她接起聊了没两句，声音猛地高了八度：“什么？！”“不不不，你讲清楚！”“喂？喂？！我靠！” 林龄见陆晨脸色不虞，问道：“怎么回事，谁的电话？” 陆晨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是兰道集团的，他们说广告拍摄延后，本来说好这礼拜签合同的暂时不签了。” 林龄有些吃惊。陆晨和邱嘉桥今年一共帮她接了四个代言，计划上半年拍掉两个广告，一个刚才被临阵换人了，一个又打电话来说要延期再考虑，让人不把两件事联系起来都很难。林龄第一反应是网上又爆出什么她的负面新闻了，正打算打电话问问林小齐这个八卦精，突然，一直停在附近的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子，朝着林龄走了过来。 “林小姐，请跟我走一趟，邱总想见您。” 林龄惊得合不拢嘴。这西装女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穿着打扮干练，而且看着练家子，女保镖一类的人物。而且，她嘴里说的邱总…… “哪个邱总？”林龄问道。她心一沉，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 “邱氏集团的邱总。”西装女子很礼貌，“他有些话想问您，车已经备好了，请您跟我走吧。” ☆、第五十五章 林龄上了那辆黑色轿车，跟那位女保镖前往邱氏集团的大厦。 邱世业此番叫她去，至少肯定不会人身伤害她,要不然也不必请一位女性来邀请她了。不过邱世业恐怕也是非要见到她不可，要不然也不会请一位女保镖来。而他在这个时间点出现，毫无疑问,广告的事也是他的杰作了。 林龄目光望向窗外。邱世业找她有何目的,她能猜到几分。她和邱世业还从来没见过面，邱嘉桥的这位父亲会怎样对她开口,她倒也很好奇。 没多久，车就开到了邱氏集团一座大厦的楼下。女保镖护送林龄上楼，进了一间漆黑色大门的房间，林龄看见了一位坐在沙发里的中年人。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林龄在新闻里看过邱世业的照片,因此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名中年人正是邱嘉桥的父亲邱世业。邱嘉桥的眼睛大概是遗传自母亲,他的下半张脸和邱世业长得颇为想象,但他的眼睛很大很亮,时而可以威严时而也可以温柔；而邱世业的眼睛较细，看着颇有些jian猾。 女保镖退出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林龄和邱世业两个人了。 “听说你最近签了嘉桥新开的公司？”邱世业背靠在沙发上，十指交叉叠在自己的腿上，姿势显出这位久经沙场的老人对于林龄略有些抗拒。 “是的。” 林龄态度的从容倒让邱世业有些吃惊。他眯着眼打量了林龄一番，勾起了一个没有笑意的微笑：“嘉桥耽误了你那么多年青春，补偿你也是应该的，不过我想你还是不要太贪心，别抱有太多幻想，免得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呵。”林龄轻笑，“不知道邱先生所谓的贪心指的是？” 邱世业表情未变：“嘉桥年少轻狂，有背景，自己也有能力，身边难免有几个红颜知己，这个，我做长辈的也不想管太多。但是婚姻不是儿戏。” 林龄微微蹙了下眉头。邱世业说红颜知己不干涉的意思就是邱嘉桥的婚姻他肯定是要干涉的。但之前她拍电影的时候邱世业没来找她麻烦，签约邱嘉桥新公司的时候没来找她麻烦，这时候突然出手，还说了这种话，一定是他捕捉到了什么风声。难道是邱嘉桥透露了要跟她结婚的意向？别说结婚，她和邱嘉桥甚至都还没有重归于好啊！ 见林龄不说话，邱世业接着道：“你长得很漂亮，想必性格也不错，是男人喜欢的类型，所以嘉桥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就喜欢你。男人对以前的情人都是有留恋的，毕竟是自己年少时的一个纪念。所以他留学几年回来再见你，还是对你有感情。” 林龄叹了口气。邱世业似乎是想先跟她打心理战，但是她对此毫无兴趣。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爱猜疑的小姑娘了，邱嘉桥是否喜欢她，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需要谁替她似是而非地分析。她道：“您找我来，到底想说什么？” 邱世业顿了顿：“那我就直白地说了，邱嘉桥不可能娶你。我劝你也别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趁着还年轻好好找个人定了。” 林龄问道：“就这些？” 邱世业眉心皱起，显然对林龄的态度很不满意。 “没有别的事我想先回去了。”林龄说着就已起身。 “那两个广告。”邱世业突然说出的话让林龄取消了正欲转身的打算。“嘉桥他是动用了我们集团的商业资源接下给你的。” 林龄平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现在娱乐事业赚钱快，嘉桥要做，我很支持，你是他的员工，我也会支持你。不过年轻人，有时候摆正自己的位置很重要。嘉桥他学了几年样文回来，自己开了公司，这不代表他脱离了我们邱氏集团，广告的事我也不是想跟你为难，只是给你提个醒，如果做人太贪心，恐怕最后什么也捞不到。” 林龄一怔。她想过邱世业会威胁她，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外婆，可是没想到邱世业会拿她的事业跟她做交换条件。也就是说，如果她还想在娱乐圈混下去，还想保住自己的事业，就不能跟邱嘉桥有亲密的男女关系。 其实林龄就连要不要再跟邱嘉桥重温旧情都没有想好，更别提什么结婚了。然而邱世业却精准地戳中了她的要害——她最怕的，就是不够强大的自己再一次被人摆布欺凌，就如同五年前那样！所以她一直用坚强无畏当成自己的保护色，努力地向上攀爬，即使跌到谷底也不肯放弃。然而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和真正的强者距离还是那么遥远，是永远也追不上的！ 邱世业见林龄脸色有些发白，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我给你时间考虑，你考虑清楚后，给我答复。” 林龄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回去了吗？” 邱世业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打电话叫秘书进来送林龄回家。 离开之前，邱世业再次开口：“我和你的谈话，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嘉桥。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不想六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六年前的事，也就是指邱嘉桥无法跟家里抗争，被强行送出国的事了。邱世业是在告诉她，他不惜把邱嘉桥再送走一次，也不会让林龄跟他在一起。 林龄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邱世业的秘书要用专车把林龄送回住处，却被林龄拒绝。她也不勉强，替林龄叫了一辆出租车就转身回了办公大楼。坐在车上，林龄的心情几乎沉到谷底。 邱嘉桥回国，也有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来她始终踌躇着，在感情上不敢迈进一步。其实她问过自己，她对邱嘉桥还有情吗？虽然她一再逃避，但答案是很肯定的，若是当真已经完全不爱了，她不会给邱嘉桥接近自己的机会，更不会在事业上和邱嘉桥合作。而她始终不能正视自己的感情，就是因为六年前她伤得太深，她害怕事情会再次重演。 她早已不是那个只要有爱情就可以无所畏惧的年轻女孩了，这世上还有太多东西是她必须争取必须保留的，再一次从深渊爬出来的力气和机会也未必会再有了。 回家之后，林龄接到了陆晨的电话。陆晨听到林龄一切安好，顿时松了口气。她犹犹豫豫道：“邱总的父亲给我打电话了……” “哦？”林龄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用冷水泼了泼脸，“他说了什么？” “他说……”陆晨有些内疚：“让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嗯，我知道了。”林龄看着镜子里有些狼狈的自己，语气平静，“邱嘉桥那里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会解释的。” 邱嘉桥的行程比预期的又耽误了一阵，他原计划一周回国，可能是遇到了点麻烦，半个月后才顺利回来。他回来的那天，正是林龄杀青的时候。杀青宴结束从会场出来，林龄看见邱嘉桥就在外面等着她。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邱嘉桥大概是下了飞机直接赶过来，还穿着一身正装，但他去掉了领带，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有一种别样的禁欲和潇洒的感觉，让林龄看得有两秒钟的愣神。 邱嘉桥见林龄出来，从车里取出一件外套，朝着林龄走过去。然而就在他要为林龄披上外套的时候，林龄却避开了。 邱嘉桥双手停在半空中，愣了一愣。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一点一点潜移默化地改变林龄，拉近和林龄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显著成效。林龄甚至已经习惯跟他有不过分的肢体接触了，他只消继续潜移默化，他有信心不用太久就能磨化林龄这颗磐石，可是刚才，林龄的态度却出现了明显的抗拒。 邱嘉桥并没有多说什么，上了车，林龄就开始闭眼假寐。邱嘉桥看得出她并没有睡着，睫毛不住颤动着，于是开口：“最近很辛苦？” 林龄犹豫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邱嘉桥道：“今天杀青了，也没有休息的时间，明天就要开始电影的宣传了。广告拍的怎么样了？我记得之前广告拍摄和宣传的档期有冲突，陆晨帮你安排好了吗？” 林龄终于睁开眼睛：“广告不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