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节
临近年关,太子的东宫很热闹。太子妃情绪高涨地指挥着人们搬动家私,腾挪书籍箱笼,准备年前的大扫除。 太子远远见到太子妃的身影,就一阵厌恶。想避开走,可是理智上却逼着自己向那边走去,想着也许找了机会说上几句话,缓和一下关系。虽然太子自我安慰说夫妻间打个招呼是自然的,可是他知道这是自己在低头,心中格外难受,脸上也不会好看,有种横眉冷对的感觉。 太子妃眼角见太子走了过来,不禁唇边浮起淡淡的冷笑:这个小人果然是个软骨头,祖父的估计一点也不错。 太子屈尊纡贵地说道:“太子妃真有闲情,这些小事也来亲自cao办。” 太子妃无热情地笑了一下:“臣妾哪里有殿下的宏才大略,自然只能做些杂务。” 太子听这话很刺耳,再看太子妃薄瘦的鼻梁,精致的小脸,更觉无趣。反正已经主动说了话,太子自觉算是对太子妃不错,她该领情了,就要走开。 忽然一阵哭声传来,有人阻拦着:“不行……不行……” 太子妃笑着说:“这是谁呀?让她过来吧。” 太子又皱眉:自己还没有发话呢,太子妃就张了嘴! 片刻后只见刘侧妃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对着太子大声说:“殿下,请给妾身做主啊!妾身知道为何东宫一直无子了!” 太子皱着眉不开口,旁边的太子妃笑盈盈地问:“那是为何呀?”特别温柔的口气。 刘侧妃满脸眼泪,哭得头发散乱,扑到太子脚下说:“殿下!妾身长久不孕,心中怀疑,借着回娘家的机会,请郎中诊了脉。郎中说,妾身被下了断子之药,这辈子再也无法怀孕了!殿下!想来东宫的这么多姬妾,一年多来无人有孕,必是都被下了药!太子殿下,请给臣妾们做主啊!” 虽然猜测到这种可能,可真知道了,太子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青白。 刘侧妃抓着太子的衣袍哭诉道:“太子妃有损天良啊!……”话语未落,太子飞起一脚,生生将刘侧妃踹开,刘侧妃张嘴惨叫,一口鲜血飞溅出来。 太子铁着脸,冷声说:“竟然污蔑太子妃,打入柴房,听凭太子妃处置!” 刘侧妃满脸的鲜血,怔愕地看了太子片刻,才惨笑起来:“是因为我说我不能有孩子了吗?哈哈,是因为这个吧?殿下,你好狠的心!” 太子妃笑着叱道:“你信口开河,污蔑本妃,当受重罚!你忘了谁才是正妻了吧?侧妃叫得再响,也不过是个妾!”她语带轻蔑,说话时,眼睛撩过太子。 太子的母亲就是侧妃出身,可他此时只能紧咬牙关。 刘侧妃眼睛轮流看着两人,哭着笑:“你们真是一对好夫妻,我咒你们都不得好死!” 太子妃哼道:“竟然诅咒皇储,拖出去,打死!” 几个太监过来将还在狂笑的刘侧妃拖了出去,太子妃见太子黑着脸没有反应,就笑着对太子说:“这些后宫的人,许多都这么嚣张无礼,殿下,这要传出去了,人们会说殿下治家不严,何谈治国,可是对殿下的名声大不利呀。”语气轻飘,可是重如泰山。 太子冷冷地说:“后宫嫔妃,除了出自官宦之家的,都由太子妃发落吧!” 太子妃笑了,对周围的人说:“那就把她们都找来,我好好挑挑人。” 周围的太监宫人已经听到了刘侧妃方才的话,知道现在的东宫的近百嫔妃必然都被下了断子汤,留着没有了任何用处,忙应声而去。 太子才要走,太子妃似是随意地说道:“哦,殿下,臣妾差点儿忘了,臣妾发现有人在外面侮辱殿下清名,赶快差人把人抓进来了,本来不想打扰殿下,可看来今天殿下有空,正好让殿下得知。” 太子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看向太子妃,答非所问地说:“本宫已经为你散了后宫,太子妃还不满意?” 太子妃笑起来,似乎有一丝狰狞:“什么叫不满意?臣妾可是为了殿下着想。有人说殿下在外面偷养外室。一国之太子,怎么能做出这么下作的事?自古而来,聘为妻奔为妾,可私奔为妾都尚要个名分,需得父母认可,正妻同意,方能抬入门中,日后所出,才入得了家谱。无名苟合之人,上不秉父母得其首肯,乃是不孝!中对正室不敬,乃是不义!下不能保其子之血脉纯洁,更是愚蠢!妇人不在家中居住,谁知那孩子是何人的?!弄不好是个仆人的孩子,却冒认主人之份!更何况,那造谣之人,甚是丑陋!明显是有人在栽赃太子!来人!把人带上来,让殿下看看是什么人在外面坏他的名声。” 太子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嘴唇不自觉地半张开,片刻后,有人架着被捆绑着的初容走了过来。初容的下边襦裙全是血,原来鼓起的肚子已经小了些,看来孩子没了。她的嘴里堵着布,只能呜呜地哭着看向太子。 太子妃啧啧地摇头:“要是长得好看些,臣妾也许就信了呢。可是这老女人又丑又胖,字也不认几个,哪里能入得了殿下的眼?还自称怀了殿下的孩子,是在说梦话吧?殿下,你说该把这个在外面造谣中伤您的人怎么办呢?” 太子的喉咙都锁住了,他完全可以理解外人在怎么看初容:她的脸上长着蝴蝶斑,脸庞浮肿,头发蓬乱,身材臃肥,腿脚都是肿的。他怎么看上了这么一个人?!现在,她的孩子…… 太子沙哑地问道:“她的孩子呢?” 太子妃一边嘴角翘起:“她自己不小心,在台阶上跌了一跤,把孩子跌了出来,掉进了水里……” 初容哭着对着太子使劲摇头,太子妃却将手帕掩着嘴边的笑意:“殿下,她看来想对您说什么?您想听吗?难道她想说殿下与她有不顾礼数、罔置道德、不孝不义的行径?殿下?可是真的与她行了事?若是真的,臣妾豁出脸面不要了,一定去父皇那里为殿下求情!还会让祖父出面,说服朝臣,为太子之所为开脱,排除万难也要将她纳入后宫!殿下,可要取下她嘴中的布条?” 太子想起许久以前,母亲就教导过自己:孩子可以没有,朝臣的支持却不能少。那时自己没有听母亲的话,一意孤行,本末倒置,现在才有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太子听见自己干涩地说:“不用了。”他僵硬地转身,无意间看到一个宫女满眼含泪。 太子刚要细看,那个宫女急速地低了头。太子妃见太子这种时候还去看宫女,冷笑着问了一句:“殿下要如何处置这极为丑陋之人?” 太子不回头地说:“随你。”他加快了些脚步,可还是听见太子妃尖细的嗓音说道:“竟然敢诬陷一国太子,割舌剜眼,然后再乱杖打死吧。”她语调平常,就像在吩咐人们掸灰扫尘,太子却感到一个字一个字都敲得他脊梁疼。 太子妃又带着笑意对身边的丫鬟说:“从今天起,你就叫终荣吧。初荣这种名字可真晦气!开始有点儿荣华,后边可怎么办?鼠目寸光,真没见识!终荣才可靠,能笑到最后方算数……” 那个丫鬟说:“多谢太子妃赐名……” 太子像逃跑一样奔回了自己的寝宫。他一进门,就一头扎在床上,把锦被裹在身上,可还是冷得浑身哆嗦。他没有眼泪了,有什么东西在他胸中凝成了一团,坚硬得不可摧毁。外面各方隐约传来的哭叫声,都没有让他产生半分感伤。 东宫内一片混乱。 太子妃让人搬了椅子,坐在平时嫔妃前来请安的正厅门外,让人把一个个嫔妃带到她面前,她根据对方的家世背景,决定去向。 她面带微笑,指点着:“这个卖入下等娼馆……这个让人贩给农人,别忘了说她已经不能生养……这个可以留下,今晚给殿下送过去……”那个女子跪下说:“求太子妃开恩,允臣妾在后宫清修。” 太子妃笑着问:“你是真想清静?” 那个女子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太子妃说道:“好吧,去将东宫辟出一角,供人修养心性。” 那个女子谢了。其他被留下的人看到那些出宫的人下场如此悲惨,也都要求清修。 被指出宫的女子们闻言拼命挣扎,有的因为踢打得太厉害,还要被绑着被抬着弄出宫门。许多人对着太子妃污言秽语地谩骂不休,太子妃身边的终荣问道:“是不是让人把她们的嘴堵上?” 太子妃笑着摇头:“不这样,本宫如何能知道她们有多气愤多绝望呢?骂得越凶,就是心疼得越厉害,本宫怎么能不好好欣赏一下?” 终荣赶紧点头。 太子妃又笑着说问:“还有什么比青楼红馆田间乡下更好的地方吗?” 终荣回答:“她们已经不能生育,只有那些地方愿意接手。” 太子妃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觉得我还是太宽和了,不然她们不敢张嘴才是。这样,方才骂得最厉害的,可以去军营里。” 终荣忙说:“我这就去安排。”小步跑开了——她实在不敢在太子妃身边多待了,汗毛都竖起来了。 傍晚时分,东宫才恢复了平静。晚饭后,太子妃所在的院落灯火通明——太子已经派人来说,他将在此过夜。 太子一身便装走入寝室时,太子妃正装相迎。如果眼光能固化成刀子,双方已经将对方千刀万剐。太子冷冷地看着太子妃,太子妃微抬头,傲然地回看太子。太子嘴角拧动,一句话都不说,出手就扳住太子妃的肩膀,几下就把太子妃的衣服撕裂。旁边的丫鬟宫女太监慌忙夺门而出。太子妃咬着牙,任太子将衣服撕裂扔在了地上,然后拉扯着把她丢在了床上…… 太子自己的衣服都没有全脱,动作粗暴无礼,太子妃即使流了泪,可却死咬着牙,一声不响,死尸一样任太子肆虐。 太子完事后起身,穿了裤子,起身扬长而去。太子妃躺在床上,眼睛瞪着龙凤呈祥的床帐顶端。她赢了这一战,可是她得到了什么?众所说的遭人……也不过如此吧。现在,她生命里只余下了唯一一个指望:她要有个孩子,一个她的孩子!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还没有到来的孩子,她何必要受这样的折磨和侮辱? 只要她有了孩子,吕家的血脉就入了皇族!吕家一门三相,官倾朝野,太子若是灭了三皇子,何尝不是为吕家清除了对手?你就是登了基又如何?古来多少皇帝英年早逝,幼子登基,老臣和太后垂帘听政?就这么走下去吧,看谁赢得了谁…… 镇北侯府的早上,杨氏和老夫人在早饭后正坐在议事厅。杨氏看年货的单子,幸亏镇北侯府提前存下了粮食,府中人的口粮还不缺,可其他的rou类菜蔬就几乎没有了。大过年的了,只能做许多面食,年关也许能包一顿饺子。杨氏叹气:“我那可怜的汶儿,这顿饺子也吃不上了,我得让三郎去给她们送些年货。” 老夫人手里捏着一串佛珠,阻止道:“前段时间不是去送了吗?别总打搅她们。庙里住着,讲究个清静。”她们现在都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了。 杨氏不快地说:“原来哪里要住这么长时间?不过是十天半月的!现在,我可怜的汶儿……”她带着哭腔叹气。在她心里,可怜的只有沈汶,严氏一点都不可怜。她还有点怨她,如果不是严氏出了这个主意,沈汶也不会被困到了庙里。 老夫人又劝:“好啦,她这么住过,名声就好了。” 杨氏想起了什么,小声对老夫人说:“我上次看平远侯府里一个远房的子侄,长得很英俊,人也老实,也许可以问问。” 老夫人又叹气:“你知道皇上不喜我们两府结亲,还是等等吧。” 杨氏不甘心:“那只是个远房的孩子,又不是正经的平远侯儿子,皇帝有什么挑剔的?!”唠叨完沈汶,杨氏又叹气,对老夫人说:“你说湘儿这事怎么说呀?我现在提都不能提有关亲事的话,她立刻就跟我翻脸呀!我那么宠她,什么都顺着她,可她现在怎么这么对我呀!”杨氏又要哭。 老夫人转了几个佛珠,暗叹杨氏的没襟怀,说道:“儿大不由娘,那丫头主意大,你别管她了吧。” 杨氏不甘心:“怎么能不管呀!她都十六了呀!这一过了年,就奔十七了!真得说人家了。” 老夫人只好又劝:“你要是管不了就别管了吧,不然就是自惹烦恼。” 杨氏拿出绢子:“我觉得咱们府里怎么肯定是犯了小人了呀,您看看,三郎的婚事,湘儿的婚事,都没有着落。汶儿竟然陷在庙里了……” 老夫人心说:这小人就是太子,可是告诉了你也没用!她实在受不了杨氏这么无休止的抱怨,起身道:“我去后面念念经,静静心。” 杨氏不高兴地送老夫人走了,对进门来理事的柳氏说:“娘就知道念经!也不帮我想个主意!” 柳氏知道这位婆婆的性情,可不能顺着说,只能声东击西,忙说:“娘,四弟往湖那边去了,三弟不在,谁也拦不住。” 杨氏慌忙站起来:“这个混小子,他就是想去滑冰!掉冰窟窿里可怎么办?我得去追他!”起身穿了外衣匆忙去了。她因为常走动,现在腿脚利落得很。 柳氏成功地把个能无穷无尽地发牢sao的婆婆支走了,让人们进来,开始分牌子,处理日常事务。 遥远的边关,沈坚接到了边境的报告,急忙去找镇北侯:“侯爷!北戎撤兵了!” 镇北侯一愣:“撤兵了?!怎么可能?!” 但这是真的,等到镇北侯带着沈坚赶到边境,沈毅已经在那里了。看到信号,就过来找他们。镇北侯遥望北方,果然,前一段时间遍布前沿的北戎大军全撤了,只留了一些零星的军帐,常规的边境驻军。 沈坚在后面对沈毅低语:“竟然真的撤了!” 沈毅皱着眉点头,沈坚感慨:“meimei肯定知道原因。” 沈毅小声说:“我觉得她想去北戎,可能与这事有关。” 沈坚也同意:“对……” 镇北侯有些郁闷地走过来:“他们撤了是好事,只是如何对皇上说?他一定以为我以前的军报是夸大其词,日后就不会信我了。” 沈毅说:“不信就不信呗,有何不同?” 镇北侯厉声道:“你怎能这样说话?!”把沈毅训了一顿。 “朕就知道他夸大其词,想要军资!”皇帝得到了边境北戎撤军的报告,斥责道。 次日这封边关军情一被公布,朝上的风声立刻转了。太子方又占据了主导。 吕氏朝官开始大力反对三皇子的政议:“此时边境并无兵事,根本无需备兵备战!” “国库空虚,饥民无数,现在千万不能增加军需了,否则内乱必生!”…… 三皇子以流民备军之议被完全否决了,有人提起三皇子的婚事,也被人以不可多舌皇上家事为由给顶了回去。 相比于三皇子的激愤表情,太子在朝上神色安静,根本没有任何喜形于色的样子,让人觉得太子真的已经长大成人,有了可为君主的沉稳。 老道士和小道士找到了城里的一个道观住下来,这里有许多严氏书院的学子和家长,特别关心日后的科举前程,老道士在路边摆摊,给人测个字,说些模棱两可听着很好的话,赚几个钱或者食物。虽然没有在霄云观吃的好,但是也没饿着肚子。 无人时,老道士训斥小道士:“那天都怪你,我们走了这么远,就是为了和那些人搭上话,可你那么一跑,我就没联络上人,那个逆天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道士小声说:“师父,您不知道多吓人,我每一看,就见一个人脸上显出个骷髅来……”他缩了下脖子。 老道士也悄声说:“那你看到那个小个子有些胖的人的面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