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节
张允铭插嘴:“喂喂喂,你们在说什么?”他问张允铮:“你要去哪里?” 张允铮一瞪眼:“你别管我!” 沈汶催张允铮:“你去找纸笔呀,我要说好几样东西呢。” 张允铮临走看沈汶:“你别变心思!” 沈汶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张允铭追问:“你想让他去做什么?” 沈汶小声说:“我想让他去给北戎的大军设伏,这样,平远侯要对战的北戎大军就会少一些。” 张允铭的眼中立刻集聚了锐利:“北戎多少人?” 沈汶转开眼睛:“北戎……大概会有精兵十四五万……是北戎最强的主力……” “十四五万?!还精兵?!还最强主力?!”张允铭急了:“你让他带多少人去设伏?!” 沈汶早就想让张允铭来设伏,能不让张允铮手染血腥,就嘟囔着说:“一百人吧……” “你……”张允铭下意识地去腰间摸剑,可惜他们为了不惹眼,都没有把武器明挎,不然他把沈汶剁了的心都有了。一把没摸到剑,张允铭用手指沈汶:“你好……好狠的心肠!”原来她诱惑着自己的弟弟,就是为了让他去送死的! 张允铮从车中拿了纸笔疾步走过来,连声说:“干什么干什么?!你指她干吗?!” 张允铭气得发颤,对张允铮忿然:“她让你引百人设伏北戎十四五万精兵!” 张允铮梗直脖子:“那怎么了?!我设了伏,后面你和爹就能少许多伤亡!” “不行!”张允铭喝道,张允铮一挥手:“行不行的哪里是你能说的?!你少管!”他皱着眉看沈汶:“你跟他多说什么劲儿?!快说你要的东西,我记下来……”说着手拿炭笔,端着纸板等沈汶开口。 张允铭一咬牙:“我去设伏!” 张允铮出其不意用肩膀一下把张允铭撞到了一边:“去去去!你别抢我的事!” 张允铭马上跑回来,使劲把张允铮往旁边推:“你才去去去!长兄为父!你这个不守规矩的浑人!”他怒目沈汶:“我去!” 沈汶对张允铭干笑:“我其实也想让你去……” 张允铮愤怒:“我就说你不能变心思!你让他怎么去?!他有他要做的事情!” 沈汶咬着下嘴唇:前世,平远侯挂帅,张允铭请为先锋……如果让张允铭去设伏了,皇帝见平远侯的长子不一同出征,会不会怀疑平远侯的诚心?沈汶不敢改变情况了,以免结果会出现不同。 沈汶叹了口气,张允铮咄咄逼人地教训沈汶:“已经定下的事,就不要随意改变!你明白吗?!我是个男子,有要承担的责任,你一个女子不能替我做主!懂吗?!” 沈汶鼓着嘴差点要扭腰,但是见张允铮看来真的生气了,赶紧忍住。张允铭咬牙切齿地看着沈汶矫揉造作,难按愤慨,质问沈汶道:“你知不知道他要面临的危险?!” 沈汶一走神,下意识地扭动了身体:“我知道呀,所以我想去酒窖做些东西……” 张允铮说:“不许去!你快说呀!我都等半天了!” 沈汶犹犹豫豫地开始说:“首先是钾盐,是西北那边盐湖里的盐石……” 张允铭见张允铮皱着眉一条条地记录起来,猛转身去到马车边,对等着的苏婉娘说:“你跟我来!”他把苏婉娘带回到沈汶和张允铮面前,沈汶正对张允铮说:“涝灾后会有一个好年景,一定要抓紧时间把南边的武器和粮食运到北边去,争取能走海路。” 张允铮点头说:“好,我去安排这事。” 沈汶眉头不展:“然后就是在酒窖布置了,你的东西都齐了,我怎么也该去一次。” 张允铮摇头:“不行,没有人陪着,我不想让你去。我回来一次,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沈汶抿嘴:“我知道过程,可真的做起来,要用丹炉,最好能找到一个道士……” 张允铮不解:“为何是道士?” 沈汶说:“提炼那些东西的过程,如同炼丹……” 张允铭插话道:“我有话要问个清楚!” 张允铮不高兴:“你打什么岔?我们说正经事呢!” 张允铭血管凸涨:“我也要说正经事!” 他指着苏婉娘对沈汶说:“你平时叫她一声jiejie,我是他的大哥,我和这位苏娘子都比你们年长,现在我要你一个准信儿,如果我弟弟出事了,你怎么办?” 张允铮推开张允铭:“你说什么呢?!乌鸦嘴!什么我出事?!再说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张允铭说:“当然有关系!这是她让你去的!” 沈汶想起几天前张允铮不回来,自己就担心成了那个样子,万一万一,张允铮在伏击之地出了什么事,自己一定会感到特别歉疚特别痛苦!这个伏击是她原来早就想好的安排,但随着与张允铮越来越亲近,她越来越不希望张允铮去做这件事。虽然她定下的计划该能保证伏击者的安全,可是对方是十几万大军,出了问题……沈汶可以想象平远侯府的巨大反应,这和在战场上明明白白的对阵不同,在外人看来,她让张允铮带百人去设伏,的确是去送死的。但是这个计策又不能随口就说出来,就是对张允铭解释,也难免因为他的不认可而泄露关键内容…… 沈汶带了丝羞涩扭开头,小声说:“我自然……会和他在一起的……” 张允铮刚要反驳,可停了一下,觉得不能否认沈汶这话,就说道:“我不会出事的!真的有什么事,你就……” 张允铭根本不理张允铮,对沈汶追问道:“你说话算数?!不管发生了什么?!” 苏婉娘看不下去,插嘴道:“我们小姐绝不会有心害了张小哥的,真有了失误……” 沈汶心中一阵发憷,对张允铭坚定地说:“真有失误,我不会独活的!” 张允铮生气地把张允铭一拳打开,对沈汶说:“你别听他的!我真不在,你也要好好活着……” 沈汶眼睛含了泪光,对张允铮摇头说:“我不会好好活着了,我已经很累了。你要是……我就跟去吧。” 苏婉娘劝道:“小姐,你才多大?怎么能说这样的傻话?” 张允铮却在瞬间体会到了沈汶深沉的疲惫和对孤独的恐惧,他点了下头说:“你莫担心,我肯定会没事的!你也要当心,别怕,我们同生共死就是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感到极为甜蜜,同时脸红了。 张允铭被打开后再回来正听见张允铮这么说,看沈汶的样子也真的同意了与自己的弟弟同生死,多少放下些心,可同时又有种隐约的不对劲儿,一时无法明了。 等到天黑,张允铭把人分散在山下守望道路,张允铮先上山跑了一遍,确认没有人了,才与张允铭送沈汶和苏婉娘一起登山而上,陪她们到了庙门。 沈汶轻功进了门,轻轻地开了门,里面的尼姑才听到了动静,匆忙出来,见是沈汶,自然没有出声,只是将沈汶和苏婉娘接了进来。 沈汶在门口对张允铭和张允铮挥了挥手,张允铮很不满地见庙门关上了,皱眉说:“又不好好告别……”看样子还想站一会儿,张允铭没了这个耐心,一拉他,张允铮才转身,带着张允铭一起去了不远的和尚庙。 张允铮进庙,马上去找杜鹃。杜鹃已经睡下,被张允铮摇醒,猛看到站在床前的张允铮,他一下坐起来:“公子回来了?!我们马上走吗?!”他就要穿衣。 张允铮制止他说:“你还要留在这里……”把让他继续蹲点以及日后回城当联络人的任务说了。 杜鹃一脸怒气地看张允铮:“公子?!我哪里得罪了你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不能去当土匪,不能去边关,不能远行……我在这里快闷死了!” 张允铮有些抱歉地一笑,对着杜鹃的肩窝打了一下:“对不住你了。丁香在边关,月季现在肥得跟猪一样,跑都跑不动,玉兰瘦得像耗子,扮不出小姐样子,我没别人了呀!” 杜鹃很高冷地翻身躺下,傲娇地拿被子蒙了头,张允铮暗中瞪眼,想说我家那位可比你懂事多了!但是屋里还有其他人,张允铮没说出话来,转身出门。 张允铮去了斋房,要给平远侯写信,张允铭也不甘示弱,同时也写了封信。张允铮向平远侯说了沈汶的要求,要找的东西,还零零碎碎地说了一大堆事情。比如日后那些去了边关的随从回府,一定向他们要自己给父母买的木雕,比如请把他的写的“江南美食记”抄写一份,让人带给蒋家,转送给守陵的四皇子,比如不要给自己定什么亲事……最后祝了下父母安好,说了些别cao心自己之类的不冷不热的单薄话。 张允铭的信很短,汇报了现状,但是没写张允铮要去设伏的事。他明白父亲心中很宝贝这个弟弟,不然这次弟弟失踪,平远侯不会那么急着派自己去找。他听了这个设伏的安排都急得火烧火燎,如果平远侯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对沈汶心生隔膜?平远侯可不会因沈汶说什么要同生死就会放任自己的儿子去冒这个险。张允铭理解父亲,平远侯肯定觉得如果张允铮出事,就是沈汶抵了命也没用。张允铭毕竟比平远侯多信任了沈汶一层,现在沈汶说了那些话,那么张允铮该是不会太有大危险吧?……可是百人去给十几万人设伏,怎么能没有危险?张允铭一想到这点,就心中发虚,要出冷汗。 两个人把信交付了守庙的平远侯的人,一起下山。张允铮计较张允铭逼迫沈汶,一直不理张允铭。张允铭则是忧心忡忡,几次追问张允铮伏击的细节,张允铮都闭口不言,表示坚决不告诉他。可心里,张允铮其实挺高兴的:沈汶说要和自己生死相随,这是相恋中最高段的表白,两个人算是海誓山盟了!日后一起去游玩,一起去岛上开辟新天地,夫唱妇随,肯定美满一辈子……张允铮美滋滋地想。 到了山下,张允铭召集齐了人,当夜继续向南,月后进入了南部深山,与那里的宋夫子等人会合,继续cao练兵士制造武器去了。 沈汶这边和苏婉娘进了禅房,鲫鱼听到报信披了件外衣跑过来,见到沈汶就哭了:“二小姐!你们可回来了!”她来回看,然后问苏婉娘:“二夫人呢?” 沈汶刚刚别了张允铮,无精打采地说:“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 鲫鱼尖叫起来,哭着说:“她真的留在边关了?!我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可谁知道她真的就能去做呀!这得多疯才行啊!我可怎么办呀?她可怎么办呀?!……” 沈汶挥了下手说:“没事,那边有我二哥看着她呢,我们就跟府里说她要继续在这里祈福就是了,只是你还得守在这里……” 鲫鱼接着哭:“我没法活了!这担惊受怕要到什么时候啊!你们走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睡过好觉呀!我头发都白了啊!……” 苏婉娘劝道:“快别哭了,赶快准备澡水吧,我们赶快休息了。” 鲫鱼这才停了哭泣,帮着张罗,让沈汶和苏婉娘安歇。 沈汶终于把边关这档子事干完了,心中大为轻松。虽然因为与张允铮分别而感伤了一段时间,可是想到自己这辈子算是找到了个好伴侣,不会孤独一世了,就很觉得安定。那个埋伏虽然有风险,但是如果张允铮把自己要的东西找到,再找到个可靠的道士,那就几乎是万无一失了……张允铮平安回来,后面就全是好日子了。这么想着,过了段日子,沈汶就慢慢地缓过劲儿来,还时常去安慰经常黯然神伤的苏婉娘。 施和霖觉得自己其实应该留在边关,虽然那里很冷,日后还有血腥,但自己的脏器大概不会受这种上下翻腾的折磨,自己的头发也会多保留一些:先是知道洪老舵没上船,急慌慌拜庙后赶到了地点后知道他们没到岸,白了一层头发;再忙着送信,然后日日焦灼地等着回音,掉了许多头发。后来平远侯府的张公子到了,让他去严氏书院,可快走到了,却有人送了信,说张允铮他们就不过来了,让他带着苏传雅回京。根据他对苏传雅的了解,这个小徒弟肯定不会高兴的。这么一忐忑,他余下的头发继续变白变稀…… 进了城施和霖按照指示去了季文昭的家,见了季文昭的夫人季严氏。 施和霖以前没有见过季严氏,这次见面,自然是很正式。季严氏已经生了一个女儿,脸比以前圆了些。她神情稳重,语音平静,让一路见识了严氏的疯狂的施和霖大为赞赏。 季严氏让人上了茶水点心,施和霖拿出了季文昭写给季严氏还有给严敬的信,问道:“这里还有季公子给严老夫子的信,夫人能不能给传递一下?” 季严氏微笑着点头说:“那是自然,我随时可以去见祖父。”双手恭敬地将两封信都接了过来,礼仪格外周全。 施和霖又说:“我来这也是把苏小公子接回京城,我的义子段增……”他叹了口气:“留在了边关。我要把小徒弟带在身边。” 季严氏沉吟着:“我听说苏小公子读书上面很有天分,我去问问我的祖父,他也许想让苏小公子继续留下来。” 施和霖又喜又忧:“真的?若是他想在这里继续读书,就不用和我回京城了……”他语中有些落落。 季严氏温和地说:“如果他想留下来,施郎中也可以留下呀。我家有空的宅院,有的就在书院旁边,施郎中可以随便居住。” 施和霖喜悦了:“那可太好了!” 季严氏笑容依然平和体贴:“郎中与我夫君行了一路,必然有许多见闻,不知能否告知一二?” 施和霖刚刚知道季严氏竟然会让自己白住房子,很觉得季夫人大方,人家想知道丈夫行踪,这是自然的。少年夫妻,这么分开着,该多想念呀。施和霖就很详细地讲了这一路的经历,艰难险阻等等。那些迷宫之类的不能说,可季文昭投军效力是可以讲的。尤其是季文昭投镇北侯帐下引起的轰动,施和霖难免要为这位夫人好好讲讲当时季文昭被军士簇拥而去的光荣。…… 季严氏的注视特别专心,中间还亲手为施和霖加点了几次茶水,鼓励着施和霖啰里啰嗦地讲了一个时辰。等到施和霖把自己义子段增的神奇和他也留在边关的伤情都倾诉完毕了,季严氏才看了看天色说道:“苏小公子快从学中回来了,我让人带你去接他。” 施和霖很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赶快问问他是想留在这里还是想回京城。” 季严氏叫了人来,带施和霖去了书院,才打开了季文昭的信。她慢慢地看完,唇边的一丝笑容似有若无。季文昭在家书中抱歉自己不能陪着她,看孩子生下来。然后说自己只是要推迟一段时间回家,让她好好照顾孩子。 季文昭原来把信交给了沈汶,知道沈汶会掌握火候,不会对季严氏说太多,以免自己这位表面安静可并不好掌控的夫人做出什么事来,但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这封信最后是由施和霖送的?把季文昭的行径暴露得一干二净,让季严氏听后,对照一下家书,就知道自己的夫君在信中所说的要在边关暂且多待段时间明显是在撒谎。看这情形,他是忧心边防,根本不打算回来了。那位郎中的义子是个神医,留在了边关,肯定是因为日后边关要打仗了…… 季严氏梳妆一番,拿着季文昭给严敬的信就去找她的祖父严敬。 等到季严氏坐轿子到了严府时,已经将近傍晚,按理说是开晚饭的时候了,可听说是季严氏来了,严敬还是先见她,让一家老小都在里面等着,可见对自己的孙女季严氏的重视。 季严氏行了礼,将季文昭的书信呈上,特别抱歉地说:“孙女刚刚收到的,怕误了夫君的事,连忙过来,耽误了祖父晚餐,望祖父宽恕。” 严敬一直等着季文昭的消息,从这里去边关本来就很遥远,现在到处都在闹饥荒,更是通行不便,好不容易来信了,季严氏马上送过来,这是懂事,严敬怎么会怪?颔首道:“该是谢你及时送来才对。”从季严氏手里接过了信。 季严氏也不走,安静地等在一边,严敬犹豫了一下,想到这是季严氏丈夫写来的信,也许里面有对自己托付季严氏的事,自己现在看了,趁着季严氏就在面前,也可以安慰她几句。季文昭明显没有跟着送信的人回来,不知道他把归期定到了何时。 严敬于是打开了信笺,从头读了一遍,读完眉头皱了起来。这封信写得洋洋洒洒,里面最多是对灾区的记事。可严敬是老文人,季文昭又是他的学生,字里行间中的春秋笔法,严敬看得很透彻:灾情严重,百姓食人,官吏无力约束和救助民众……联系起季文昭临走时的密谈,就可知道北戎一来,势将横扫。季文昭必然看出了局势如此严峻,竟然留在了边关,还让恩师替他保密,只对季严氏说自己迟些回来…… 严敬看完书信,嗯了一声,对季严氏说:“修明有事在哪里多住些日子,你莫要担心。” 季严氏点了下头,微笑着说:“孙女一定好好持家,不负夫君的信任和祖父的关心。” 严敬听着这话觉得很虚伪,仔细看季严氏,见她眉眼恭顺,不像有别的意思,就点了下头,季严氏随后告辞,让自己的祖父去吃晚饭。严敬先让下人去叫自己的几个门生次日前来议事,才慢慢地踱着步子,思绪满怀地去了餐厅。 季严氏坐在轿中,面色沉静,可双手紧紧地握着一条手绢。她心中也一样思绪纷纷:自己的夫君,最疼爱自己的祖父,都铁定了心思哄骗着自己守着家。而从小就胆大包天、敢行敢闯的严五,曾经被她爹娘担心本地名声不佳根本嫁不出去的严五,因为京城有人提亲她父亲都高兴得喝醉了的严五,现在如愿守在了她边关的夫婿身边。……季严氏嘴唇微抿:严五,我们从小就是最好的姐妹呀……